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八点,这个家庭茶会在云阀已经能吹成小调的笛声中结束,他们送颜银到矮门边,再回的忘忧阁。

  云乔领着季殊云阀从暖厅的右侧门进到二层的阁楼里。

  “那边是放杂物放书的,这边也是我的房间,七八九月份,我喜欢在这儿睡。”

  云乔拉起灯后,先进入阁楼的侧卧里,他回头看向云阀,再次和他确认,“你真的敢自己睡吗?”

  云乔其实不介意让云阀和他们多蹭睡几晚,他不介意,季殊也不敢真的介意,但要自己睡的决定是云阀自己提出来的。

  “真的。这爬梯是去屋顶的吗?”

  云阀在爬梯上试探了一下,那上面并没有门,但却黑摸摸的。

  “不是,看星星的。”

  云乔揉了一下神经兮兮的云阀,再按了楼梯处的小灯,依旧是他先往上走,云阀跟着,季殊断后。

  “矮着身体坐下来,这边低得很,别碰到头。”

  云乔回头叮嘱一句季殊,而他自己伸手摸索了一会儿,就把看星星的天窗打开了。

  “哇!”

  云阀坐着仰起头,发出他的惊叹,比昨天他们刚到青宁镇看到的星空还要好看,甚至有种错觉,照入天窗的这片星空独属于自己,被永久嵌入了这方小世界。

  阁楼的阁楼里只有一盏光线偏暗的小灯,打开后,云乔拉着躬着腰的季殊坐下,他再去把侧边的窗户也打开。

  “我上次回来擦过,有些灰尘,不算太脏,一会儿再擦擦。”

  他们本来也要洗澡的,这会儿就继续脏着,季殊不被灰尘熏着就行。

  季殊跟着云阀抬头看了一会儿星空后,就偏头看向了云乔,他脑袋里自动生成一副小云乔独自在此看星空的场景图。

  头顶是星空,小云乔的眼底也缀满星河。

  “看我干嘛?”

  云乔轻轻点了一下季殊的鼻尖,悄声问道,季殊看他几乎要痴了一般,傻兮兮又可爱得很。

  “想看你。”

  季殊低低又诚实地回答了云乔的话。

  来到这里才刚满一天的时间,他就和云乔一样喜欢上了这里,尤其是这座忘忧阁,它和它的名字一样,让季殊从身到心地忘忧自在。

  云阀可怜巴巴地看一眼角落里瓦力比他大得多的灯,再悄摸摸转过身,然后他给云乔揉了一下头发。

  “晚点再看,我们先收拾一下这里。”

  云乔拉一下季殊,再牵起云阀,他们从楼梯下来,再去接了水上楼,将这个房间和小阁楼都擦两遍,只有灰尘,弄干净后,云乔最后给云阀铺好床。

  他们再一起去洗澡洗漱,将近九点时,云乔再送云阀上来。

  “门外的灯和楼梯的小灯我都开着,你不敢睡就下来,或者喊一声,楼上楼下我们能听见。”云乔给云阀盖好被子,再捏捏他的脸蛋。

  “你没打搅到我们……”

  “哥,你去陪嫂子吧,我不怕,我还要和小司明讲电话呢,就剩10分钟了!”

  云阀朝云乔露出笑脸,又露出一点急迫的神色,他们被限制用网络的时间就剩十分钟不到,他能拨去通话的时间,也只有十分钟。

  “行。”

  云乔起身,继续给云阀放下床幔,再把窗户拉起少许,再确定一遍阁楼里的情况后,他才反身下来,季殊刚好结束洗漱回房来。

  “我没有嫌弃他。”

  季殊低声解释一句,虽然他也没有劝阻过一句云阀要自己睡的决定。

  “没误会你,坐下。”

  云乔又点了一下季殊的鼻尖,再转身去拿他们带来的吹风机。

  从上京城,到赫曼再到这里,这台卧室里带出的机子也跟着他们去了好些地方了。

  互相吹完了头发,就已经到平日入睡的时间,云乔的精神可见地萎靡了许多。

  季殊收好吹风机后,俯身将云乔抱起到香香软软的床铺里。

  关灯再放下床幔,季殊上.床将云乔抱住,拍了拍,“安心睡,我听着呢,小花儿喊了,我就去接他下来。”

  云乔睁眼看了会儿季殊,再缓缓闭上,然后将自己更加埋入季殊怀里,稍一安心下来,便沉沉睡去。

  季殊拍睡云乔后,又起身去小阁楼看了一样入睡许久的云阀,他再返回到主卧里,将云乔重新抱回怀里,闻着味道,让自己的身心跟着安定下来,一点不困难地入睡成功了。

  翌日清晨,云乔和季殊跑步回来,再去叫起云阀和李胜几人,他们又去隔壁颜宅蹭了顿鸡汤米粉的早饭,再回来时,司宅前已经排起了小长队了。

  李胜和陈威几人去开门和维持秩序,云乔把前院用来看诊的大堂打开。

  他戴上口罩和手套,再看向也想帮忙做点什么的季殊和云阀,“你们去隔壁找七爷爷,他今早要自己酿酒,你们去帮忙吧。”

  帮忙是帮不了多少,但肯定能蹭吃蹭喝,而他这边到底是要接待来看病的人,季殊和云阀都不适合待着。

  季殊和云阀没意见一同点了点头,颜银虽然看起来精干,但年纪在这儿,酿酒从工艺上来说也不是个轻省活儿,他们在家的情况下肯定要去帮忙。

  他们多做一点,云乔就能少做一点了。

  小镇往司宅来看病的人挺多,绝大多数是身体有点毛病的,也还有一些是纯粹来看热闹的。

  “恭喜,是个喜脉。”

  云乔收回手,再用酒精棉轻轻擦拭了一下被他测过脉搏的手腕。

  “啊,真的吗,真的吗?龙哥,小司大夫说我怀孕了。”

  被测脉、神情恹恹的女人惊喜地站了起来,她因为受孕困难被传了好几年的闲话,六月初被宁龙带来云乔这里开了方子,断断续续喝了两个月,今儿却被诊出喜脉来了。

  “你们下午可以去县里确诊一下,我上次开给你的方子不用再喝了。”

  云乔继续写完一张诊断单,把它交给女人身侧一样激动地红了眼眶的宁龙手里。

  “小司大夫说怀了那肯定怀了,谢谢你了。”

  宁龙和自己媳妇感情不错,但也架不住镇里过于密集的流言蜚语,这三年他们可过得太难了。

  “孕检还是要做的,这两张方子是给生产后调理身体用的。早服和晚服。”

  云乔说着,再扬了扬手。

  一样戴着口罩的李胜立刻大声道,“下一位。”

  宁龙也立刻带着自己媳妇把座位让给下一个。

  看病的结果总是有喜有忧,但云乔都尽可能给出合理的建议和最准确的诊断,他和司安一样,只提供方子,不卖药。

  中西医结合用药,不拘于一种手段。

  快到中午时,云阀蹬蹬跑进来,“哥,吃饭了,七爷爷煮了可好吃的肉,我没吃过,快,一会儿要被嫂子七爷爷他们吃光了!”

  云乔朝云阀笑了笑,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牌子递给他,“你和李叔挂到门口去,我很快就来。”

  云阀接过的那个牌子上是龙飞凤舞的两个字,休诊。

  果然,在李胜抱着云阀把牌子挂上后,还在门口排队的人自发散去。

  云阀口中没吃过的肉其实是牛蛙,周边村落里有村民自家饲养,颜银打电话去让送的,今儿中午下厨的人是颜银,他会的菜也就这道,水煮牛蛙,地地道道的辣菜。

  云乔结束上午最后一位看诊后,先去洗漱换了衣服,再从矮门进到颜宅。

  “你嫂子呢?”

  云阀神秘兮兮地指了一个房间,然而云乔对颜宅和司宅一样熟,“他和七爷爷学雕刻吗?”

  “啊?”还想制造神秘感的云阀瞬间兴致全无,点了点头,“嫂子学得可认真了,就是笨得很,给七爷爷说好几回了。”

  但季殊也执着得很,并不介意被暴躁情绪起来的颜银骂,一点一点地纠正着自己的手法,毫不气馁,兴致正盛。

  云乔才走入雕刻工作间的门口,季殊就立刻抬眸看来,眼底一点惊喜滑过,他站起身来,“结束了吗?”

  云乔点头,他走进来后,握住季殊伸来的手,低眸仔细看了会儿,“学可以,但是别受伤。”

  “好,我会注意的。”

  季殊眸光偏去他之前落座的位置,脚步下意识挪了挪,挡住云乔看去的视线,大半个上午,就弄一个坑坑洼洼的木疙瘩,丑得有些碍眼了。

  “走了,吃饭去。”

  云乔再喜欢季殊也不会觉得他一上午就能学出什么东西来,但他乐意看到季殊多一些兴趣爱好。

  季殊被云乔领去洗了手,再去到饭桌那边,颜银开始吃了外,其他人都努力克制着汹涌的食欲,眼巴巴地等到了云乔和季殊。

  “墨迹……快来吃饭。11点就该挂牌子去了……”

  还得等云阀去叫了,云乔才想起来,把自己时间挤压得那么狠。

  颜银就是看不惯云乔和司安这点,总嫌自己工作时间不够。

  云乔赔笑着,拉着季殊坐下,“以后不用等……行,我以后定闹钟提醒着自己。”

  “好香啊,我能吃三碗饭!”

  “我也是!”

  云阀立刻跟着道,他拿起小碗和罗婶举着,被舀到一勺水煮牛蛙。

  他试探性地尝了一口后,就开始狂吃米饭,又麻又辣又神奇地好吃到停不下来,平时很少吃辣的云阀就着一勺牛蛙和配菜,吃完了一碗米饭。

  但他的分量已经吃完了,罗婶在云乔看过来一眼后,立刻把原本舀起的一勺往自己碗里倒。

  “吃菜。”

  云乔用公筷给云阀夹了他爱吃的菜,“乖了。”

  余光扫去,他这话也是和季殊说的,他俩的肠胃受不了,再吃下去,下午一准儿跑厕所。云阀和季殊仅限于尝尝味道,和看他们这些肠胃更为健康强健的人吃。

  云阀和季殊不敢有二话,继续就着其他一样好吃的菜肴,再吃了小半碗饭。

  云乔和很能吃辣的其他几人都吃了痛快,颜银才是那个真正吃了三碗饭的人,中午的饭桌再次空盘。

  午饭后的消食散步结束,云乔继续把季殊和云阀送到颜宅这边来,他们一个要跟颜银学笛,一个要跟颜银学木雕。

  云乔也听到颜银言语嫌弃季殊背后,更加真实的评价,“有天赋”。

  并不意外,云乔一直都知道季殊的力气和手劲儿都很大,这点在木雕方面是必须的,但再进一步,颜银就是教季殊怎么掌控和使用自己的力量,让蛮劲儿变成巧劲儿。

  到了下午,司宅前院的队伍再次排得老长,四点左右,李胜就把牌子挂出去,云乔依旧给滞留院子里的众人看诊到五点半才将近收工。

  “小司大夫,您有没有空去宛城啊,宁菲菲他们搞了个同学聚会……大家都很想见你,如果你没空,我们也能改到青宁来聚。”

  青宁镇有自己的镇中学,但却是宛城诸多高中里最末流的一所,只有本地人和分数实在够不着其他学校的学生才愿意来。

  但偏偏他们这样末流的高中,在五年前考出了一个14岁的少年高考状元,差两分满分。

  简直了,那之后他们青宁镇中学正正经经风光了两年,也仅仅两年。

  可云乔留下的传说,此后每一届学子都听过不止一遍,每个教过云乔的老师都会和他们的新学生说。

  云乔的同学普遍年龄都挺大,最小的那一届也在云乔14岁那年高中毕业,到现在大学毕业都快一年了,去年大家毕业忙着找工作什么的,今年就有人提议在宛城聚一聚。

  当然,也仅限那些毕业后选择回到宛城发展就业的同学。

  宁菲菲应该是从家里人那里知道了云乔回来的消息,就在他们的小群里疯狂鼓动众人去邀请云乔,然后没病却刚好在青宁的周万就被指派来邀请云乔了。

  云乔收回诊脉的手,再抬眸看这个印象稀薄的老同学周万。

  “周同学,你熬夜有点严重,这张单子上的检测你要抽时间去做。”

  说完病情相关的内容,云乔才再回答他关于同学聚会的邀请。

  “我明天没空,后天倒是有事要去宛城一趟,你们聚会的时间地点定好了吗?”

  “啊,”周万没想到云乔这么好说话,脸上满是喜色,“还没有,我们定好了,我立刻来告诉您。”

  云乔略一沉吟,又再问道,“你们介意我带家属吗?”

  “不介意不介意。”

  周万连连摇头,云乔肯来就是天大的惊喜了,带十个八个家属他们都不介意。

  云乔问这个其实是希望周万告诉聚会的众人,他会带家属去,给他们提个醒,到时候不需要太过惊讶,季殊也能少遭受一些不必要的目光。

  “单子拿好。”

  云乔起身,将字迹清晰的单子递给周万。

  周万之后今儿的看诊就算全部结束了,他也是刻意让出位置等到这最后适合和云乔说这些话的时机,不然他还真有些怵这里头的氛围。

  云乔的医术不需要怀疑,上午宁龙就带他媳妇去了宛城妇科医院,通过拍片,确诊了3周龄的喜脉,他们回来后,小镇里愈发把云乔的医术吹得神乎其神了。

  这不,下午来看诊的人里,还混入了不少隔壁镇的居民。

  周万从看诊大堂走出,对上门口季殊看来的目光,他脸上的喜色下意识收敛起来。

  “你也来看病吗,快进去,我方才没注意到你。”

  周万不好意思地笑笑,立刻给季殊让出进门的通道。

  季殊轻轻一点头,就从他让出的位置进到里头,那周万脸上立刻扬起喜色,拿出手机和同学们告知喜讯去了。

  房间里,季殊要去摸云乔的头发,却给避开了。

  “季先生,作为医生的家属你要更加注意,我还没洗过,不准摸,不准抱,也不准亲。”

  季殊悻悻地放下手,再控制自己往后退了一步,等云乔收拾好后,他才尾随着出来。

  “我忘记了,以后不会了。”

  云乔回头看向季殊,弯了弯眼睛,“乖了。”

  季殊体会了一下颜银口中“不会被惯着”的感觉,但幸好,他认错及时,纠错及时,没有让云乔真的和他生气。

  季殊守在卫生间门口,在云乔洗漱换干净衣服出来后,他上前一步,将人抱住。

  云乔抬手揉揉季殊的后颈,再主动往季殊脖颈上亲了一下,作为他凶了季殊后的小小安抚。

  云乔带着季殊云阀去前院邻居的六大爷家吃晚饭,六大爷今儿一天已经来说过好几回了,包括李胜四人,他们也说了一定要一起去吃。

  “乔哥儿带你家的坐,很快就能吃了。”

  六婆拍拍云乔的肩膀,然后又回厨房里忙活去了,他们为了招待云乔一行人,把年猪提前杀了,家里养的大公鸡也宰了两只。

  都是送去镇上的屠宰场处理的,云乔他们才没听到动静。

  六大爷家里唯一心情沉闷的是小宁奕,他早上醒来,每日帮忙照料的猪不见了一只。

  “小黑死掉了。”

  云阀不明所以,还是把他兜里唯二的糖给了小宁奕一个,“给你。别伤心。”

  “家里的猪崽子,他非得给取个名儿……”

  小宁奕的妈妈一脸无奈地和云乔季殊说明,怕吵到邻居,也担心刺激到宁奕,他们才把猪和鸡鸭送去屠宰场,但即便这样,宁奕还是悄悄掉金豆子了。

  为此,他已经被六大爷凶了一顿了。

  “啊?”云阀才知道那个小黑就是即将上桌的食物,但不能说宁奕错,也不能说把猪运走的六大爷错,他们眼里的猪是不一样的。

  “那……这个也给你。”

  云阀莫名愧疚下,把兜里唯一剩下的糖也递给宁奕。

  “过来,我给你们讲故事听不听。”

  云乔对云阀和宁奕扬了扬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