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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中人人皆知,江恒与四皇子有过节。

  “舲儿为何不说话?”卫南寻像是察觉到他在发呆一般, 食指慢悠悠的敲了敲他的手背。

  苏扬舲收回自己的心绪,再次望向卫南寻的时候,多了几分坚毅,“明日我想去见个人。”

  卫南寻笑而不谈, 散落的发丝在凉风中微微飘扬, 摩擦着他白皙的面庞。

  “哦?”卫南寻转了转手中的酒盏, 再问:“可是与陈家有关?”

  苏扬舲紧张地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是。”他也拿起一杯果酒, 毫不犹豫的喝了下去, 道:“是护城军统领江恒, 江大人。”

  卫南寻过了很久才再次开口,“原来如此, 可惜卫某虽是久闻江大人风姿飒爽, 却不曾相识, 也算是遗憾。”

  苏扬舲心中一酸, 他怔怔望着卫南寻许久, 甚至还有一丝期待, 或许在下一刻他会改口。

  直到发现对方眼中没有半分波澜。

  他才明白, 原来在卫南寻的心里, 自己仍是个外人。

  苏扬舲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他甚至开始怪自己为何要这样试探对方, 江恒本就是姜国的官员, 他是堂堂的皇子, 去拜见一个二品武将已然是对方的莫大荣幸了。

  苏扬舲很想再问,或许他可以跟自己一同去拜访,想了想还是没再继续开口, 只好将酒壶里最后的果酒倒了出来, 一口饮尽后站起了身子, 道:“质子可洗好了?若是没洗好,我便先回了。”

  “舲儿……”卫南寻刚一开口,就发现苏扬舲已经转了身,他惊讶地听着对方走远的脚步声,不禁皱紧了眉头。

  苏扬舲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这股难以压抑的情绪就毫无预兆的升了起来,这股子无名的火气来得快,走得倒也算快,回到无尘院时他已经开始后悔,为什么要生气?

  若是真的想知道,为何不能直接开口去问?

  被自己搞的莫名其妙,苏扬舲一进门就走进了偏室,看见乌墨仍乖乖矗立在偏室门外,心里那股子无名火又突然冒出来,冷冰冰的对着乌墨说:“加热水,我要沐浴。”

  他半躺在温热的浴盆里,手指撩了撩水面,又将自己的营救陈家的计划想了又想,从陈家想到了陈老与江恒之间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又从江恒想到了景国。

  想到了卫南寻,想到了他那双迷人又深邃的眼眸。

  最后竟然觉得眼皮沉的抬都抬不起来,渐渐在一片雾气缭绕里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他才感觉自己仿佛被人抱了起来,挣扎着半睁开眼睛,看清抱着他的人的脸后,迷糊糊的咕哝:“你是我的……”

  苏扬舲顿了顿,慢慢闭上眼睛,两只手紧紧勾住卫南寻的脖颈,“夫人。”

  说完,便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夜风从卫南寻身后吹来,将他未干的发丝向前吹去,尽数抚在苏扬舲的脸上。只见怀里的人眉心动了动,嘴里咕哝了几句什么,他没听清楚,屋里光线昏暗,怀里又抱着个醉醺醺的人,卫南寻格外小心的走着。

  苏扬舲转了转身子,两只手顺势攀上了他的脖颈。

  这次他听清了。

  夫人……

  卫南寻小心翼翼的将人放在床榻上,从角落里扯过被子盖在他的身上。

  当他想转身将帘子拉上时,窗外终于有月光温柔的洒了进来。

  一夜都被浮云遮住的月亮终于爬了出来。

  借着明亮的月光,卫南寻望向苏扬舲的面庞,看着他盈盈红润的小嘴开开合合的呼吸着,卫南寻抬手,用拇指指腹慢条斯理地捻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然后放在苏扬舲的唇瓣上。

  呢喃:“好想看看你的心里到底想些什么。”

  夫人……还真把他当成夫人了?卫南寻嗤笑,指腹顺势摸到苏扬舲的下颌,轻语:“想问什么就说出来,总是话说一半,就那么想让我猜你吗?”

  他微微垂下头,盯着那双紧闭的眼眸,很久之后他的唇落了下去。

  苏扬舲敏感的眼眸跳了跳,卫南寻才不舍的离开。

  他抬手将眼皮上湿腻腻的痕迹细细擦去,道:“你的秘密可真多呢,在你面前啊,好像我的一切都能被你看穿……”

  你到底是谁?

  卫南寻指腹细细的勾勒着苏扬舲脸庞的线条,垂着头,看着自己的发丝如藤蔓一般拂在苏扬舲的发丝上,缠缠绕绕。

  “尹川。”

  原本寂静的屋外,忽然传来一阵窸窣,少年的声音从窗棂缝隙间传来:“殿下,尹川在。”

  “去趟江府,将陈家与刘义荣之事问个清楚。”

  卫南寻听见有细微的脚步声从屋顶瓦间传来,便知尹川已经离开了。他转身拉上了布帘,另一只手去拉苏扬舲的手,将他的食指、中指无名指一起紧紧攥在手心里。

  轻轻吻了吻苏扬舲的指尖,卫南寻将人揽在怀中轻声说:“舲儿,你知道吗?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男子啊,好像特别在意我,可是真的在一起的时候又特别害怕我,你到底在怕什么?怕我恨你吗?”

  他顿了顿,将被角往上拉了拉,继续自言自语:“我也想恨你,可是……我恨不起来。”

  ——

  苏扬舲心中有事醒的就特别早,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缩在卫南寻怀里,微微抬头便看见对方那张红润的嘴唇还映着一些水光,格外诱人。

  赶紧闭目,以免心神激荡。

  想转身起床,感觉手里握着什么东西,仔细一看竟然是卫南寻的手指,对方的指腹上都是细小的茧子,摸起来粗粗的,但却格外温暖。

  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总是从内到外充斥着温暖,让人畏寒的苏扬舲忍不住想要靠近。

  再靠近一点。

  苏扬舲慢慢放开了那只手,缓缓坐了起来,小心翼翼的从角落里下了床。对于卫南寻,他知道自己渴望靠近,却又害怕靠近。

  这个人从始到终都不会是自己的。

  蹑手蹑脚的穿上鞋袜,又披上了一件外衣,苏扬舲推门走了出去。

  天色尚早,院外的一棵梨树在经历严寒之后终于开出了无暇洁白的花朵。

  苏扬舲走到树下,看着那一片雪白,深深吸了吸口气。

  此刻,乌墨端着梳洗的温水走了过来,看见苏扬舲先是一愣,赶紧将水盆放在地上,伸手替他穿好外衣,又将怀里拿着的一件薄披风盖在苏扬舲身后,这才松了口气。

  “主子赎罪,是乌墨起晚了。”乌墨跪在地上,头伏得低低的。

  他始终记得初来桦雾府前,师父嘱咐他的那些话,想要在四皇子手下活下去,就不能有任何差错。

  四皇子是惹不起的人。

  苏扬舲没看他,抬手折了几枝梨花,随手递给乌墨,道:“屋内插瓶该换了。”

  乌墨接过梨花枝,看看地上的铜盆,小心翼翼的问道:“主子现在就梳洗还是……”

  苏扬舲望了一眼卧房,怔了怔才道:“去正厅洗吧。”

  说完,便径直向外走,走了几步后又说:“去把允乐叫过来。”

  乌墨赶紧应声小步离开。

  走着却听到苏扬舲又开口道:“我不喜欢人动不动就跪我,桦雾府没这规矩。”

  乌墨端着水盆,怀里还搂着那几枝梨花枝,听着四皇子这句话,猛地愣住了。过了很久他才回过神来,有生之来第一次,他觉得师父可能错了。

  四皇子好像并没有那么可怕,不会动不动就要了人的脑袋。

  至少,他来桦雾府这么久,从没见过谁丢了脑袋。

  苏扬舲梳洗过后,坐在桌前看着那一桌丰富的早膳,皱了皱眉。

  只他一个人吃饭,用得着来这么一桌吗?

  此刻允乐从门口走了进来,拱手行礼:“主子。”

  苏扬舲喝了口素粥,抬眼问:“用过早膳了吗?”

  允乐摇摇头。

  “坐下,一起。”

  允乐愣住,吓得脸色发白,下一秒就想下跪,战战兢兢低声问:“主子,允乐做错什么了吗?”

  苏扬舲瞥了他一眼,道:“饭做多了,让你一起吃。”

  允乐仍是不敢,摇头道:“小人怎能跟主子一起用膳?这不合规矩……”

  苏扬舲不耐烦的打断,拍了拍旁边的凳子,道:“快坐下,我有事跟你说。”

  最终,允乐胆战心惊的坐了下去,看着眼前的瘦肉粥,不知道是吃好还是不吃好。

  苏扬舲没在管他,又吃了口小菜,道:“今天是休沐日吧?”

  允乐认真的回答:“是。”

  “一会备车,我要去趟江府。”

  “哪个江府?”允乐不解,搜了搜平日与四皇子有些接触的人里面,好像是没有哪个姓江的官员。

  “护城军统领,江恒。”

  允乐的筷子停在半空中,怔了许久,他甚至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朝中人人皆知,江恒与四皇子有过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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