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十八岁, 不提也罢。

  “殿下比迟砚还小些,怎么话说出来这么成熟。”倒像是年长者一般。

  其实算上上辈子的年岁,他不说比裴昱瑾大, 至少是不比迟砚小的, 但沈听澜也没办法解释这个, 只能笑笑就过去了。

  “既然都住在一个屋檐下了,那就宽容些, 尝试着不要讨厌他, 好不好。”沈听澜主动想夹个肉圆给他。

  但谁知还没到他的碟子里就啪嗒一下掉桌上了,还好不是汤里, 至少没有汤汁四溅。

  尴尬, 大写的尴尬。

  沈听澜举着的筷子还停留在半空中,显然是没料到会这样,浪费可耻, 他有罪。

  可还没等他做出下一个反应, 裴昱瑾就先他一步将那个肉圆夹回了自己碗里然后放进了口中。

  没咀嚼两下就咽下去了。

  挺不可思议的, 他这样的身份不挑剔就不错了, 毕竟权贵们用膳每道能夹到三筷子都算多的了。

  “陛下提倡节俭,臣身为百官之首理应以身作则。”裴昱瑾连台阶都给他铺好了, 很难说他不贴心。

  “节俭好, 节俭好。”有了台阶, 沈听澜很麻利地就下来了。

  “所以, 宽容些?”沈听澜低头扒了几口饭又把话题绕回来了, 看向他的眼神里都带了几分期待。

  “他给殿下下蛊了?就这么得你青眼。”裴昱瑾自认在情绪控制上算是成功的,但这人在他的底线上反复横跳多少是有些过分了。

  怎么突然就翻脸了, 不宽容就不宽容嘛, 凶什么。沈听澜觉得有些委屈, 而他表现委屈的方法是撂下筷子按上了心口,扶着桌子低下了头。

  心口疼,你气的。

  在碰瓷这方面他是在行的。

  “殿下。”裴昱瑾也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到了,很快就越过凳子蹲在了他身侧,想去看看他的脸色。

  但沈听澜就把脸埋在手臂里,既不理他也不抬头。

  “孟衡,叫太医去。殿下乖,心口疼是不是,别这样闷着,你抬头让臣看看。”裴昱瑾这句话前半句语气又急又利,后半句却刻意放轻了声音在哄他。

  这不也是挺会说话的吗!

  由着他又哄了一会儿沈听澜才勉强抬头,许是身体真的太差,即便这会儿没犯心疾脸色也不大好看,有些苍白没什么血色。

  “殿下,太医马上就到了,臣先扶您去榻上躺会儿。”看着他的面色虽是不好却没上次昏厥时那般难看,裴昱瑾的神经略微松了松。

  刚刚才吃的有些饱,沈听澜这会儿还不太想往床上瘫,便见他缓慢摇头,声音中还透着虚弱,“不要,躺着心悸。”

  演技精湛,十分逼真,这要放现代的话,影坛里多少得有他沈老师的一席之地。

  “好,不躺着,那您靠着臣歇会儿。”裴昱瑾站起身走到了他身后扶着他的肩膀让他往后倚在自己身上。

  裴昱瑾的身量高,沈听澜坐着的时候脑袋就枕在他的腹部,发顶也就将将能够到胸口的位置。

  靠着不费力气他也就不想动了,但这样的姿势脖颈处会不太舒服,于是沈听澜把他往旁边扒拉了一下,用脸侧贴着,顿时感觉好多了。

  而裴昱瑾则是完全顺着他的心意来,他要如何自己便顺着他的力道调整,务必要让他舒服才行。

  胸腹间本该是一个人身上相对较软的地方了,但大概是因为裴昱瑾有腹肌的缘故,沈听澜觉得枕着一点都不软。

  看来是没什么事了,还能动手摸他的腹肌了。

  裴昱瑾原还担心他的状态但直到感受到腰腹间有一只不太安分的手先是戳了戳又试图再捏一捏,这是仗着自己这会儿不会同他计较便这般的肆无忌惮。

  其实沈听澜一开始没打算上手的,但他自打上辈子算起就是个运动废物,他从来都只有一块腹肌,还是一整块的那种,这乍一碰到有六块以上的他难免眼馋,而手部的动作又总是快于脑袋的思考。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手都不知道在人家身上上下摸索了几个来回了。

  不听使唤的爪子,沈听澜在心底默默唾弃了自己一下,暗戳戳地把手放下去了。

  老太医来的时候就见他俩这般贴在一处,有些不合规矩,但贵人们的事总也轮不到他置喙就是了。

  见太医到了,裴昱瑾捞起怀中人的一只手就递了过去,毕竟不是女子,帕子之类的遮挡物属实是没有必要。

  沈听澜也就由着他托着自己的手腕让太医把脉,这具身体的底子让他无所畏惧,反正总是能诊出这里虚那里弱的,毕竟字面意义上来说他确实是有病的。

  果然太医切完了脉又看了看他的脸色,然后一手捋着自己白花花的胡子道,“殿下脉象虚浮无力,情绪不宜太过激动,偶有心悸也是因宿疾所致。汤药不能停,要多静养。”

  沈听澜的病根没办法拔除,是以总如悬在脖颈间的利剑让人时刻不敢放松。唯有他自己知道真正致命的根本就不是他的病而是他在这个世界的故事里所扮演的角色。

  继续承担白月光的职责就注定年岁不永,可一旦跳出这个设定就能寻得一丝生机,让他做一条长命百岁的咸鱼。

  总结一下就是人生多艰,还需努力。

  “下去煎药。”裴昱瑾即便再是努力也无法忽略少年或许难以长久相伴在侧的可能性,总会有人一再提醒,让他无法释怀。

  就算是智多近妖的裴相也没办法去掌控生死,气氛一时有些凝重,而沈听澜埋在他怀里也感觉不到他的情绪,还一心沉溺在又要喝药的痛苦中。

  早知道就不作妖了。

  “气性怎么就这么大。”裴昱瑾用手轻轻顺了顺那颗圆圆的脑袋,语气中有些宠溺的无奈。

  他怎么不在自己身上找问题?

  沈听澜听了这话险些又要炸毛。

  “谁叫你又不让着我,明知道我说不过你还故意气我。”颠倒黑白,横加指责,就算是无理他都要占三分。

  当真是被宠坏了,也对,被偏爱的总会有恃无恐些也是正常的。

  裴昱瑾没接他的话却只专注于给他顺毛,一下一下又一下,摸得沈听澜晃了晃脑袋想把那只修长的爪子甩下来。

  别薅了别薅了,弄乱他的发型也就算了,等会儿再给他薅秃了。

  难道现在这人已经不满足于在言语上击垮他,都开始物理攻击了?

  真是个诡计多端的男人。

  感受到了他那点微弱的抗议,裴昱瑾就把手从他脑袋上挪开,下滑到他的背部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跟哄孩子似的。

  这究竟是要做什么!

  沈听澜觉得他有点不懂裴昱瑾的脑回路,突然跟撸猫似的撸他是要闹哪样!

  “殿下,你乖一些,好好吃药,会寿数长久的。”这话说出来也不知是在安慰谁。

  “那是自然,本王便是不吃药也是会好的。”只要你跟迟砚早点两情相悦,放过自己这个小炮灰。

  沈听澜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带了些对未来的憧憬,眼睛都是亮的,看上去乐观积极,仿佛早就将生死置度外一般。

  更让人觉得心疼了。

  裴昱瑾觉得自己心口最柔软的那块地方酸酸胀胀的,仿佛能拧出水来一样。

  “时辰不早了,你是不是要进宫找皇兄去了。”沈听澜只贴了一小会儿就松开他了,他不太喜欢被人当成小动物般摸来摸去的触感,挺奇怪的。

  “不急,陛下那里迟些也无妨,臣等您用完药后再走。”

  放眼全天恒敢让今上等的除了沈听澜也就裴昱瑾一个了。

  这人是有多不放心他,怕他把药拿去浇花啊?

  但沈听澜估计这多半还是怕自己把他那盆名贵的兰花给浇死了。

  “喝,本王现在就喝。”

  他和迟砚约定的时间快到了,不把裴昱瑾打发走今天自己怕是出不了门了。于是沈听澜在药端上来的第一时间就一气饮下,差点没吐出来。

  啊,这药是越来越苦了。

  他改天一定得找太医聊聊看看能不能改一下药方,再这么喝下去他人还没病死都快被苦死了。

  裴昱瑾见他真的如此听话,神色也好看了许多,“等宫里的事处理完了臣就回来,殿下当听太医的嘱咐,好好休息。”

  “好,本王知道。”沈听澜面上乖巧点头还躺在榻上盖好了被子,可心底想的却是:快走快走,别在这儿耽误事。

  可裴昱瑾前脚才踏出府门,他后脚就掀了被子去隔壁院子找迟砚了,他还不仅是要去找迟砚还准备要带人出府去逛逛,孟衡想拦都没拦住。

  “殿下,裴相说了要您卧床休息的,这要是让他知道了,奴婢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咱们走后门,早些回来,你不说迟砚不说,他怎么会知道。”再说了他也不是真的病的严重。

  当然这些考虑都要建立在迟砚愿意跟他出去的前提上。

  先前就提过裴府的墙不怎么隔音,迟砚即便是有心沉浸在书里也难免会对沈听澜这边的动静有所耳闻。

  但看见沈听澜来他又不那么惊讶,既然有言在先,那么守信便是最基本的。

  “殿下可是身体不适。”迟砚不习惯于说这些关心人的话,语气冷硬没什么波澜,有点公事公办的味道。

  听不出半点真心。

  不过沈听澜并不在乎这个,冲他摆了摆手,“老毛病了,不碍事,他们就是喜欢大惊小怪的。”

  他们,是指哪些人呢?

  “不知殿下上午想要同草民说的是何事。”

  沈听澜的欲言又止太过明显,迟砚不傻自然明白他是有话要说。

  作者有话要说:

  裴相:好怕你早早就死了怎么办,本相不想当鳏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