还真的是楚朝颐抱着他……

  他有些不可思议,看着楚朝颐焦急的表情,朝着附近的亭子里疾跑的样子有些出神。

  宽阔的臂膀里,几乎感觉不到跑步的颠簸。

  上一世,这种待遇傅廿也曾渴望过,只是致死都没体会过。

  现在体会到了……傅廿没多想,攒了一会儿力气,直接一个翻身从怀抱里滚了下来。

  着地的时候因为楚朝颐原本在跑步,傅廿不免挨了一脚。

  肩伤加上这一脚踹的,傅廿忍住疼的想咧嘴的冲动。

  落地以后,好像更尴尬了。

  傅廿趴在地上的时候,看见楚朝颐停下的脚步,从影子判断,是在低头看他,只是没说话。

  只是这么趴着,傅廿总觉得不合适,想了半晌,还是颤颤巍巍的开口道,“属,属下参见陛下……”

  说完,又是鸦雀无声的寂静。

  傅廿开始后悔,方才老老实实让对方抱着,现在应该也不会这么尴尬。

  僵持了好一会儿,傅廿才想起来自己身上盖着的好像是龙袍,手忙脚乱的把身上的衣服掀下来,尽可能忍着疼痛,不手抖的双手递向前去,“您,您的——”

  还没说完,傅廿就感觉到手里的衣服被夺了过去,随即身上一紧,转头,看见面前的男人正板着脸,用龙袍遮掩住他身上衣服残破的地方,再系上丝扣。

  “衣服破着走在人前,伤风败俗。”

  沉默半晌,傅廿终于听见这位开口说话。

  的确,御前衣冠不整是挺失礼的。

  “既然能走,就自己站起来走。”

  听到命令,傅廿也没得反驳,从地上爬起来后,向前一步步挪着。

  绕过假山,傅廿果然看见太医在凉亭里铺好席子,在一旁调药。

  “怎么伤这么重,快坐下。”

  傅廿听到太医的声音,也顾不得多,赶忙跪坐在草席上。

  “伤这么重就不该走路,方才明明派了担架的,又是那几个机灵鬼偷懒去了吧。”

  “上过止血散了。”楚朝颐站在一旁,看着太医们手忙脚乱的,突然冷冷的开口。

  “陛下万安。”太医这才看见楚朝颐也在,“老夫眼神不好,没,没看见您也在,您身上的……”

  “无妨,龙袍在他身上。衣服全破了,伤风败俗,”楚朝颐说完,瞥了一眼太医汗如雨滴的神色,“楚幺呢?”

  “回陛下,楚幺刚离开。”太医一面回话,一面拿着剪刀犹豫,按理说,伤成这样,应当是要把衣服彻底剪开的,可谁想到陛下把龙袍就这么披上了,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下剪刀。

  楚朝颐见太医为难,“剪了罢,衣服而已。”说完,楚朝颐依旧背着手,看着太医处理伤口的动作。

  傅廿一直没敢说话,也不敢乱动。

  右肩的衣服已经彻底剪开,包括被血黏上的一部分龙袍,夏季手臂露在外面倒是不冷,只是傅廿好奇。

  说着伤风败俗,楚朝颐一直盯着伤风败俗的事物看个什么劲儿?

  当然,傅廿自然不敢问出口。

  清洗过伤口,上过伤药后,傅廿看着太医替他固定着右臂,除了纱布外,还在肩上卡了很多块木板。

  傅廿试着动了一下手臂,除了钻心剜骨的疼痛,手臂几乎不能移动。

  “伤着骨头了,得有一段时间不能乱动。万一骨头长歪,还得打断重长。”太医见他想动,适时的提醒了一句,“木板是为了防止您乱动的。”

  也是,都把肩膀刺穿了,不伤到骨头才有鬼。

  “还有哪儿伤着了吗?”

  “没了。谢谢您。”傅廿说完,就尝试着从草席上爬起来。

  右肩完全动弹不得,行动还是十分受限。

  站起来的时候,傅廿咬牙,用左手支撑着柱子才勉强站直。

  转身的时候,傅廿才惊觉。

  楚朝颐怎么还没走……

  “转回去。”

  傅廿还没迈开步子,就听见楚朝颐命令道。

  傅廿只好转回去,背对着楚朝颐。

  师兄也说过,他的背影和上一世几乎一样。当然,也只有背影一样。容貌和上辈子根本不着边,声音也有所变化。

  还没想完,傅廿突然感觉到背后的衣服被划了一道。

  紧接着,一股大力直接扯掉了他上半身的衣服。

  如若不是束腰扎着,可能现在的场面会更加难堪。

  不回头,傅廿也知道是谁。

  “您——”

  “没允许你开口说话。”

  话音落,傅廿感觉到腰带也一并被扯了开。

  紧着,傅廿听见一声叹息。

  “替他把衣服穿好。”楚朝颐毫无波澜的下令道。

  傅廿还是没动。

  听见太医们行过礼,才敢转过身,倚着墙好站的轻松一些。

  “这,老夫也不知道陛下怎么突然扯您的衣服……姑娘,麻烦您替连侍卫穿好衣服了。”

  “诶好。”

  傅廿静静地让宫女替他换了上半身的衣服。

  他知道楚朝颐在叹什么气。

  上一世,他后腰的腰窝以下,曾有一个烙印。其实所有影卫身上都有烙印,烙印的图案统一,只是位置不同,不过都是为了万一,辨认尸体用的。

  他身上的烙印是个例外。

  算是……曾经和那个男人永结同心过的证明。图案也和别的影卫同意用的不一样。因为图案过分暧/.昧只能选在平时较为隐私的地方。

  离宫之后,傅廿也没再管过暗处烙印,横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看不见背后。

  不过这一世,入宫前检查身体的时候就发现烙印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未消退的伤疤,完全看不见烙印的影子。

  想必当初他的遗体被运回宫的时候,也是靠这处烙印辨识的。

  所以方才楚朝颐才会做出如此举动,最后失望的离开。

  穿好衣服后,傅廿才敢开口说话,“陛下已经走了吗?”

  “已经走了,奴婢是陛下身边的侍女,方才陛下交代了,您有什么话,奴婢可以帮您传话。”

  傅廿听见方才替他穿衣的侍女柔声说道。

  看样貌面生,傅廿扫了一眼,别开目光。

  “有一事劳烦姑娘传话。”想了一会儿,傅廿还是开口道。

  “您且说便是,奴婢一定帮您传到。”

  思量了好一会儿,傅廿才开口,“赢得比赛的赏金,有劳姑娘提醒陛下了。”

  说完,傅廿听见对方好像呛了一下。

  良久,才回话,“奴,奴婢知道了。”

  傅廿这才没交代。

  他还以为,方才楚朝颐在这儿站了这么久,会把赏钱一并给他。傅廿甚至还奢望过,楚朝颐心情好,会再多赏一些。

  现在看来,果然都是奢望,比上一世希望楚朝颐会动那么一点情一样离谱的奢望。

  右肩不能动后,傅廿走路的速度都放慢了许多。

  好不容易回到居所,还没走到院门槛儿,傅廿就发觉好像所有人都在看他。

  傅廿知道丢脸丢大了,只好贴着墙低着头走。

  回到院内,看见忍冬在等他,傅廿心说总算见到一个认识的,赶忙扶着忍冬,加快走路的速度回到屋内。

  拴上门,傅廿在坐在床上松了口气,示意忍冬也找个凳子做。

  房间不宽敞,但比新侍卫的通铺要隐私许多。忍冬看了一圈,还是没敢坐,就这么倚着墙站着。“恭喜你连大哥!他们都说这次你去殿前当差十拿九稳!他们说上一个能让陛下亲自救的宫女,后来被陛下指婚嫁给了权臣做正房,婚前赐了御姓和名字,且是按照王女的规格从泽王府出嫁的,让她认了泽王做义父。”

  这件事儿傅廿知道,原本就是楚朝颐安插在宫女中的眼线,当时她身上揣着很重要的文书。结果“意外”落水,楚朝颐为了那些文书也要跳下去救。

  “……我,不太一样。”傅廿没解释什么。

  一个是不需要向外人解释,再一个傅廿还是在想刚才的事情。

  楚朝颐刻意验了看他背后的烙印,发现空空如也后,发出叹息。

  ——可是在验证之前,楚朝颐就能毫不犹豫的抱着他替他处理伤口,甚至把龙袍替他盖上,柔声细语的安抚、上药。

  傅廿不太清楚当时楚朝颐出于什么心理。

  是把他和上一世的走狗混淆了吗?

  ……还是,明明会对人好,会关心人,会有各种各样的情绪。只是上一世的他不配拥有?

  “怎么不一样了?也是,你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开心,是伤口太疼了吗?”

  “可能吧。”方才喝过了止痛的汤药,只要不动右肩,就不会特别疼,“我休息一会儿。”

  “好,那我先出——”

  忍冬还没说完,傅廿就听见院内传来公公洪亮的声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侍卫连念听旨——”

  傅廿听到李公公来了,赶迷踉跄跄的爬起来,开门出去,跪在地上、“今日,因侍卫连念骁勇善战,在武学比试中大放异彩,故,赏金二百两——”

  傅廿有点开心,钱终于拿到手了。

  刚想接旨,没想到公公还有后半句。

  “再赐殿前玉制腰牌一块,望侍卫连念往后在殿前平步青云——”

  傅廿心里一沉。

  果然,这么一出风头,是祸不是福。

  “侍卫连念,接旨吧。”公公见他没反应,提醒了一句。

  傅廿没接话,也没接旨。

  贬义的圣旨是不得不接,但如若是赏赐升官,拒绝不仅能毫发无损,甚至还会更加增进君臣情谊。至少,史书里都是这样写的,没见过哪个拒绝赏赐的会被斩首。

  “连念,接旨啊。”忍冬没忍住,小声提醒了一句。

  傅廿依旧保持沉默,心里默默组织着语言。

  良久,开口的声音不卑不亢,“属下生性愚钝,难以胜任殿前达任务,无福承担陛下如此厚爱,恕无法接旨,望陛下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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