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泠低下头,呵出一口气。

  60s结束。

  许泠笔尖没有停顿,很快地,把过程洋洋洒洒地写了下来。

  结束后,他把纸张对折,递给女生:

  “看看。”

  “卧槽,他真写对了?”

  “估计是,他不是实外来的吗,实外大佬多是真的。”

  “小道消息,他在实外也是年级第一,蝉联n届的那种,真不是一般的巨佬。”

  ......

  女生看了一下那张折的干净的草稿纸,脸微微一热。

  “谢谢。”她小声说。

  旁边几人小声地开玩笑起来,说:“学委,咱班俩帅哥争着给你讲题,牛逼。”

  “没有......”女孩子小声地说,又看了许泠一眼。

  许泠分明是在看着她的,但她莫名觉得,他看她的那个眼神像个虚虚的幌子,他的注意力分明就是在另一个人身上。

  是谁呢?

  附近除了她也没有别的女孩子,只剩下一个可能。

  他在注意......他同桌?

  “我看看,这题是......导数?”蒋延借过学委手里的那张纸,摊在许泠桌子上,他低头看着那道英文题目,颇为费力地把题干弄明白了,说:“许哥你怎么写的,我有点看不懂啊。”

  谢泽悦本坐在那儿一副不关他事的表情,但听到这句话,瘦长的手指微微一动,转过头,说:“他写的什么?”

  “这玩意儿啥意思,什么准则?”蒋延数学差,满脑浆糊,看完了感觉晕晕乎乎的。

  谢泽悦靠近了一点,在许泠身边,男生身体隐约的热气散开来。本来对那题目没什么兴趣的他,不知怎的,手指在许泠的桌面上扣了下,说:“看看。”

  学委于是把题目递给他。

  卷子上写着:L\\\'Hospitalrule,是洛必达法则。

  一道长长的题干,里面许多专业词汇,而许泠居初来乍到的、头一次接受全英文教学,居然就那么轻轻松松地看明白了。可见他不仅数理逻辑强,他的英文水平也很好。

  下面还有许泠写的那一行字——他人说话是总是不好好说,但字却是眉清目秀,略微的连带,有种冷冷的秀丽,让人心生好感。

  看了一会儿,谢泽悦微微一哂,把纸还了回去,黑瞳里深邃的目光落在许泠身上。

  “你只花了60秒。”

  他说。

  “嗯,看不懂么?”许泠没看他,白皙的手指拉开笔袋拉链,放回了自己的笔。

  “......”

  谢泽悦略深的眼神落在他身上,眼角稍稍挑起。

  “对你们来说是有点难。”许泠瘦白的手指漫不经心搭在桌子上,轻声说:“你看不懂没关系,有人看得懂就好。”

  谢泽悦眉头微蹙,黑亮瞳仁深处似是闪过一点不知名情绪。

  他转过脸,骨节发出咔的一声响。

  随即,他低头,从自己抽屉抽出一本练习册,摊在桌子上。

  “我是不是眼花了我的天呐,”路过谢泽悦的一个女生发出感慨:“活久见,谢老大是在写题吗,嗯?”

  “是的你没看错,”她闺蜜搭着她的肩膀,小声说:“我班俩大佬要打起来了,芜湖,刺激。”

  曾经登顶过的人最受不得什么刺激?

  那就是,有人比他还装逼、还要更拽一点。

  女生忍不住笑了下,压低声音走过,回到自己的位置:“说得没错,要不要赌一毛钱,他俩什么时候打起来?”

  ......

  许泠余光看见身边那人的侧影,清亮的眸子一顿,笑了。

  刚刚那句话,没有激过头了吧。

  会不会反而惹他讨厌了?

  许泠指节上旋转的笔停下,他忽而托腮,看着谢泽悦,凑近了点,低声说:“你好好看。”

  谢泽悦一顿,卷子上的q后面跟着一个重重的顿点。

  他偏头看许泠一眼,手一松,把笔放下。

  “我说真的,”许泠无辜地托腮,说:“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生。”

  谢泽悦微微一顿,掀起眼皮,黑瞳深处似是带着意味不明的情绪,看他。

  有种陌生的情绪一点点酝酿,说不清是什么。

  于此同时,他隐约闻到一点很浅的味道,冷,但是有点甜,像是沐浴乳的味道——

  可那勾人的清甜的浅浅香味只是倏然而过,风一般的,很快没了讯息。

  “Thetimeofhumansexualmaturityisatpuberty,andtheaverageageoffemalesexualmaturityis11~14yearsold......”(人体性成熟的时间在青春期,女性平均性成熟的年龄在11~14岁之间。)

  生物老师是个大胡子英国佬,站在讲台上放映着性激素和性成熟那页的ppt,低沉的嗓音说道:“Pubertyistheperiodofaperson\'slifeduringwhichtheirsexualorgansdevelopandtheybecomecapableofhavingchildren.”(青春期是一个人一生中□□官发育并逐渐能够生育的时期。)

  这节课,又复习到性激素那章了,班上男生嘀嘀咕咕地笑。

  “这个照片,哈哈哈。”

  “课本尺度可以的。”

  “上课时间禁止搞黄!”

  “尊重点,老师在上课,别特么乱说了。”

  许泠说完那句似是而非的话之后,就离开了,到上课还没回来。

  谢泽悦听着老师讲课,长腿踹一下前桌的椅子,说:“许泠呢?”

  “不知道,”蒋延说:“刚刚在门口看见他了,好像去校医室了?说是有点头晕。”

  讲台上,老师又放映了一张ppt,讲述的是受精的过程:

  “Fertilizationreferstothefusionofeggcellsandspermintofertilizedeggs,alsoknownasgametebindingorconception.Itusuallyoccursinthefemalefallopiantube6~7daysafterovulation.”(受精是指卵细胞和精子融合成受精卵,也称为配子结合或受孕。通常发生在排卵后6~7天的女性输卵管。)

  讲述完受精过程后,大胡子老师短暂地停顿了一下,用幽默的口气和教室里的学生分享了一下感慨,大概是说,生命是多么神奇啊!为了延续下去,让异性相吸,同性相斥,孕育一个又一个的生命......

  蒋延听着听着,忽然觉得有趣,说:“诶,他说的不对啊,怎么就异性相吸,同性相斥了?”

  “怎么不对?”蒋延的同桌戴着厚厚的镜片,转过头把他看着,一本正经地说:“磁场电场都是这样,异性相吸,同性相斥。”

  “但放在人身上就不一样了呀,”蒋延笑了,眨眨眼,说:“比方说,我们后桌那对儿狗男男。许泠就还挺喜欢老谢的——老谢很明显也很喜欢他啊。他俩不都是男的?”

  蒋延话音刚落,椅子又被狠狠踹了一下,他差点人仰马翻。

  一转过头。

  他看见了后排的那位大佬。

  谢泽悦坐在后排靠窗的座位上,两条漫不经心地放在桌前,恰巧,踩在他前桌的椅子下。

  他不知是不是听见了,握着笔写题,眼睛都没抬起来一下。

  啧啧。

  蒋延嘴欠起来没完没了,继续五大三粗地搭着他同桌的肩膀,说:“诶,你看,有的人表面上挺不care许泠的,实际上他一听见人名字,反应老大了。”

  他的厚眼镜同桌:“......”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许泠要是女孩儿多好呀,皮肤那么白,肯定一亲一个印子。”

  谢泽悦单手撑在课桌上,没抬眼,啪嗒一声放下笔。

  他抬起眼睛,黑,深,有点冷,微微挑眉。

  蒋延抖了一下,说:“谢老大我错了,开个玩笑,没那个意思哈。”

  “......”

  班上发出一阵阵窃窃私语,片刻,有学生举手,问:

  “Howaboutpeoplewhoonlyhaveloveandsexualdesireforthesamesex,Mr.Tom?”(老师,那同性恋呢?)

  讲台上的大胡子老师短暂地一顿,听得出来这群小崽子是在跟他开玩笑,便说:“Homosexualityhasaprofoundbiomedicalfoundation.Thesexualorientationofhomosexualsisdeterminedbyhomosexualgenesandcannotbechangedaftertheday.Itisnotachoiceandcannotbecontrolledbythemselves.”(同性恋者的性取向是由基因决定的,无法通过后天改变,不是一种选择,也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

  “Thetimewhenhomosexualsrealizetheirsexualorientationiscloselyrelatedtotheirpersonalexperience,socialandculturalenvironment.”(同性恋者意识到自己性取向的早晚,与个人经历、所处的社会和文化环境,有很大的关联。)

  “Somehomosexualsmaysuddenlyrealizetheirsexualorientationandbelieveitwhentheyare40~50yearsold.”(有一些同性恋可能在40~50岁时,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性取向,并深信不疑。)【注1】

  ......

  “所以同性恋是先天性、无法通过后天矫正来改变的?”

  “对。我也感觉是天生的。”

  “哈哈哈,居然有人到了四五十岁才突然发现自己是弯的?”

  “确实,有点搞笑了,好迟钝啊。”

  ......

  与此同时,许泠刚巧从校医室回来,带了包感冒药。

  他从后门溜达进来,没看ppt,坐下后,有点轻微的头晕,顾不得那么多,只好趴在桌子上休息了会儿。

  讲台上的老师继续讲课。

  许泠已经听不见了。

  量了体温,低烧,不算严重。

  他安安静静地趴在桌子上,睫毛长长的,光线落在白皙挺拔的鼻梁上,唇上。

  谢泽悦指骨上的笔旋转一下,停下,跌落。

  他的目光落在许泠的侧脸上。

  忽而低头,鼻尖在他脖颈儿上不远不近停下,闻到一点很淡的香味,像是冷杉,又像是裹挟了冰的薰衣草,调子很长。

  他一个男生,为什么有点香......

  谢泽悦挑眉,漫不经心地抽出一个笔记本,打开,头也不抬。

  写了一会儿,没写下去。

  那味儿却缠绕在鼻尖,散不去。有点勾人。

  一阵风过后,气息又一次倏然消失的了无痕迹。

  “上课了。”谢泽悦低头,靠近了,在他耳边说。

  “嗯?”许泠白皙的手指动了一下,发出模糊的声音,又抬起头,眼神缓慢聚焦:“谢谢。”

  他抽出课本,看着ppt翻到老师讲的那一页。

  化学老师很快进来了,他是一位外教,褐色卷毛,络腮胡长了一脸,操着一口印度味儿的英文,语速飞快。进门后教室里闹哄哄的他也不在意,心态极好,别人吵别人的他讲他的,互不干涉,脸上的微笑仿佛是个大写的love&peace。

  “他在说什么?”许泠翻开一页教材,靠在座位上。

  “听不懂了?”谢泽悦一哂,说:“他口音是有点重。”

  随后,外教给他们发了一张卷子,又微笑着念出来一串印度式英文。

  “求个翻译。”

  前排的同学转过头,蒋延苦兮兮地看着谢泽悦,说:“哥,他说什么呢?”

  “他说,卷子下课前收起来,是一个小测,不难,叫大家不要害怕。考试时间半个钟,最后二十分钟随机抽几个同学上黑板把答案写出来,现场评改试卷。”

  “卧槽,还要上黑板啊?”

  蒋小黑流了一背的冷汗。

  “什么卷子?”

  “难不难啊?”

  很快卷子发了下来,全英文,印在一张A4纸上。

  许泠转了下笔,略有点意外,他的确对印度腔不太习惯,不过也不是大事。

  蒋延看着他,问:“这是咱们平时题目的难度,许大佬,你看下感觉怎么样,除了英文其它的是不是都挺弱智的?”

  许泠嗯了一声,指骨间转着一支笔,笑:“英文也挺弱智的。”

  说轻描淡写的语气。

  妈的。

  蒋延捏紧了拳头,道:“呵呵。”

  随后转过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令人火大的学霸!不应该谦虚么,谦虚是最好的美德!

  心里默默祈祷:

  老谢快爆发真实实力,干翻他!

  许泠拿起卷子看了眼,的确很简单——他念大学的时候有的专业课也是双语教学,考卷也是全英文,这点题目对他来说的确是毫不夸张的弱智小儿科。

  很快就写好了。

  全程不过花了十分钟。

  写完后,他感觉身边的人投来了一道浓稠深邃的目光。

  “你?”

  谢泽悦问,语气一顿。

  许泠一偏头,白皙的手指交叉,下颌垫在上面,清亮的眼眸看了眼他。

  他心下一片了然:有人急了。

  许泠没看他,转了下笔,又从桌柜里拿出手机,靠在椅子上光明正大地打游戏。

  “你写完了?”

  谢泽悦问他,眉峰略微上挑。

  “嗯,怎么了,”许泠轻描淡写地说:“同桌,不带我玩游戏吗。”

  谢泽悦指骨间的笔随意敲了下他的桌子,似是无奈,说:“写完了不检查一下。玩手机不好。”

  许泠:“怎么不好,你之前不也玩手机么。”

  “我没有,”谢泽悦头低下来对着许泠,解释,“我是在......”

  他话语一顿,没继续说,只是道:“总之和你不是一个性质。”

  五分钟过后,大胡子外教笑眯眯地扫视一遍教室,挑了个自认为长得最赏心悦目的:“What’syourname?Youaresopretty.”

  许泠站起身,白皙手指拿起自己的卷子:“Thanks.Lingxu.”

  许泠被外教拍了下背,上台,开始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答案,一共只有15道题,考的是有机化学里的部分内容。

  外教鼓了几下掌,眼睛都亮起来了,又说了一通令人懵逼的流利英文。

  “他说啥了?”

  “许泠全对。”谢泽悦低眸,指骨间的笔随意转了几下,又看一下黑板,眼尾微微挑起,说:“还不错?”

  许泠个儿高,下来的时候带起一阵风,不少女孩儿悄悄看他。

  “刚刚那卷子他全对耶。”

  “好牛逼。”

  “这...全对的几百年都没见过了吧?”

  “不,老谢以前就是全对的,而且,门门满分。”

  ......

  “学委,你错的多么?”

  “我还好啦,错了五题。”

  学委是个女孩子,叫迟雪,长得好看学习也好,经常性地被隔壁几个班的男生追。

  “你还喜欢谢泽悦么?”同桌问她。

  “我发觉那好像不是喜欢——单纯觉得他帅,这种喜欢太肤浅了。”迟雪是醍醐灌顶一般,握拳,说:“喜欢一个人,还是要看内在。”

  “比如?”闺蜜眨眨眼。

  “比如你就很可爱呀。”迟雪去挠她脖子,又说:“我喜欢你好不好?”

  “......”闺蜜瑟瑟发抖:“你还是喜欢小哥哥吧。”

  “没办法啦,”学委跟闺蜜起天来,说:“我们年级长得特别帅的男生,不就老谢么,哦,那个转学生来之前是他最帅,不过我觉得他俩不分伯仲吧。”

  “许泠?”

  “是啊,”她笑了起来,说:“许泠很好看,你不觉得吗。”

  “你是不关注那些八卦吗,”闺蜜小声地说:“我听人说,许泠好像喜欢男孩子,不喜欢女的。他一看就是弯的啊,在以前的学校就谈过男朋友。”

  “真的?”学委一愣,说:“他谈过男朋友?弯的?”

  ......

  “错几题?”许泠问自己的同桌。

  谢泽悦不是很想回答,黑眸看他一眼,收回目光,铅笔在卷子上改了下。他的反应在许泠的预料之中,要强,但不动声色的,从小养成的习惯是刻在骨子里的。

  “不是只错了一个?”蒋延转头看他,谢泽悦的卷子上,是个疏忽引起的方程式配平问题。他惊讶地看着身后两个人,说:“大佬,不至于吧,你俩还攀比上了?”

  “怎么会,”许泠指骨间的笔敲了下桌子,说:“我同桌那么可爱,我和他攀比什么?”

  话音刚落,谢泽悦笔尖下那个Ca后留下一个长长的尾巴,飞出去。

  蒋延:“......卧槽。”

  他看见谢泽悦靠近许泠的那只耳朵,隐约发红。

  很明晰的。

  谢泽悦看一眼许泠,从抽屉随手拿着一个笔袋,啪的一声甩桌上。

  接着,低头找了下,没有橡皮擦。

  “.....”

  窒息。

  “我有,借你。”

  许泠说,瘦白的手指递过去一个橡皮擦。

  橡皮擦上用粉色荧光笔涂了一个爱心,箭头指向谢泽悦。

  “比心。”

  许泠清澈的眸子亮起来,托着下颌,如此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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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注1:来自百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