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深盯着季姚华看了一会儿, 就收回目光,问:“你们说了什么?”
谢竹声一脸茫然:“啊?不知道呢,谁知道季二……你弟弟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陆深侧眸看他一眼, 扯了下嘴角:“杆插得太高了, 往下放点。”
“哦哦。”
谢竹声学着陆深, 笨手笨脚地调控鱼竿,陆深看了他一会儿, 便起身走到他身边, 探手捞过鱼线:“你没挂饵。”
谢竹声于是又手忙脚乱去找饵料。
陆深言简意赅地指点他怎么挂饵,末了拎着鱼钩:“你来抛, 还是我给你抛?”
谢竹声攥着鱼竿:“你来吧……”
就看陆深轻描淡写地一扬手, 细细的透明鱼线在半空中划出一抹流畅的弧度,随即悄无声息地没入水中,荡起一圈儿涟漪。
哎呀, 不愧是我看中的男人, 抛个饵都辣么帅!
陆深动作一顿, 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谢竹声两手攥着鱼竿, “全神贯注”地盯着水面,蠢蠢欲动的小心思像水纹一样缓缓荡漾。
嗯?陆深怎么就走了?这时候他不应该来圈住自己, 附在他耳边扛着低音炮, 温柔又霸气地说:你要让别人知道, 这片鱼塘被你承包了……么?
这才是霸道总裁的专属操作啊!
陆深, 你能不能争点气!
“不争气”的陆大总裁:“…………”
他眼里藏着笑, 屈指弹了下小青年的鱼竿:“你……”
“啊,动了动了!”水面上的鱼漂忽的颤动, 谢竹声注意力瞬间转移, 一把就将鱼竿拎了起来。
陆深不及阻止, 就看小青年一脸紧张地拽起鱼线——当然什么也没有,饵料还在好好的挂着,根本就没有蠢鱼上钩。
谢竹声失望:“啊?怎么会这样……”
陆深有些无奈:“风动而已,鱼上钩没有那么快。”
他重新帮他把鱼钩下进去,深深看了眼垂头丧气的小青年,似是意味深长:“稍安勿躁,知道么?”
谢竹声闷闷的:“知道了……”
陆深rua了把他的脑袋:“去烤肉吧。”
等待很枯燥,他怕青年会无聊。
谢竹声不大舍得他,看了看鱼钩又看了看陆深,有些犹豫:“你,你不去吗?”
陆深轻笑:“我看着鱼钩。”
身后走来一个人,给他递过一瓶饮料:“竹声,喜欢喝这个么?”
谢竹声回头:“喜欢的,谢谢知意哥。”
沈知意在他右手边的鱼竿旁坐下来,看了看鱼钩:“还没有啊。”
谢竹声安慰他:“知意哥,稍安勿躁,鱼上钩没那么快的。”
陆深默默看了他一眼。
沈知意笑起来:“好,听你的。”
谢竹声握着饮料瓶,探身在他衣服上嗅嗅:“好香啊,孜然的味道!”
沈知意扑哧一笑:“他们在烤呢,你不去玩玩?”
谢竹声还没说话,陆深忽然开口:“嗯,我们正要去。”
?我们。
谢竹声心里暗喜,脸上却犹豫,“那鱼竿怎么办?这么多,知意哥一个人看不过来……”
沈知意:“嗯?我……”为什么要一个人在这里看鱼竿?
陆深却不经意似的打断他,淡淡道:“我叫人来。”
他转身叫:“姚华。”
不远处的烧烤炉边,季姚华闻声抬头:“来啦!”
谢竹声憋笑,就看季姚华抓着一根肉串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往他面前一递:“给,我烤的羊肉串,可香了!”
谢竹声看着一无所知的季姚华,心里有一丝丝愧疚,还有一丝丝鳄鱼的同情:“不用,你吃吧。”
季姚华很热情:“哎你尝尝呀,看看我的手艺!”
“姚华。”陆深声音平淡,“你要看着鱼竿么?”
季姚华看一眼谢竹声,就往旁边凳子上一坐:“当然要啊,咱们……”一起看。
“好。”陆深点头,“辛苦。”
季姚华受宠若惊:“啊?不,不辛苦!”
陆深向他淡淡笑了下,伸手揽过谢竹声:“走吧。”
谢竹声:“…………”
季姚华一脸懵逼:“等等,你们不一起看吗?别走啊喂!”
他在背后疯狂跳脚,谢竹声心虚地回头看看,小声哔哔:“我们这样……不太好吧。”
陆深淡定如斯:“没事,算是一点小惩罚。”
“小惩罚?”
陆深垂眸看他:“那你觉得,方才季姚华是在说我的好话?”
谢竹声立马想起刚刚季二哈气吞山河的那一句“我哥才是!”
emmmm……的确不大像说好话的样子……
他回头,同情地看了一眼季姚华。
自作孽啊,唉!
沈知意看着那一双背影愈走愈远,转回头,冷冷地瞥了一眼季姚华。
季姚华正炸毛,立马瞪回来:“看我干嘛!”
沈知意冷笑:“三言两语就上当,你单身一辈子吧。”
季姚华反唇相讥:“那你不也被扔在这里当工具人?乌鸦笑猪黑,谁比谁聪明?!”
脆弱的联盟摇摇欲坠,乌鸦和猪对视一眼,都万分鄙夷地撇开了目光。
日头渐挪向西北,鱼塘边草坪上渐渐弥漫开浓郁的烤肉香味,牛羊肉串被架在红白的炭火上,吱吱地冒起油泡,又相继爆开,再撒下一把孜然、烧烤料,抹上一层辣椒面儿,蓬勃的咸辣香气裹着热,直扑到鼻尖,惹得人食指大动。
“好啦!”谢竹声舔舔嘴唇,把炉子上的一把肉串收拢成粗粗的一把,分出一半放到一个盘子里,再把另一半放到另一个盘子里。
“来,这一盘你们吃。”
谷元姬“嘶嘶”地咬下一片羊肉,问他:“另一盘呢?”
“我给知意哥他们端去。”谢竹声擦擦手,抄起盘子,“你们先吃,我看看他们钓到鱼没有。”
谢竹声端着盘子走到鱼塘边:“烤肉来咯!”
季姚华阴阳怪气:“呦,我们工具人还有烤肉吃呢。”
谢竹声讪讪的,拿起一串脆骨塞他嘴里:“少说话,多吃饭。”
沈知意就温和多了,微笑着:“竹声,麻烦你帮我拿一根,我手忙着腾不开。”
“哦哦。你喜欢口感筋道的……”谢竹声挑出一串鱿鱼须,“这个吃吗?”
“吃。”沈知意笑起来,凤眼眸光温柔似静水,“竹声还记得我喜欢什么呢。”
“那当然了!”
沈知意唇角的笑意还未来得及荡开,就听他说:“大家喜欢吃什么我都知道!”
沈知意:“……是么。”
“嗯嗯!”谢竹声小得意,“这是一名大厨必备的素养!”
不想当大厨的小作者不是一名好社恐!
沈知意眼中的笑意淡了淡,偏过头,示意谢竹声给他喂。
谢竹声就举着铁签伸过去:“知意哥,鱼咬饵了吗?”
沈知意斯文地在他手上嘬着鱿鱼须,示意他看桶里,谢竹声探头一瞧,惊喜地叫起来:“哎呀,这么多呢!”
他数了数,起码得有五六条了,肥肥壮壮的,挤了满满当当的一桶。
沈知意笑道:“不算多,总共下了七八回钩,筛掉小鱼,也才钓了这么几条。”
季姚华咯嘣咯嘣地咬着脆骨:“我这儿也有呢!”
谢竹声喜滋滋:“够了够了,知意哥,咱们把杆收了吧,一起烤鱼去。”
季姚华冷笑:“看来工具人终于可以刑满释放了。”
谢竹声又给他塞肉串:“多吃点儿,知道你喜欢这个。”
季姚华眼珠子一转,就抱起胳膊不伸手接:“想补偿我?”
谢竹声警惕:“又打什么坏主意?”
“不算坏吧。”季姚华瞧着他,勾唇一笑,“你也喂我吃,怎么样?”
谢竹声一本正经:“谢谢,咱是正经公民,不搞三陪。”
季姚华哼笑:“又双标?我不管,沈医生有,我也要有!”
谢竹声:“……”
他受不了季姚华撒泼耍赖,只好胡乱拈起一根羊肉串胡乱塞他嘴里:“喂了,满意了?乖乖的快点帮忙收鱼竿。”
季姚华勉强满意,叼着肉串麻溜收拾鱼竿去了。
谢竹声瞧着他,觉得这个季二哈越来越名副其实了。
像只大狗一样,看着傲娇难缠,其实……还真不难哄。
早这样多好?不然也不至于把原主做弄成那个样子……
都是孽缘。
“竹声。”沈知意神色微暗,看见青年闻声看向自己,又浅浅笑起来,“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好像看见一只小狗跑过去了。”谢竹声随口道,随即看看鱼竿,“收拾好了?那咱们过去吧。”
“好。”
谷元姬瞧着他们走过来:“钓到鱼啦?”
“钓到啦!”谢竹声拎起水桶给大家看,“知意哥和季姚华好厉害,钓了这么多!”
季姚华难得听见谢竹声夸他,尾巴快翘到天上去:“既然我这么厉害,你怎么还不叫我一声哥?”
才坑了人家一把,谢竹声现在就给他顺着毛撸:“行,叫你大哥,满意不满意?”
季姚华得寸进尺:“不够满意,除非你叫我……哥哥。”
谷元姬“嘶”了一声,温时妍默默搓了搓胳膊。
谢竹声转头看着他:“要我叫你什么?”
季姚华睨着他:“哥哥啊。”
谢竹声应得响亮:“哎,知道了,好弟弟。”
“…………”
季姚华瞬间炸毛:“靠,哪有你这么占便宜!”
谢竹声嘻嘻一笑,假装没听见,拎着鱼捅就走到烧烤炉边去了。
他还想着当季姚华大嫂呢,怎么可能叫他哥?辈分乱了呀!
然后一抬头,就看见高大的男人站在烤炉边,身姿笔挺,衬衫袖口整整齐齐地挽到手肘,手里拎着一根羊肉串,一双眼睛望着他,深黑瞳孔中恍若有清浅笑意一闪而逝。
谢竹声莫名心虚,抿抿唇:“陆哥,鱼来了。”
陆深望着他,低低地:“嗯。”
鱼在桶里蹦跶,眼前这个人就在他心里头蹦跶,他真忍不住……
陆深垂了下眼睛,又抬起,把羊肉串递给他:“刚烤好,吃吧。”
谢竹声从他手中接过羊肉串,指尖轻触,随即分离。
烤肉的香气霸道地钻入鼻尖,诱惑着味蕾,他捏着铁签,垂着睫毛看了看,忍不住问:“专门……烤给我的?”
“嗯。”陆深声音低沉,含着一点笑,“给你的。”
谢竹声垂着脑袋,嘴角忍不住地翘了翘,又很快压平,小心翼翼咬了口肉串。
陆深一直看着他:“好吃么?”
“好吃。”
“那就好。”陆深神色不易察觉地舒展开来,拿起一旁的毛巾擦了下手,就拎过他手中的桶,“去和他们一起吃吧,我去处理鱼。”
谢竹声看看他一身昂贵的衣服:“陆哥,还是我来吧……”
他不心疼这个人,他只是心疼这一身好衣裳!
最主要的是……陆深会吗?
陆深却躲过他的手:“我可以学。”
谢竹声目光诚恳:“啊?我没有质疑陆哥能力的意思!”
陆深轻笑:“你的眼神太明显。”
谢竹声羞愧地垂了垂脑袋。
他看着陆深拎着水桶走到一旁早已备好的水盆边蹲下,然后盯着水桶里活蹦乱跳的鱼看了一会儿,慢慢犹豫着伸出手,试探着去抓鱼。
——抓了个空,并被一条粗壮的黑鱼一下跳起来,冲他胳膊上“啪”地扇了一尾巴,声音贼拉响。
谢竹声:“噗嗤!”
陆深回头看他一眼,神色竟然罕见的有些尴尬,说:“去那边吃烤肉吧,我弄好了叫你。”
谢竹声不听话,反而走过去蹲他旁边,尽量不伤大总裁自尊心地劝:“陆哥,杀鱼这种画面应该不能播的,要不我们还是请酒店工作人员帮忙吧?”
陆深没说话,继续试探着去抓鱼。
不能播才好,正好镜头可以不拍他们,让他能有一段相对私密的空间,和谢竹声独处。
好容易抓到一条小点儿的鱼,陆深把鱼按在砧板上,又对着噼啪乱蹦的鱼犯了难。
谢竹声忍笑,又劝他:“陆哥,没必要自己动手,真的,人何苦为难自己呢。”
就把鱼交给专业人士处理不好么?反正酒店也不是没有杀鱼的服务。
主要是,陆深一向从容稳重、气定神闲,好像无所不能,难得见他也有这样手足无措的时候,他是既好笑,还有点儿说不出的心疼。
就像很多人,自己都还在挣扎谋生,却总不可避免地对富翁的小挫折产生同情一样。
他有点儿见不得陆深狼狈窘迫的样子。
却没发现,陆深颈侧的肌肉紧了紧,半垂的眼眸中有一瞬间泛起了很浓很重的情绪。
陆深侧眸,盯着他看了好大一会儿,忽然笑了下,喉结滚动:“我还是想试一试。”
“……好吧。”谢竹声鼓了鼓腮帮子,三两口啃干净手里的肉串,把铁签放到一边,就开始挽袖子。
陆深微怔:“你做什么?”
“你既然想学,那当然得有人教啊。”谢竹声舔舔嘴唇,推了推陆深,“陆哥让让,看我给你示范。”
叮咚——谢老师又上线啦!
陆深瞳仁颜色变得很深,轻轻笑了下:“好。”
两人位置改变,谢竹声拎起旁边的菜刀:“陆哥,手让让。”
陆深道:“不行,松了手,鱼就蹦走了。”
谢竹声拎着菜刀,像教小朋友做题一样充满了耐心:“放心,它跑不了。”
陆深看着青年专注又自信的神色,略一犹豫,便放开了手。
砧板上的鱼重获自由,瞬间跃动鱼尾,就看谢竹声手疾眼快一把逮住,右手翻转菜刀,眼也不眨地就用刀背冲着鱼头狠狠敲下去——
“砰”的一声硬物相撞的闷响,砧板上的鱼就悄无声息地瘫平了,甚至都不用来第二下。
陆深:“………………”
谢竹声抬起头来,向他露出一个最人畜无害的灿烂笑容:“怎么样陆哥?我说它跑不了吧。”
陆深不自觉咽了口唾沫:“很……好。”
谢竹声得意一笑,放下菜刀,又从盆里挑出一把钢刷:“工具准备得还挺齐全……陆哥你蹲远点儿,鱼鳞容易乱迸。”
陆深默默往后挪了一点。
谢竹声低着脑袋忙活,“刷刷刷”几下就刮干净了鱼鳞,紧跟着开膛破肚一气呵成,陆深觉得似乎只一眨眼,一条鱼就从活蹦乱跳变成了一只干干净净的食材,被小青年头也不抬地扬手一丢,就“啪”的一声落入水盆,溅起了几点水花。
谢竹声紧跟着处理起第二条。
陆深望着他熟练的动作,沉默了一会儿,问:“你之前……要做很多家务么?”
谢竹声匆匆看他一眼:“嗯?怎么突然问这个。”
陆深看着他:“就是,想了解你更多。”
艾玛,这情话,怎么说来就来!
谢竹声有点儿赧然地抿嘴笑了下,想了想,说:“也还好吧,以前……我妈妈在的时候,从来都不让我干活儿的,说她就指望我好好学习,出人头地,以后带她享清福。”
陆深这一刻莫名地不想再听见青年的心声,他只想看着谢竹声的眼睛,捕捉他每一瞬息的神色变化,静静听他慢慢地讲过往——那是他不曾了解、不曾参与的青年的曾经。
他专注地望着青年:“后来呢?”
无忧无虑的,被母亲宠着的孩子,为什么又变成了各种家务都做得熟练、各种餐食都得心应手的样子?
“后来啊……”谢竹声动作顿了顿,清亮的杏眸中染上几分怅然,“其实我母亲身体很不好,从很久之前就很不好了,我在床柜里发现了她的诊断书……从那以后,我就争着帮母亲做活了。”
陆深没说话。
谢竹声笑起来:“她还总骂我,嫌我一个男孩子整天就知道钻厨房很没出息,话说如果我有妹妹,她肯定会是那种重男轻女的妈妈吧,不过她要是知道我还趁着放学偷偷在外头餐馆里打工,一定会抓起鸡毛掸子揍我的哈哈哈……”
陆深没笑,只安静地看着他。
谢竹声有点儿讪讪的,低声嘟囔:“干嘛这么看着我。”
陆深淡淡笑了下,眼神很温柔:“再讲一点,我想听。”
谢竹声耳根微红,想了想,就接着说:“后来,母亲就躺在病床上了,我就总研究一些汤汤水水什么的,给她补身子,杀鱼也是那时候学会的,你看我现在是不是很熟练?”
陆深喉结动了动,轻轻扯了下嘴角:“……嗯。”
领口上还夹着麦,谢竹声不大好意思在太多人面前讲他以前那些有点狼狈的过往,就嘻嘻哈哈地转移话题:“别光问我呀,陆哥,你怎么又突然想到要学杀鱼呢?”
陆深看了他一会儿,眼睛稍微往别处挪了点儿:“没什么原因,就是想学。”
谢竹声不肯听他糊弄:“什么呀,陆总是谁,你们家肯定有阿姨的吧,像杀鱼啊做饭啊,肯定用不着你亲自动手吧?”
陆深掩唇咳了一声:“好吧,我想学是因为……以后想做给一个人吃。”
谢竹声心尖儿一跳:“什,什么人?”
陆深垂了下眼睛,又抬起来,不遮不掩地看向他:“我老婆。”
谢竹声手上一个用力,菜刀就一下劈到砧板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陆总:我老婆真辣。
鱼:你们夫夫礼貌吗?
鱼:甜不甜?拿命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