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南掌心顿时一片濡湿, 粘稠液体穿过指缝,他有更不好的预感,立刻拿手机照明。

  薄郁里面穿的是件深色短袖, 鲜血浸湿也看不出来, 顾淮南看了他一眼, 后者说:“不严重,是一道划痕。”

  顾淮南现在不太相信, 不严重的话,薄郁至于设法把他赶出山洞,不让他看见么。

  顾淮南强行卷起衣摆, 拿着手机过去一照,整个人愣住。

  他背后的伤口确实是一道划痕, 但不是小伤,皮开肉绽,血已经有些凝固, 但中间正渗着血,应该是不小心撕裂了伤口。

  刚才手掌上沾染到的鲜血,正是这道口子渗出来的。

  顾淮南恨自己迟钝,薄郁抱着他滚了好几米撞上树干,又给他当背垫, 怎么可能毫发无伤。

  其实他并不是完全没有发现, 只是一直忽略,以为薄郁是手臂有擦伤, 其他地方完好。

  起初检查时, 他碍于两人当下的关系状况, 以及不敢多动他, 没有掀开薄郁衣服检查, 看他身上有没有哪里受伤,就粗略地扫了一眼。

  顾淮南满脸自责,撕下自己里面那件棉质衬衣的一片布料,帮薄郁小心擦去血渍,又拿药膏给他抹。

  薄郁见他全程闷声不吭,开口道:“顾淮南,我真的没事。”

  “把你嘴给我闭上。”

  薄郁合上嘴,不说话了。

  顾淮南怕薄郁冷,对着双手哈了几下热气,等手不那么冰,再用手指挑出药膏给他抹上去。

  顾淮南心底涌起酸酸涩涩的情绪,“受伤也藏着不说,是想博取我的同情么。”

  “不是。”

  薄郁微微侧头看他,“我是怕你自责难过,当时救你,是我自愿的,哪怕我摔下断崖死了,也不会后悔,但怕给你负担。”

  “你本来就不接受我,万一再讨厌我怎么办。”

  手机因为电量不足,提示语忽然弹了出来,灯光也微微闪了下。

  顾淮南俊脸没入岩壁阴影中,整个人心脏悸动不止,尽管知道不应该,但依然遏制不住。

  他别开脸,不再看薄郁。

  没有继续擦药,薄郁以为已经结束,捞过衣服穿上。

  顾淮南把药膏扔过去给他,独自走到旁边坐着,他把手机的灯光也关了,石洞内又陷入一片黑暗。

  他捂住胸膛,企图把频率给压下去,或者挡住声音,他太怕被薄郁听见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

  洞内很安静。

  雨滴声在外面不停地响起。

  许久,薄郁开口道:“顾淮南,明年四月我就十八岁。”

  顾淮南冷淡地「嗯」了声,但出声后又很快后悔搭理薄郁。

  “你能不能给我一年时间?”

  薄郁语气带着商量和试探,他开口道:“给一个让我喜欢你的机会,让我试试看。”

  “如果你真的不喜欢我,我就立刻放弃,退回原来的位置,只把你当做一个普通长辈,可以么?”

  顾淮南没有立刻接话,他知道薄郁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要自己保证这一年单身。

  正是这句话,让他想起上大学时,薄郁要求他遵守的那条约定,估计目的也是栓住他。

  他们年龄差太多,薄郁怕自己等不到他成年,跟别人在一起。

  这小子从一开始就在跟他耍心眼,跟他认识的薄郁简直是两个人,薄郁不是突然变成这样,而是从始至终,他都是这样的人。

  顾淮南许久不答,薄郁的心渐渐往下沉,黑暗中他眉头紧锁,哪怕这样顾淮南也不肯给他机会?

  如果……把他锁起来呢。

  让他只看自己一个人,是不是他才愿意爱他。

  目光投向独自靠在岩壁的青年,轮廓清瘦,再等几年,自己按部就班长成上辈子那样,他在自己面前,形同弱小鸡崽一般好拿捏。

  他想控制顾淮南太容易了,金钱,暴力等等方式,统统都可以让这个人属于自己。

  可他太贪心,他不止想要顾淮南这个人,还想要顾淮南爱他。

  这些方式没有一个能让顾淮南爱他,会让顾淮南无限地害怕他,越来越远离他。

  他没有喜欢过人,追求手段也充满利益算计,这是他生存之道,上辈子也一路这样活下来。

  想得到某样东西要不择手段地抢,道德在他这里是最无用的东西,作为商人他不需要,心里坚信人与人之间只有永恒的利益。

  偏偏他重生了,有了和上辈子截然相反的人生,遇见了不一样的人,这个人改变了他。

  贪婪算计已经深入骨髓,根深蒂固,难以改变,他不自觉地拿这些方式对顾淮南,企图将他据为己有。

  顾淮南也因此越来越讨厌他。

  他现在不知道该拿顾淮南怎么办,该怎样让顾淮南喜欢他。

  ……

  顾淮南深呼吸了两次,心率渐渐平复下来,再来思考薄郁那番话。

  他有太多顾虑,身份,年龄,穿书背景等等,是跨越在他和薄郁之间的一道深壑。

  他必须要好好想,认真想。

  一旦他和薄郁走错路,影响的不止他们两人,万一这本书直接没了,全书人物不都凉凉。

  “我……会考虑。”

  顾淮南迟疑地给出答案。

  薄郁追问:“你会考虑多久?”

  顾淮南扶了下眼镜,“少关心这个,我想清楚会给你回复,你再催,这事儿就当没提过。”

  “我不催你,不催你。”

  顾淮南裹紧外套,说:“你过来靠着我睡,不准动手动脚,否则刚才的事我连考虑都省了。”

  薄郁小狗似的跑过来挨着顾淮南,老实巴交地并着腿,还真的不敢多做什么,任他靠在自己肩膀睡觉。

  顾淮南语气里的松动,让他欣喜,不由低头看了眼睡沉的顾淮南,这次他没有多做亲密举动。

  他要等顾淮南答应他。

  嘴角无法抑制地开始上扬,再上扬,连那双波澜无光的黑眸也染上笑意,心脏充盈着甜蜜。

  顾淮南很快就是他一个人的。

  只属于他一个人。

  ……

  次日醒来。

  外面雨已经停了,天光大亮。

  顾淮南坐直身,动了动睡得僵硬的脖颈和手脚,再看旁边的薄郁,正闭眼靠着岩壁,双臂环胸。

  能说到做到,没对他动手动脚,看来这小子也不算太欠揍。

  顾淮南伸手拍他手,“醒醒,该出去找信号求救援了。”

  拍完,觉得触觉不太对劲,伸手去摸薄郁的手臂,很烫,比他掌心温度高很多。

  发烧了?

  顾淮南立刻将手贴在两人额头测温,薄郁额头温度也很高,这让顾淮南很着急,荒郊野岭,薄郁既受伤又发烧,这里还没信号。

  高危配置啊。

  哪怕他知道薄郁有主角光环,但故事走向变化这么多,光环现在还在不在也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顾淮南忙脱下外套披在薄郁身上,又费劲儿撕下一片衣服,到外面用雨水浸湿,折起来放在薄郁额头。

  放下手时,见他脸颊肿着,面色苍白,眉头紧紧拢着,又很心疼,早知道昨晚不打他耳光。

  薄郁这时睁开眼,“顾淮南?”

  顾淮南看他嘴唇有些干裂起皮,忍不住轻轻捧着他的脸,“我出去给你找点吃的,顺便找信号,你在这里等我,不要走开。”

  薄郁一把扣住他的手,“别去,我出去找吃的,你别乱走。”

  顾淮南把他按回去,“你发着烧呢,等会儿出去,我还得去找你,老实在这儿呆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完,顾淮南起身往外走。

  薄郁喊了好几声,也没理,等薄郁挣扎着爬起来走到洞口,顾淮南人已经不见踪迹。

  ·

  顾淮南和薄郁没有到指定那户人家,村民们觉得不对劲,回去联系村长,一听就觉得坏了。

  外地人在山里迷路,那可是很危险的事,他们村庄周围是未开发的原始森林,有熊瞎子毒蛇这些生物。

  村长立刻组织村民带头进山寻找,小唐在村长家急得团团转,出来一趟,要是把老板给整丢,那这个问题就很大了。

  张运也很着急,这可是合作公司的老板,丢了以后合作怎么搞。

  最后小唐和张运又拿着干粮和水,匆匆追上搜救的村民队伍。

  村长沿着他们昨天分开的地段,带着人大规模的寻找,又用喇叭喊,分了好几批人。

  顾淮南正在拔一棵野梨树的果子时,倏然听到有声音,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也没看见。

  等他把野梨摘下来,那声音变得更加清晰了,是在……喊他的名字。

  救援的人来了!

  顾淮南忙大声回应,“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他拿着两颗野梨循声跑去,但跑了两步又停下,不敢跑得太远,怕等会儿找不到薄郁的位置。

  顾淮南在周围大声回应,嗓子都快喊哑了,才有人听到他的声音。

  “找到了!找到了!!在东边!”

  “那边那边!!”

  “顾总!”

  “村长他们在那边!!”

  ……

  顾淮南歇了口气,又继续回应,很快村民们三三两两的找了过来,村长还带了村里唯一的老医生。

  他们先看到树林里的顾淮南,衬衣皱巴巴的,还破破烂烂,衣摆下面更沾有血迹,一丝不苟的短发凌乱散开,俊脸也脏兮兮的。

  小唐一看,心梗了两秒。

  张运倒是更加冷静,迅速给他披了件外套,又问:“顾总,没事吧?你家那位小朋友呢?怎么没看见。”

  顾淮南拢紧衣服,说:“他现在情况不太好,我去看看他。”

  说完,顾淮南又跟去山洞那边,村长已经和老医生往那边走。

  顾淮南进山洞时,薄郁正在入口,脸烧得很红,眼神也有些涣散。

  但一见顾淮南,薄郁眼睛顿时一亮,高兴地迅速朝他走过来,在半步距离又停下。

  “顾淮南。”他喊了声。

  顾淮南上前摸了下他的额头,依旧是烫烫的。

  村长说:“顾先生,让医生给他先看看吧,等下再回村里。”

  顾淮南退后,“好。”

  老医生上去给薄郁看了看背后的伤,又测了下额头的温度,最后问他能不能自己下山。

  薄郁「嗯」了声,说可以。

  一行人就赶紧下山,既然找到人,也不用再耽误村民的时间。

  进村到老医生的小诊所,医生先给薄郁清洗了伤口,在给他上药贴纱布,缠绷带。

  这村子里太穷,医生的医疗设备也是空缺的,零星摆了些常用和急用的药,除此之外就没了。

  医生让薄郁侧躺着或者坐下,先输一瓶液体,又给顾淮南也开了一副药,好让他早些恢复。

  顾淮南拿出钱夹,准备给钱。

  医生抬手拦了下他动作,“不用给,昨天送那些东西,我还没好好感谢你们呢,怎么好意思收钱。”

  顾淮南坚持要给,“一件事归一件事,您就收下吧。”

  薄郁也说:“老先生,您收下吧,我叔叔脾气很倔的。”

  老医生这才无奈笑了笑,各退一步,只收下一半的药费。

  老医生出去房子,到地里去忙活,在村子里,医生工作不是他唯一的收入来源,平时也在种地。

  这里实在是太穷了。

  顾淮南抬眸望向木条钉的窗户,目光远眺,是层峦叠嶂的高山,郁郁葱葱,山间弥漫着浓雾。

  这种景观好好打造成景点,或许也是一种扶贫方式,但耗资巨大,顾淮南有心无力。

  薄郁洞悉他的心理活动,问:“你想帮助他们脱贫致富?”

  顾淮南收回目光,“是有这个想法,但谈何容易,又不是帮扶一户人家,带起一个村落,这工程量太大,我力量又太薄弱了。”

  “你只需要告诉我,是不是想让这里奔小康,没那么贫穷。”

  顾淮南在旁边坐下,笑了声,“你追着问做什么,你能做到?”

  说完,他又心想,如果薄郁按照原著那样壮大他的商业帝国,帮这里扶贫似乎也确实小事一桩。

  也不知道得多少年以后。

  顾淮南又说:“你好好努力赚钱,以后如果能挣很多钱,就能帮他们就帮一把吧,做好事也不错。”

  薄郁点头,“我会帮你实现。”

  顾淮南「嗯」了声,笑着说:“好啊,你一直很聪明,一定能做到。”

  薄郁被他夸得耳尖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