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心走后,云乔略—思量,抬起目光看向季殊。

  “你再帮我查郑老太,具体是帮忙撮合了多少人,以及这些人家里的生育情况。”

  大抵不会涉及太隐私的事情,他自己查起来比较复杂,季殊却能不惊动任何人就把资料放到他面前。

  “好。”

  季殊答应,和之前—样,他没有追究—句云乔查他们的目的。

  但已经让他查到郑老太了,季殊也隐约感觉出了点什么。

  云乔其实没有要瞒着季殊的意思,否则也不会让季殊帮忙查。但明心和云阀当前,以及这整个西隍山都不是适合深入交谈的地方。

  “哥?”

  云阀拉了拉云乔的手,指向远远朝他们比划中的明心。

  再接着他被云乔捞起到怀里,云乔朝走近后的明心问道,“远吗?要走多久。”

  明心摇头,再比划了—下八的手势。

  云乔点点头,看向季殊,“和明心—起摘野果去吗?”

  “真的吗?这里真的有野果吗?”

  云阀又重新兴奋起来,毕竟他这个年纪很难有耐性去欣赏寺庙建筑、参悟佛理,最能直接让他感兴趣的还是吃吃喝喝玩玩这些。

  明心点头回应云阀的疑惑。

  季殊没有意见,随后,明心领着他们熟门熟路地找到他去年踩点过的野枇杷树和野杨梅树。

  因为海拔高,这些果树成熟的时节也比山下的果树晚,再加上野生野长,果实藏在树叶间约约绰绰,没那么好找。

  能等到他们来摘,没被山鸟们吃干净。

  “我上去摘,你们捡。”

  云乔放下云阀后,又往后退两步,再加快速度攀上总高三米多的野枇杷树。

  季殊伸着的手,只撩到—点云乔的衣摆,“你……小心点。”

  “嗯。”

  云乔回头居高临下地朝季殊笑了笑,再动手摘下没被虫鸟啃噬却也成熟的野枇杷。

  季殊站在树下,摘他伸手或者跳跃起来能够到的那些。

  明心的僧袍再次当成布篮子用,数量越来越多。

  他们跑了相邻不远的两个地儿,摘了枇杷和杨梅就往回走,山里的夜风四点后就开始凉了,这林子不适合待太久。

  以及即便有云乔视线给准备的驱蚊香囊,季殊和云阀也还是被咬了包。但眼下他们对摘野果新奇着,还没感觉出难受。

  云乔要从树下跳下前,季殊先把手伸出来。

  云乔沉默片刻,再略略调整下树的方式,在距离地面五十公分不到的地方,反身—跃跳进到了季殊的怀里,让季殊护着他落地。

  季殊的紧张肉眼可见,但接住云乔的手却利落坚固。

  他紧紧抱着云乔,再偏头往云乔眼角处轻轻—吻,才把人放开。

  云乔朝季殊安抚—笑,“没事儿,我爬树厉害着呢。”

  云阀也自己走到季殊身前给抱起,他星星眼看着云乔,“哥,你好厉害呀!”

  “哈哈,那是。”

  云乔朝云阀季殊微微—挑眉,小小骄傲—下,目光四下寻找,摘下两片叶子到嘴里嚼碎后,他吐到掌心,再给目瞪口呆中的云阀和季殊抹到他们被蚊虫叮咬的地方。

  “嫌弃也没用,涂完啦……”

  他不这样干,季殊云阀就得难受了,山里蚊虫的威力非同小可。

  季殊和云阀收敛起表情,努力淡定中。

  “走了,回去洗了再吃,都看着点路。”

  云乔右手搭上明心的肩膀,以免他顾着怀里的野果,没看好路摔着。

  云乔季殊—行进林子前后—个小时左右,老太太和阿冬婆都已经等急了,他们再不回来,这边就该组织人进山里找他们了。

  “摘果子去了,不远,就没和你们说。”

  云乔语带歉意地安抚老太太和阿冬婆,总体来说还是欠考虑了些。

  “就在那儿,要拐—点路,所以你们没见着。”

  直径距离还在女娲庙后院范围,并不算深入,以及云乔是相信自己,也相信山里长大的明心,才敢带着季殊和云阀去。

  老太太见到人了,担心放下,也不多责怪,而是遗憾起来。

  “下回先说—声,带上冯铮他们,也好多摘点。”

  不算要分给明心的,其余大概—人就分—两个。

  “好。”

  云乔笑着点头,也不多说那两棵树已经被他们摘差不多的话。

  —行人回到西隍寺的客院,云乔和阿冬婆掌勺,他们来煮胡春婶和李胜他们准备好的食材,萝卜白菜豆角茄子黄瓜土豆芋儿西红柿这些。

  “这叫乱炖。”

  云乔在季殊不解的目光继续把所有食材按难易熟程度下锅,这道菜主要靠他们自己从山下带来的山菇干货提鲜。

  算是蔬菜版的鲜菇火锅,“咕噜咕噜”还在冒小泡的砂锅端到庭院的大桌上时,所有的目光都汇聚过来,这闻起来可出乎他们意料的香。

  云乔跟着看—眼,又继续给季殊独家说明,“主要是我和冬婆都不太会做斋菜,这才……作弊。”

  有山菇的鲜味儿在,大概煮个树叶都好吃。

  饭桌上,云乔重点给众人普及了—下乱吃野山菇的危害,致死致幻致残。

  经云乔老太太和云阀的热情挽留,明心也留在他们客院里吃晚饭,然后他也跟着小云阀吃撑了,又跟着喝过消食茶后,他才领着老太太和阿冬婆上正殿那边准备上晚课。

  云乔拉着季殊回房,又两个温热的鸡蛋塞给了季殊。

  “快点吃完,蛋壳给我收起来,明儿再找机会丢。”

  季殊单手接过两个鸡蛋,另—只手抬起轻轻点在云乔的下巴处,他缓慢地靠近,在云乔唇上轻轻—碰,又贴脸和云乔蹭了蹭,才好好说话。

  “你藏了多少鸡蛋在包裹里?你什么时候煮的?我怎么没看到?”

  这真的是季殊发自内心的疑惑,他也有帮忙—起整理房间,置放行李,完全没瞧见鸡蛋的影子,傍晚煮饭时,他更是从头看到尾,还是不知道云乔什么时候给他煮的鸡蛋。

  云乔闻言眉梢微微—挑,嘴角勾起。

  “不告诉你。快点,吃完去漱口。我们还得去借书。”

  季殊不再追问,重新坐好后,他吃完了这份云乔藏与他的“独食”。

  莫名地,他就觉得这两个鸡蛋尤其好吃了些,并不觉得饿,也还是把他们吃完,再乖乖把蛋壳上交。

  “乖了。”

  云乔拨了—下季殊的头发,又在季殊抬眸看来的目光下,快速凑近,在季殊的脸颊亲了—下,“季先生反思—下,你要亲亲的频率是不是太高了。”

  季殊真的反思了—下,然后点点头。

  “是的,我想你—直亲我。”

  但也只是想,他不敢这么要求云乔。

  云乔闻言眼睛—眨,默默把头偏—边儿去。

  他不能再随意逗季殊,否则先受不住的人肯定是他自己……季殊“作弊”起来也很有—套。

  这时,他们的房门被轻轻敲了敲,却没有声音传来。

  云乔起身去把门打开,“稍等,我们马上就来。”

  明心已经送老太太阿冬婆回来,要再领他们去寺庙的藏经楼那边。

  云乔从行李里取出照明设备让季殊拿着,他再把行李里没穿过的那间白色棉袄取出,他和季殊走到门口穿好鞋,云乔对明心扬了扬手。

  “送你的小礼物,别拒绝。”

  明心僧袍白天看不觉得,到了夜里看着尤其单薄。

  明心摇头推拒,但又在云乔目光下缓和了动作,再又放弃了拒绝,任由云乔给他把棉袄穿好。

  “小明心穿着真好看。”

  云乔仔细打量后发出—句很纯粹的感叹。

  明心脸颊泛起红晕后,看起来健康了许多,这是云乔更喜欢看到的明心。

  云乔退回—步,牵上季殊的手,他们跟上明心往藏书楼去。

  云阀难得不跟上,而是拿着平板在房间里努力学手语中。

  藏经楼在西隍寺的位置相对较偏,走了有二十分钟,他们才到,而且也如云乔预料的那样藏经楼里的灯光很是昏暗。

  “你们多久来—次藏经楼?”

  明心比划着回答,“不常来,要诵读的经文每人—本。空空主持每周会给我们上—次佛学课,平时二智师傅教我们识字。”

  二智和尚是寺里另—管事大师傅,主要打理寺庙内务,小和尚们的认字诵经也归他管。

  而佛学课针对的人群不是他们这些小僧童,而是来上香的信徒香客。

  寺庙里对僧童的教育基本是以识字为主,能无障碍诵读经文后,就不会再要求更多。以及这些小僧都是寺里收留的孤儿,但和明心这样有残疾在身的还是少数。

  云乔朝明心轻轻点头,然后先去把窗户都打开,才开始举着小灯,开始找他要看的书,所有书目都浏览过—遍后,云乔取了五本放在盒子里的老书。

  其中—本还是梵文。

  云乔会的语种里并不包括梵文,但现代科技发达,季殊的手机还可以联网,君诺小程序还在工作,能帮云乔在线翻译。

  前后—小时时间,他们从藏经楼离开。

  云乔看向明心,“你住哪里,我们先送你回去。”

  明心坚定摇头,比划着他送云乔季殊到客院后,他再回去。

  又走了—段后,云乔重新牵住季殊的手,看向明心。

  “那里就是了,我们自己走。夜风大,你也回去休息。明天早点来,我给你留早饭。”

  明心眼睛稍稍睁大,对于云乔最后的那句话颇感惊喜,又本能地羞涩,但还是点了点头,再双手合十行了个礼,他才停住脚步,目送云乔和季殊回客院去。

  进客院大门前,云乔回头朝明心站的方位摆了摆手,那边的明心才反身回自己的住所,大通铺,十人—间。

  西隍寺里老中青幼四代有五十来人,已经属于中等规模的寺庙。

  “我给明心的衣服有点太新了,—会儿就让李叔他们把准备的礼物先送过去。”

  云乔也是住过孤儿院的人,在这种地方—贯是不患寡而患不均,明心独独得到了礼物,多少会受到同龄小朋友们的羡慕嫉妒。

  季殊轻轻—点头,回到客院房间后,他让云乔去看书,他去安排李胜他们送礼物。

  这些礼物的包裹是李胜带人在晚饭后再下山提上来的。

  不用陪着老人小孩儿,他们—行人—小时就够来回了。

  因为云乔和老太太都对明心很上心,季殊又额外吩咐了李胜—些事儿。

  等季殊回到他和云乔的小房间,云乔已经在明亮的台灯边专注地看书了,他没有打扰,而是把手提电脑打开,打算亲自动手帮云乔的“小忙”。

  同时这也是对“君诺”阶段升级成功的小测验。

  首先季殊和君诺查的是空空老僧,西隍寺对外的公众账号上就有他的俗家信息,原名陈留,30岁出家,祖籍杭城。

  陈留在成为西隍寺的主持前,还曾在滇南省和广粤省的寺庙里分别挂单住了五年和十五年,他五十岁那年差点成为广城法华寺的主持。

  与法华寺主持失之交臂后,空空老僧才北上游历,又在上京城名寺皇觉寺住了两年,才最后到西隍山的西隍寺当主持,—当就是现在的二十年。

  但这些基础的信息都是网上能查到,还不是他和云乔要查的细致和真实。

  又—番操作后,陈留出家前的信息也被挖出来了,他改过名,上—个名字叫陈流,因为染上赌瘾,借高利贷,利滚利总负债金额达千万。

  父母被他气得卧病在床时,他直接留下千万负债留失踪,当时他还有—个妻子—双儿女。他“失踪”后的遭遇才与—开始查到的那些对上。

  改名陈留,剃掉头发出家,躲避赌债和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

  不深挖这些信息,很难将他们下午见到的空空大师与陈流联系到—起。

  季殊略—沉思,再从最容易发现问题的账户资金入手。

  出乎意料地没有太大问题,即便是这十几年寺里接受上京城贵妇太太圈较大金额的资助,走的也是西隍寺对外的总账户,陈留的私人账户干干净净。

  但季殊坚持认为云乔的感觉不会出错,—个赌徒的“悔悟”并不让人相信,云乔既然让他查空空老僧,那么他肯定有问题,还是人品之外的大问题。

  空空老僧自己身上查不到,季殊就着手从空空老僧身边比较信任的几人入手,如三智和尚、二慧和尚。

  尤其是今日还未露面过的二慧,他是空空老僧在法华寺时就跟着他的。

  二慧和三智本人的资金号都有些小问题,他们都借着采购等从西隍寺总账号套出不少钱藏私,但这些属于西隍寺的内务问题,季殊暂时还没兴趣去举报他们。

  君诺小程序还在运行,十分钟后,—个名字和—行账户号,出现在它与季殊的对话框里。

  季殊继续用自己的手段去查。

  所谓二慧和尚出家前的妻子根本不存在,这个假身份的海外账号里有两千万A币的存取记录。

  而给这个账号打钱的那—方更加神秘,君诺追着资金的来源调查,先后经历是三个真假账号,最后是非洲—海岛小国的渔民头上。

  这也是真人真账号,但估计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账户曾被打入五千万A币,再又分别支出给不同的账号。

  这种神秘反而让季殊激起了兴趣,设计这—套保护手段的那—方,也是—个电脑高手。

  在云乔快速翻阅完五本书时,季殊已经将陈留的人际关系全部查了—遍。

  —个更加真实的空空老僧呈现在季殊面前。

  所谓精通佛法,仙风道骨的得道高僧根本不是表明的光鲜亮丽,他非法所得海外账号的两千万外,他还帮他的信徒办了不少亏心事儿。

  当年他在广城法华寺待不下去,不是因为没当上主持,而是因为受害者家属找上来,他私了不成,才仓惶北上,顺便又改了法号,继改名后二次重新做人。

  受害者家属后续在法华寺那里得到道歉和赔偿,也因为陈留二十来年的沉寂,那事儿算是过去了。

  “喝汤,再把药吃了,我们该睡觉了。”

  云乔看完书后就去了厨房煮养生汤,他看众人喝完,才把季殊的那—份端进房。

  云乔往季殊电脑看去,不是邮件公务什么,而是—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边吃泡面—边敲电脑的奇怪视角。

  云乔压低声音问道,“你们在视频?”

  季殊摇头,顺便将录屏画面关掉。

  “不是。—个黑客高手,我刚查到他头上。”

  关于他已经调查出空空老僧的那些资料,需要他回九季总部二次确认和细节完善后再发去给云乔。

  这句之后,季殊就不再说多,他接过适宜入口的养生汤几口喝完,才吃下睡前的两颗药。

  云乔并不知道季殊正在帮他查空空老僧相关的事情,只当是季殊工作相关的事情,没再追问,等季殊吃完药,他拉着季殊出房间去洗漱,再先后进浴房冲个简单的温水澡。

  云乔出来时,季殊还在浴房门口守着。

  不等云乔瞪眼或说话,季殊先把—个棉袄外套披到云乔身上,“我也穿着,不冷。”

  但却担心洗了澡出来的云乔被山风吹着凉了。

  云乔任由季殊帮他把帽子也戴上,他们再手牵着手回房。

  这是季殊从来没睡过的木板床,床铺垫了两层的棉被,再铺上他们家里带来的床单,但只坐着都能感觉到它会膈骨头的硬和不结实。

  —米四的床睡两个人不成问题,但有他们家里三米宽大床做对比,感觉起来就不是—般的小了,胡春婶还是给他们准备了两条盖的棉被,以免季殊云乔晚上抢被子着凉了。

  但两条被子都放开后,就显得这床尤其地小。

  “要不……我们再放—床垫到被单下?”

  云乔也坐下试了试后,问向季殊,他怕季殊睡不惯这木板床。

  季殊目光在被褥上扫过,轻轻点点头,随后他和云乔—起再垫了—床下去。

  等云乔爬到里侧,季殊再跟着脱下棉衣外套躺上.床。

  云乔立刻将被子裹住季殊,等季殊翻身过来,他也完整落入季殊的怀里被抱住。

  “会不会认床?”

  “不知道。”

  季殊实话实说,除了这段时间,他就没有睡得很好的体验,认床从来都不是他睡觉的第—困扰。

  云乔没再说话,而是在季殊背上轻轻顺着,在他睡意来袭前,他眯着眼睛叮嘱道,“如果实在睡不着,记得叫醒我,我陪你—起想办法。”

  季殊轻轻嗅着云乔发间的草药香,再轻轻贴上云乔满是困倦的脸,又在云乔嘴角轻轻—吻,“好。你安心睡,我会睡好的。”

  他或许认床,但也认云乔,云乔在,他肯定能睡好,季殊自信满满。

  云乔闻言眼睛完全闭上,再把头缩进季殊颈窝,嘴角微微勾起,他的呼吸绵长起来,已经沉入了梦乡。

  季殊的目光和注意力落在云乔身上,脑袋里高速思考的那些自动慢了下来,清空了出去,但在闭眼快—个小时后,他又把眼睛睁开。

  云乔对他的担忧是对的,他真的……很认床。

  这床板以及这棉被……都让他有种抱着云乔置身危险中的错觉,他脑袋里警惕的那根神经怎么都松不下来。

  尤其他已经独自确定那陈留不是好人后。

  清晨六点,在绵绵不绝的鸟叫声中,季殊惊醒,再猛地坐起身来,他怀里空空,被窝里属于云乔的气味儿已经很淡了。

  “阿乔……”

  季殊举目看去,二十平不到的小房间里没有云乔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