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

  六月初夏的清晨。

  蓉城一家老字号早餐店, 某个戴黑框眼镜的青年拎着打包的豆浆油条,慢悠悠走出来,他扶正厚重眼镜, 扫了辆共享单车, 骑着驶上车道。

  他那身穿着说好听点是休闲, 其实就是懒散随意,宽松t桖配大筒裤, 脚下圾着一双人字拖鞋,还戴了一顶深灰色渔夫帽。

  简直是退休养老的打扮标配。

  他骑车停在红绿灯路口,这时红灯亮起, 就停下来等绿灯过马路。

  平平无奇的穿着,平平无奇的人, 乍一看过去,像个老头子。

  旁边一辆黑色宾利内。

  隔了层车窗,王业朝斑马线那边抬了抬下巴,“陈述你看,这人真像个年轻老头子。”

  陈述敷衍地「嗯」了声,低头在笔电继续工作,头都没抬一下。

  王业切了一声,扭头对后排座说:“老板, 你觉得呢?”

  被他叫做老板的人, 是个非常年轻的青年,大概二十来岁, 长得相当俊朗, 眉眼锐利, 眸色深黑, 一看就不是好相处的人。

  陈述偏头看王业,“BOSS今天心情很不好,我劝你别打扰他。”

  王业立马噤声。

  他和陈述知道某个时间不能触霉头,尤其老板收到侦探发来的邮件,通常那几天心情都格外差。

  原因无他,没有顾先生的消息。

  时间过去五年,他们依然对顾淮南消息一无所获,蓉城几个城区。

  特别是租房区域,他们全设法查过信息,迟迟没有顾淮南一点消息。

  他们老板从最初的疯狂、愤怒,变成现在的冷静、坚持,也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过程。

  对方这几年更加寡言少语,性格也更阴晴不定,脾气比顾淮南在时,差了好几倍,凡事招惹过他们公司的竞争对手,不出两三个月,必定遭遇危机,更甚者直接宣告破产。

  隐隐的,王业和陈述也希望快点找到顾淮南,他就像一把结实的缰绳,能牢牢拴住薄郁这条疯狗。

  没有顾淮南,薄郁整个人都开始不对劲,变得偏执阴冷,做事也不折手段,让人不禁畏惧。

  于情于理,他们都不想让薄郁成为这样可怕的人。

  王业跟陈述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今天注定又是一个不平静的日子。

  王业从后视镜偷偷瞄了一眼。

  薄郁正微低着头,手指在平板屏幕轻轻划过,切入下一张照片,是一些侦探拍摄的抓拍实时照片。

  宛如无机质般的目光定格在照片,审视着照片中心的人,很快眸光渐渐变得暗淡无光。

  不是他。

  哒。

  屏幕被摁熄。

  薄郁将平板放置在座位旁,揉着眉心朝车窗外远眺,他目光冷淡,没有聚焦在某一个物体。

  五年零三个月。

  他依然没有找到顾淮南,哪怕将分公司建立在蓉城,也定居在这里三四年,依旧没有顾淮南消息。

  好像顾淮南从未出现一样。

  薄郁眉心渐渐紧蹙,唇线抿直,眼神坚定而锐利。

  他不会放弃。

  无论是五年,还是十年,他一定会把顾淮南抓回来,只是这次他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顾淮南有胆子逃跑,最好别被他发现行踪,不然……

  目光陡然顿住。

  绿灯亮起,停在路边的青年提了下眼镜框,熟练骑着自行车驶入斑马线,从他们这辆车前路过。

  记忆中熟悉的侧脸一晃而过。

  不等薄郁看清,瞬间消失在忙碌的行人当中,快得像是幻觉。

  绿灯时间很短,只有十几秒。

  行车道绿灯很快亮起,王业立即启动引擎,继续开车往前行驶,后面车已经在按喇叭催促,他脚下踩油门的力道也加剧。

  “停车!”

  后排座的薄郁突然出声。

  陈述:“?”

  王业:“??”

  饶是老板要求,王业也不敢在十字路口中央停车,他迅速开到前面,靠边停车。

  车刚停稳,后座猛地响起关门声,薄郁已经飞快朝着刚才斑马线跑去,他速度快得他们都没反应过来。

  王业又惊又懵,“老板干啥?”

  陈述也摇头,“不清楚。”

  两人也立即下车。

  ……

  薄郁几乎是闯红灯跑到斑马线,这举止很危险,不少司机气得破口大骂,他却根本顾不上。

  侧脸印入眼底那一刻,他有种极其强烈的不真实感,很快思维回笼,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直奔这里。

  他站在路口,目光在来往行人中不断扫视,环顾周围行人,拼命找那张熟悉的侧脸。

  他看到顾淮南了。

  不会错的,他看到他了。

  顾淮南就在附近。

  他要抓住他了!

  薄郁正要过马路,两双手一左一右架住他胳膊,猛地把人拽回来,下一秒,一辆转弯货车疾速驶过。

  王业后怕地紧紧拽住薄郁,心脏快跳到嗓子眼,要不是他们手快,老板差点被货车给撞飞。

  陈述比他更冷静,按住薄郁肩膀,说:“BOSS,绿灯再过去吧。”

  薄郁嘴角下压,刚才的急切情绪也极力抑制住,他抿了抿唇,目光依旧紧紧盯着对面。

  许久,他心跳渐渐稳定,开始回忆那瞬间的细节:“车兜里有食物,他在这个区活动,应该住在这个片区,你让人重点查这个区。”

  陈述点头,“我立马安排。”

  薄郁闭了闭眼,又补充一句:“别打草惊蛇。”

  “好的,BOSS。”

  几分钟后。

  薄郁坐回车内,他推掉下午的视频会议,让王业载他在这附近转转,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

  另一边。

  骑着自行车的顾淮南拐进小区停车棚,停好车,咬着油条上楼,路过小区凉亭,见大爷们在下棋,还站旁边看了好一会儿。

  他现在日常就是退休模式,过得特别潇洒,每天咸鱼一样的生活,简直是他穿书前梦寐以求的日子。

  没有糟心的熊孩子(薄郁),也不用整体假扮别人,生怕哪里不对劲露馅儿,活得兢兢业业。

  他很满意现在的生活,这几年薄郁似乎也没有找他,相信再过几年,薄郁说不定就忘记他这号人,届时他也不用再东躲西藏,能光明正大地使用身份证信息。

  顾淮南越想越觉得美滋滋。

  他上楼喝完豆浆,抱着平板玩游戏,小秦现在从自驾游变成全球游,目前在瑞士旅行,很少来蓉城,上次见小秦,已经是三年前的事。

  他变成独居,秦朗毕业后继续往上深造,现在是博士生,每天都非常忙,很少来找他玩。

  说实话,日子虽好,顾淮南还是有点小孤单,特别是过节日的时候,他会忍不住想起薄郁。

  那会儿每次过节,薄郁都会安排得非常妥当,小到送给顾家父母的节日礼物,格外细致,完全超出同龄人,顾淮南根本不用操心那些事。

  现在他一个人,虽然不用准备过节,但多少还是会有点孤单。

  顾淮南立刻摇了摇头,将薄郁甩出脑海,他不能再想这小子,那可是原著大魔王,不是小白花薄郁,根本就没有纯良的薄郁。

  想通这点,顾淮南心凉许多。

  在家呆到下午两点,顾淮南拿着钥匙出门,先简单吃了个午饭,他去流浪动物救助站。

  两年前,他闲来无事就报名去流浪动物救助站做志愿者,一做就是两年,打发打发时间很不错。

  救助站是一个老婆婆开的,已经开了十多年,她将所有积蓄和退休金都消耗在这里,连儿女接她去国外养老,也拒绝了。

  顾淮南熟练地进休息室,换了身方便干活的衣服,照常消毒全身,再出去给流浪动物们喂食换水,最后挨个给关在笼子里生病的动物喂药。

  忙活完,时间已经过去一大半,顾淮南出来时,其他志愿者和救助站的主人邓奶奶正凑在一起说话,旁边还站着几个拿拍摄机器的陌生人。

  见顾淮南出来,有个志愿者小姑娘忙说:“我知道谁合适,淮南哥,他是这里长得最好看的,让他来。”

  顾淮南:“?”

  顾淮南云里雾里被小姑娘抓过去,对方乐呵呵地说:“既然做宣传,当然是挑最好看的,才有人看。”

  驾着摄像机的人礼貌问:“你好,能方便摘一下眼镜么?”

  顾淮南对上数道目光,“先等下,我先问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有人说:“他们在拍救助站的宣传片,想帮邓奶奶拉一些赞助,现在流浪动物越来越多,经济压力也大,她也怕自己以后难以负担。”

  志愿者小姑娘也说:“现在拍东西,都讲究有个噱头,淮南哥你长得帅,拍视频肯定能让更多人看到。”

  顾淮南有点犹豫,“很多人看到,会发到网上?”

  他多少有点担心被薄郁看到。

  小姑娘解释,“发微博和公众号,主要是推给一些关注公益的人,对这方面不关注,应该看不到。”

  闻言,顾淮南没什么心里负担,爽快答应,毕竟薄郁不可能关注公益,原著里写过,薄郁是个精致利己主义,公益也只是表面功夫,从来不经过自己的手,全是助理去办。

  既然薄郁不关心,那肯定看不见,也不会发现自己。

  顾淮南放心大胆地拍了一张宣传照,是他摘掉眼镜抱着流浪猫的照片,很普通日常的一张照片。

  偏偏搭配了顾淮南那张脸,一下在微博引起不少转发,热度莫名其妙炒起来,连那张照片转发范围,也一瞬间遍布全国。

  薄郁在给派大星买猫粮时,习惯性地给救助站捐猫粮,却在蓉城一家救助站的公众号,刷到照片。

  他原本一眼晃过,没有在意,因为要填捐助人的简单信息,他点进去填写,一张熟悉的俊脸毫无预兆地闯入他的视野。

  依然是记忆里的模样,青年咧嘴冲镜头温和地露出笑脸,怀里抱着一只三花田园猫。

  薄郁眼睛紧紧锁在那张照片。

  他那双黑眸里翻涌着浓郁情绪,最终归于沉静,唇角很慢很慢地勾起一抹笑意。

  终于抓到你了。

  顾淮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