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谢泽悦声音低,又有点笑。

  像是在判断他是否在开玩笑。

  浴室门缝儿,些许水雾从里面散开来。

  许泠只伸出了一只手勾住了他的手指,门合着,他一截白皙的小臂沾满水,湿了。

  门又稍微推开了点。

  “嗯。”

  一片白晃过,他推开了大半的门,凉风倏然而过。

  谢泽悦下意识垂眼,侧过头没看他,静静地不说一句话,片刻,面无表情地说:“你是有女朋友的人。”

  周遭的空气好似要凝固,许泠看着他。

  片刻。

  “有女朋友就不可以和室友一起洗澡了?”

  许泠慢悠悠地收回手,靠在门边看他:“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也要避讳。”

  “......”

  “你在不好意思什么,都是男生,一起洗个澡没关系的。”

  “你这样,你女朋友知道么?”谢泽悦目光停在许泠的手上,一截白皙瘦削的手腕,湿着水。他嗓音低哑:“你是不是以为都是男生就不用防备,嗯?”

  “......”

  许泠依旧毫无反应,盯着门外的人看。

  莫名其妙被教育了一通。

  他也是没想到,还能这么想。

  他露出半张脸,脸也是沾满水的,下颌滴落水珠,白皙的不可思议。

  “你是不是觉得不好意思。”

  “你认真的?”他抬眼,对上许泠的眼睛。

  目光掩盖着某种幽暗的情绪。

  压抑着的,但不太压抑的住的感觉。

  三秒后。

  门关上了。

  “……”

  门关上后。

  谢泽悦头一回有点动摇,静静看了浴室一会儿,低下眼睛,任由各种思绪生长。

  为什么不进去。

  因为怕浴室里的那画面,对他而言刺激太大。

  他头一回,开始怀疑自己的性取向。

  天色很暗了,许泠推开浴室门出来时,他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半。他生物钟挺准,到了时间开始犯困,穿着一个灰色条纹的睡衣走到床边儿,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白皙脚踝露出一截来,在外面晃。

  “我睡了。”

  他看着靠窗的人,闭上眼眼睛。

  轻微的响动。

  随后感觉脚踝有温热触感,被一双手塞了进去。

  他睁开眼看。

  谢泽悦穿着宽松T恤进了浴室。

  热气满屋都是,许泠离开的时间并不久,温热水雾里有他停留过的痕迹和气息。冷冽的香气,说不上是什么,他打开花洒,水珠沿着脖子滚落,渐渐消散了点躁动的感觉。闭上眼却是刚才的许泠。

  白皙的肩、颈线。

  透着白的骨感手指,摩挲手腕的感觉。

  草。

  他眼睫毛上全是水珠,静止三秒后,把水切换成冷水。

  从头浇到尾。

  出去时,许泠已经睡着了。

  单薄偏冷的眼皮,手指探出被子,放在枕头上。

  睡衣领口张开,锁骨窝深深的。

  他走去后把他的被子拉高了点,看了几眼,无可奈何地转身离开。

  关灯,睡觉。

  睡梦中隐约有个人,却并不能看清面孔。

  下午有场测试。

  A-level考试时间线很长,从十月初就开始了,一直到十一月中旬才结束。

  每个科目的考试时间可以分得很开,不像高考,两天完事儿,大部分人要精神紧绷大半年,直到考试结束才放松下来。

  早上七点左右,许泠就起床了,他洗漱完后发觉谢泽悦不见了,床上没有人影。

  他的桌上一张纸。

  写着:考试时间表。

  满满当当的。

  他甚至把每次考试之间间隔的时间都安排好了,复习什么,用多长时间。

  许泠失笑,白皙手指拿过去翻到背面看。

  背面一行草稿似的小字,写着他的目标院校。

  许泠目光微凝,嗯,不错,还挺有计划的。

  就是之前浪了那么多天,其实准备上还是有点仓促。

  笔试面试两个部分,笔试虽重要,但面试难度更大。

  他得有考试之外的经历,竞赛也好,发论文也好,科研项目也好。都是加分项。

  一推开门,冷空气灌了进来,想了想他又回去加了件衣服,裹着加绒的工装外套坐着谢泽悦的桌前,看他选考的科目。

  门被推开了。

  余光里出现他穿着薄毛衣的影子,刚回来,呵出气都有白雾。

  他走了过去,把早餐放在桌上。

  “给我带的?”许泠提起袋子,咬了一口牛角包:“谢谢。”

  他那句谢谢刚说完,手中的考试时间安排表被人抽走了,谢泽悦上下扫一眼许泠,说:“看什么。”

  “看你想去哪里念书,我也去。”许泠站起身,微微一笑:“我觉得你选的学校挺好的,我也很喜欢。”

  谢泽悦:“……”

  他把纸对折,夹进一本书里,说:“有点难。”

  “不难。”

  许泠说:“笔试不难,面试是有点不确定。”

  他提着早餐,和谢泽悦出了门。

  宿舍走廊里很空旷,是三三两两的学生。

  早上有点降温,秋季,路边一株高大的树木开了白色的小花,叫不出名字来。

  天蓝的透亮,身边有把书包背到前面,一边走一边复习的学生。

  考场划分的和正式考试的类似,因为教室里桌子要拉开间隔,教室不够用,学校挪用了礼堂用来考试。

  许泠站在大厅里看考场安排,他俩都被安排去了礼堂参加考试。

  “计算器带了么?”

  谢泽悦看着他,挑眉:“我感觉你都没用过这东西,是不是都没买?”

  “……”

  许泠一顿,去书包里看了下,说:“忘了。高考不可以带计算器的。”

  “计算量很大,”他低声说:“你不用,算不完的。”

  考场门口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肩膀被拍了一下,许泠回过头,顺着那只伸过来的手,他看见身后一个男生把计算器递给他:“我有多的。”

  许泠看了他一会儿,发觉他是那天晚上来宿舍串门的男生,对方正微微一笑,友好地看着他。

  “谢谢。”

  许泠接过计算器,笑了下。

  “许泠,你现在记得我了吧?”他眨眨眼。

  “嗯,”许泠靠在考场门口,想了想:“你是那个,叶……”

  “嗯……”

  许泠卡住了,很抱歉地说:”名字和脸有点对不上,sorry,我记得你的。“

  他还没说完。

  手中的计算器忽而被人抽走,那人把它又还了回去:“他用我的。”

  许泠回过头。

  谢泽悦一脸冷漠地看着那人,微微挑眉,眼神不善,带着威胁。

  “......”

  一片寂静中,借他计算器的男生一脸茫然。

  “好,好的。”

  他收了回去,转身离开,有点摸不着头脑,他俩关系这么好的吗,居然借个计算器这种事情都不让别人插手,离谱。

  许泠靠在红色的外墙砖上,偏过头,看谢泽悦,笑:“我用你的,你怎么办?”

  谢泽悦没说话,单手提着书包,背上,往某个方向走去。

  没多久,他又回来了,手中拿了一个新的计算器。

  蒋延刚巧到了,看着他手中的计算器,纸盒还用塑料封着,没拆,他面色古怪地看着谢泽悦手中的计算器:“老谢,你在学校超市里买的?”

  “嗯。”

  他把计算器和透明笔袋放在一起。

  “学校卖的不是巨坑么,我听人说,好几百一个?”

  蒋延弯腰,低头去看他手里的那么个玩意儿,好奇道:“有什么差别?我看看,差不多啊,你果然壕,又买了一个。”

  “......”

  “之前那个呢?”他笑了下:“这就扔了?”

  “在我这,”许泠举起手,晃了下:“我没带,他借我了。”

  蒋延:“......”

  一阵风吹过。

  许泠小声说:“今天好冷。”

  刚说完,谢泽悦就把他的背包放在了一边,弯腰。

  几秒钟后,蒋延捂着胸口嘤嘤嘤:“草,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一大早发狗粮。”

  他嗓门儿有点大,刚说完,围在考场周围的一群人都看了过去。

  刚好看见,站在门口,一个穿着白色毛衣、工装外套的男生靠着墙,而另一个俯身给他拉拉链的男生,穿着黑色羽绒,个儿高腿长,从侧影来看好像是......传闻中因为捐了很多钱连校长都不愿得罪的谢老大。

  ......

  嗑到真的了。

  考场里很安静,诺大一个礼堂安排了三个监考老师。

  许泠带着计算器进去,写题的时候终于有了点念大学的时候不用计算的感觉了,他写的飞快,题目写完后坐着有点无聊,转过头,去看谢泽悦。

  他坐在前排。

  留下一个背影,手肘撑着侧脸,另一只手在答题纸上写着什么。

  许泠在“刺激他一下”和“做个人吧”之间选择了前者。

  靠在椅子上停顿了几秒,他单手拎着答题卡,走到监考老师那里交了卷。

  考场里一片唏嘘的声音。

  -这就写完了?

  -不检查一下?

  -好牛逼。

  回去时许泠恰巧撞见谢泽悦抬起来的眼睛。

  两人对视片刻。

  谢泽悦偏过头去,看着窗外骂了句操。

  明显是很不服气。

  但又有点纵容、无可奈何的。

  许泠勾起唇角轻轻一笑,回到座位,带着他借给自己的计算器出了门。

  又过了半个钟,考试才结束。

  许泠坐在考场外的桌子上一边等他,一边和人在手机上聊天。

  腿伸的老长,笔直的,单手插在兜里。

  铃——

  考试结束,考生鱼贯而出。

  喧哗如潮水的声音。

  余光里落下一片淡淡阴影。

  男生冷白瘦削的手指,提着黑色书包,站在了他身边。

  “你在等我?”

  放缓了的语气。

  谢泽悦在他身边站定了,也坐在桌子上,偏头打量他。

  许泠还未回眸,食指恰巧点到一条语音消息,没来得及转化为文字就放了出来。

  那边,以前学校的同学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知道你把他当朋友,是;但很明显,我们都感觉他很喜欢你,在追你啊。”

  谢泽悦眼眸一顿,定住了。

  他说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