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样东西, 一个是沈康多年心结;一个是他此生抱负。
不管选哪一个,都会留下遗憾。
沈康的心里其实已经有了最好的决断,
但是……
就在沈康犹豫不决的时候,红枫指尖引火, 将写着“天下兴亡”的纸条焚毁。
沈康看着那纸片被红枫烧毁, 抬起头正对上红枫的目光。
那人没有用传音入耳与他交流, 而是轻轻地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不管怎么说, 我不想你今后后悔, 抱憾终生。所以原谅我,替你做出了决定。”
那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落进沈康心里, 那一瞬间,他心中万千情绪翻涌,有惊骇、有喜悦、有惋惜。但最让沈康觉得意外的,竟是他感到了一丝庆幸……
卫星湖踮起脚尖, 把两个锦囊收回来,掏出怀里的稿子,因为沈康没有选“天下兴亡”,所以十几页的内容全部作废了。
他直接翻到了最后一张, 上面孤零零写了一句话。
“去田里深挖三尺,你要的答案自然揭晓。”
卫星湖把纸头折起来,弱弱地问:“要不然,你们再考虑考虑?”
红枫微微一笑,“看来我们选对了。”
卫星湖看着红枫将锄头、钉耙这些东西放进储物袋, 拉着沈康的手走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把事情搞砸了。
回到侯府, 卫英跟顾敏槐在给弟弟换尿布,卫星湖问了丫鬟才知道,王夫人带着柳莲儿进宫去见贵妃姨妈了。
顾飞舟身上的红点又多了两个。
他已经在房间里设置好了隔离区,他和卫星湖各自有一块区域活动。
卫星湖又不能过去,两个人相隔不过丈余,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
顾飞舟看卫星湖原地转圈,地上的青石板都要裂开了,宽慰道:“我让你静下心来,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卫星湖说:“你说你那便宜师父会选天下兴亡,待平息瘟疫后再跟咱们秋后算账,然后咱们就可以借他的力把老太后和贾家弄死。一下除掉两个心腹大患。”
“这下好了,他那相好的替他做了选择。你那便宜师父要是头铁直接去跟贾家硬刚,然后瘟疫爆发了,咱们全死了,这可怎么办呢!”
“船到桥头自然直,你再等一会儿。”
卫星湖坐在小板凳上翘起小脚脚,“对了,我娘带着你娘进宫了,你知道咋回事么?”
顾飞舟:“我没出去,我怎么知道?”
卫星湖爬上摇篮床,“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下一刻空中飞来一个枕头砸他脑门上。
这天夜里,红枫催动法术,一点点挖开沈家祖传的田地。
挖到一尺深的时候,最表面的浮土已经没有了,只剩下夯实的泥土。
红枫额头有许多汗珠,用法术挖地虽然不需要体力劳动,但需要消耗法术,用法术犁地,这是前所未有的奢侈,从没有人这样做过,因此虽然仅仅只是刨开了表层浮土,但红枫同样力竭。
这样一来,他也不清楚跟一开始就用人力挖开土层相比,哪一个更划算了。
红枫停下施法,原地喘气休整,没有了法术驱使的铲子掉在地上。
沈康脱去外套扔在马车里,将衣服下摆收在腰间,走到田里拿起铲子,开始手动挖了起来。
百无一用是书生,农户出身的顾敏槐尚且没能力自己翻地,更何况是锦衣玉食,连蛛丝跟蚕丝都分不清的沈大人?
没挖两斤土,沈康就被笨重的铲子累得够呛,双手掌心好几个地方被磨掉一层皮。
铲子本身的重量,可比能挖出来的泥土,重多了。
红枫也拿着耙子下了地,“你不能死挖,要用巧力。”只见他熟练地用耙子先松开土层,然后交换工具,用铲子把松软的泥土铲走。
沈康看着红枫熟练地铲土,这并不是没干过活的人能做到的样子。
他想起之前夜里,红枫提及过的身世。明白了眼前这个人,是真的坦白了自己的过去。
挖了将近一个时辰,又下去两尺深。在这期间红枫跟沈康交互挖地,一个累了就另一个顶上。
沈康的手心已经磨出水泡,但他并不在乎,又挖了几铲子,再一次将铲子坌进泥土的时候,一个坚硬的东西撞击了铁铲,连带着铲柄一震,沈康双手失力,下意识地松手,差点就砸到了红枫的脚背。
“是什么?”
红枫蹲下身,拿出小铲子轻轻刨开那处泥土。
只见一个形状不规则的石块暴露在空气里。
在月光的照耀下,那个东西闪过一丝金光。
沈康随即色变,指尖引火,仔细查看。
那东西通体金色,跟石头交融在一起。
是粗金矿。
那一霎那,沈康只觉头晕目眩,四肢百骸都失去力气。
他是家中独生,父母疼爱,年少成名,在他人生的前十六年,只有顺风顺水这四个大字。
舅舅总是笑眯眯地要把表妹嫁给他,他虽不喜表妹,但见母亲欣慰,倒也没推辞这桩姻缘。
那年他外出求学,母亲让他早去早回,好尽快同表妹完婚。
那个时候,他不知是不喜欢这样无趣的人生、还是不想陷入和表妹的婚姻……
总之,他久出未归。
等他终于回到家中,面对的却是父母冰凉的尸体。
这时,红枫似乎发现了什么,惊讶道:“阿康,你过来看。”他伸手用手轻轻刮开刚才挖出来的泥土,伸手抓了一把在手心,接着轻轻弹开一部分泥土,留在手中的“砂石”,在月光下同样闪着金色的光芒。
沈康看着红枫手里的砂金,苦笑着后退两步。
原来他家这块田,不仅仅是金矿田,还是非常罕见的沙金粗金矿!
浅层的泥土藏着砂金,只要把泥土挖出来,晒干后用筛子筛选,就可以得到砂金矿。
深层的泥土埋着粗金矿,土层越深,金矿越大……
沈康俯身蹲下,伸手抓住了夹杂着金矿的泥土,哽咽道:“他们竟然就是为了这样的东西……害死我爹娘……”
红枫站在一边,他看着藏在泥土中的金矿,心中同样压抑着悲伤,“阿康。”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我们是一家人……我娘是他亲妹妹……为什么……”
沈康松开攥在手里的金矿和泥巴,眼泪滴落泥中,粘土的金矿在水珠的滋润下折射着光芒。
“我早该想到的!值钱的并不是地里种出来的东西,而是土地本身!是土里有东西!”沈康举起拳头猛砸地面,土中的碎金矿颇为锋利,白皙的骨节上立刻血迹斑斑。
“我思来想去,他们只可能为了钱这么做……可我不明白,地里能有什么钱……”沈康捡起一块金矿攥在手里,仰天苦笑,“哈哈哈哈……居然是这样!居然地里真的有钱……”
“我居然还一直在想,这两块地变成药田不过是这两年地震后的事情,难道他们竟能未卜先知,看到未来……哈哈……没想到啊……”
“阿康!”红枫拉住沈康的手,那块金矿掉在地上,“我知道你心里很难过,但这没有用。你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代价?”沈康目光坚定,“我会的……我一定会。”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蒙蒙亮,王夫人也不顾自己还在坐月子,不停丈夫阻拦,就带着柳莲儿进宫去了。
顾敏槐端着鸡蛋瘦肉粥过来,喂顾飞舟吃早饭,嘴里还碎碎念道:“女人家家的,不在家里带孩子,天天跑出去。”
卫星湖哪里敢让顾敏槐进屋子,就说他们会自己吃早饭的。
顾飞舟接过顾敏槐手里的食盒,说自己是大孩子了,以后要自己吃早饭、自己上茅房嗯嗯。
顾敏槐叮嘱道:“回头你娘问起来,你还是要说,今天是爹喂你吃早饭的,知道吗?”
顾飞舟点点头,表示这是男子汉之间的秘密。这才把顾敏槐这尊大佛送走了。
两人急忙关上门,卫星湖吐槽:“你爹不是甩手掌柜嘛?怎么这辈子就跟在媳妇后头,大声逼逼都不敢呢?”
顾飞舟把食盒放在桌上,他胳膊上又长出一个小红点,思忖再三后他说道:“星儿,咱们不能住一间房了,回头你跟你娘说说,就说我晚上磨牙,让我单独睡一个房间。”
“还说三天呢,我们这个身体,一天都瞒不下去……”卫星湖愁眉苦脸,“要不然跟我爹娘他们说了,这是瘟疫?”
“跟他们说了有什么用?找大夫?”顾飞舟叹气,“找一般的大夫是没有用的,只能是……”
“飞舟!”卫星湖耳朵一动,他跑到窗边关上窗户,“噗通”一声,一个东西撞到窗户上。
两人外出查看,只见一只通体羽毛火红的麻雀撞在窗面,落在地上。
卫星湖惊叹道:“天啊,活了这么多年了,第一次看到红色的麻雀!难道跟你一样的了红点瘟疫,变异了?”
“这不是麻雀,是人。这是幻术。”顾飞舟指着砸出五官的窗面说道:“他砸到鼻子了。”
一阵白烟飞过,红枫捂着鼻梁、双手撑住墙壁。
谁还记得他是个筑基期的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