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大会

  刚出魔宫没多久, 徐岁宁便看见韩璋和孔文清打了起来。

  身后,孔宏宇发出暴怒的声音,“来人,把闯入封魔山的两个小贼给我抓起来!”

  孔文清诧异道:“你竟没杀了他!”

  “我为何要杀了他?”徐岁宁反问, 随后上前拉住韩璋的手腕, 两人一齐消失在封魔山。

  再次出现的地点在鬼指城中他们住下的那间五颗头客栈。

  算算时间, 还有半月, 传送阵才能再次启动。

  昏暗的房间里, 只能听见二人的呼吸声。

  徐岁宁闻见淡淡的血腥味, 眉头紧蹙,“你受伤了?”

  韩璋摇头,“孔文清的血, 不过, 大恩力已经被炼成活尸了, 我找到他时, 已经完全没了神志, 不过我还是把他带出来了。”

  徐岁宁用神识查探了下韩璋全身, 确定没有伤口, 这才放下心来,“来都来了, 怎么能空手而归呢, 带回去也好, 起码让殷凤也有个念想。”

  沉吟半晌,忽的听见屋内传来一声轻笑,“还在那傻坐着干什么?过来睡觉。”

  韩璋身体僵直, 抬脚走过去, 和衣躺在徐岁宁身边, 只觉得屋内热得很,像是要把他蒸熟了似的。

  徐岁宁侧过身来看着他,隐在黑暗中的眼神,含着浓浓的爱怜,还有不舍。

  指尖处传来温热的触感,随后,纤长的手指挤了进来。

  可做这些小动作的人,脸上表情却丝毫没有改变,依旧盯着漆黑的天花板,目不转睛。

  徐岁宁无奈地笑了声,手上微微用力,十指相扣。

  “说来,这魔界也算是你的家乡,明日带我四处转转吧。”

  “师尊忘了,我从出生后便没来过这。”

  “我看倒是你忘了吧,上一世,你不还在这作威作福了那么久?”

  身边的人突然转过头来,露出茫然的表情,“师尊,你在说什么?什么上一世?”

  屋内沉寂了许久。

  徐岁宁将韩璋抱在怀里,“没什么,是我记错了,有机会,去你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看看。”

  韩璋将这点小插曲瞬间抛之脑后,安心地埋在师尊怀里。

  孔宏宇雷声大雨点小,两人在鬼指城待了小半个月,也没见有人来抓他们。

  二人待得实在有些无聊,不过好在,明日传送阵法便能重新开启。

  临走之前,徐岁宁在韩璋睡着之后,戴上帷帽来到上次看见孔文清的地方,果不其然,那人早已等候多时。

  看见徐岁宁,孔文清立刻上前质问,“你到底和孔宏宇做了什么交易?”

  徐岁宁无所谓地耸耸肩,“他帮我炼成血海大阵,我许他魔尊之位,很公平的交易。”

  “你难道不知道炼成血海大阵需要多少人的鲜血吗!九九八十一层,每一层需要的人数都往上叠加,把所有修真者全填进去都不够!”

  “修真者不够,不是还有妖族、魔族吗?”徐岁宁说的理所当然,仿佛在他眼里,这些不过只是个冷冰冰的数字罢了。

  孔文清知道徐岁宁疯,但没想到他会疯至此。

  “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我们不是一路人,你还找我做什么?”

  “我需要你留下来,帮助孔宏宇炼阵。”

  孔宏宇野心够大,只可惜,脑子不太聪明。

  “呵,你让我帮他?凭什么?”

  “不是帮他,是帮我。”

  说完这句话,徐岁宁便消失在原地。

  他相信孔文清是个聪明人,自己能想清楚。

  回到青鸾山已半月有余,这段时间师徒二人过得也还算惬意,不是在思过崖上喝酒,就是去城中转悠。

  偶尔殷凤会来找徐岁宁下棋,每次输了都要去哭上半天。

  “你这棋艺,不如去找小红陪你玩。”

  殷凤闻言,撇撇嘴,“他们仨一条心,就知道欺负我一个,被三只鸟欺负,还不如被你一个欺负,不过今天大叔叔好像有点烦躁,给他抓了几只野兔都不玩了,撕烂放在一边也不知道吃,一直盯着一个地方看。”

  “盯着一个地方看?”

  “对啊,那两颗血淋淋的大眼珠子,看着可吓人了,要不是我知道他是我大叔叔,怕是早就把他给扔出去了,唉,不过现在也没办法,我跟大叔叔相依为命,我总得给他养老啊。”

  殷凤这话说得也不完全对,之前虎妖娶的那个蝶妖,一心想要他死,实则是因为,那蝶妖是殷凤母亲的亲妹妹,这又涉及到一段徐岁宁并不感兴趣的往事。

  无非就是觉得殷凤的母亲被殷谷主骗了,给他生了个孩子不说,还死于非命。

  徐岁宁沉吟片刻,“走,去看看你大叔叔去。”

  大恩力被孔宏宇炼成活尸,这已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但好在他还认识殷凤,虽口不能言,却也非常听殷凤的话,平日里就待在石洞中,殷凤每天都会给他带些活物当做吃食吗,也不至于发狂。

  从昨天起,大恩力就变得有些奇怪。

  在原地烦躁地来回转圈,对以前很喜欢的小兔子也不再感兴趣,殷凤回来之后,就死死地盯着他看。

  现在也同样如此。

  殷凤被徐岁宁定身在原地,大恩力那双快从眼眶中掉下来的眼珠子直愣愣地盯着他看,虽然这是他相依为命的亲人,但时间长了还是感觉有些渗人。

  “仙、仙尊,可以了吗?”

  徐岁宁站在二人旁边,来回仔细看了许久,始终看不出这大恩力到底在看什么。

  后面的墙上没有任何东西。

  徐岁宁又施法把殷凤挪了个地方。

  大恩力立刻转向那边。

  看来,那东西不在墙上,而是在殷凤的身上。

  “把衣服脱了。”

  “啊?脱、脱衣服!?”殷凤瞪大了眼睛,磕磕巴巴道:“虽然我是不介意,但是城主大人他……”

  “不对,他是活尸,应该看不到衣服里边儿的,你再仔细想想,大护法第一次盯着你看的时候,你有没有做什么特别的动作?”

  “我想想,昨天我吃完花蜜回来,带了几只兔子回来,刚开始大叔叔还挺正常的,在那吃兔子,后来我又喝了点米酿,然后就化成原形,然后…然后……”

  “化成原形?”徐岁宁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施法将殷凤化作蝴蝶,小小的蝴蝶飞在半空,看起来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突然,徐岁宁定住他扑棱的翅膀,手中出现一盏烛灯,翅膀的影子投在后边儿的墙壁上,奇异的花纹,最后竟形成一道阵法,与血海大阵的残卷一模一样。

  不,这是真正完整的血海大阵。

  徐岁宁迅速将这图记在脑子里,随后施法在殷凤身上加了印记。

  做完这一切,殷凤又恢复人形。

  “仙尊你干嘛呢?发现什么了吗?”

  “嗯,好东西。”

  回到房间,徐岁宁仔细对比殷凤身上的阵图和从孔宏宇手上拿来的,终于发现一丝端倪。

  “轮回…阵。”

  “也许,事情还没到没有丝毫转机的时候……”

  又是一年草长莺飞时。

  这段时间,越来越多的修仙者涌进洛水城。

  白枫死后,韩璋不费吹灰之力便收服雪国,鲛人族女皇虽未臣服,但已经表明,他们保持中立,绝不会掺和任何一边,原本以为魔族与妖族会率先打破平衡,却没想到,孔宏宇竟向修真者发起进攻。

  短短数月,已经有数个小门派惨遭灭门,且全门派上下连一具完整的尸骨都找不到。

  以五大仙门为首,再次在卿阳宗召开了宗门大会。

  “连掌门,现在我们到底该怎么办,你总得给我们拿个主意啊!”

  说话的人乃是赤火派的掌门,龙岩。

  自从日月谷与外界失去联系后,便被踢出五大仙门之列,赤火派原本是卿阳宗管辖范围内的二等仙门。

  因其门派中出了个资质绝佳的单火灵根的天才,并在秘境之中得到传承,这才破格升为五大仙门之列。

  龙岩原本以为自己能光宗耀祖,名扬千古,没成想,刚成为五大仙门不久,就出现这等事,原本是二等仙门之时,他们还能得到卿阳宗的庇护,眼下,他们不但自顾不暇,还要分出时间来照顾底下的小门派,他都快愁死了。

  八神宫的二宫主也是个直性子的,看见龙岩在这哭诉,立刻阴阳怪气道:“龙掌门近来不是神气得很吗?我听说,你还扬言要在下一个百年将你赤火派升为五大仙门之首,怎么才遇到这么点小事就慌的不行,这样怎么能让众人信服呢?”

  说起这个,龙岩也是后悔不已,都怪自己一时贪嘴,酒喝多了说起了胡话,连忙赔笑道:“寒冰仙子,你这不是在说笑话么,我们赤火派也是仰仗各位,才升了位,那等混账话,都是外面的人瞎传的。”

  寒冰仙子最是瞧不上这种人,翻了个白眼,不屑地说了句,“是不是瞎传你自己心里有数,呸,狗腿子。”

  “寒冰仙子这话也不能这么说……”

  两人你一嘴我一嘴吵了起来,到后来,还有其他门派也不甘示弱加入进来。

  庄严神圣的太极殿,此刻竟犹如菜市般吵闹。

  那些在凡人眼中高高在上的修仙者,各个面红耳赤,丑态毕露。

  连子墨端坐在上位,看着底下的众人,眼神晦暗不明。

  “咳咳。”一阵猛烈的咳嗽声打断了这场闹剧。

  站在连子墨身边的迟向明,脸色惨白,身体孱弱得像是下一秒就要被风给吹散。

  连子墨一挥手,迟向明身后出现一张软椅,“别逞强。”

  迟向明向连子墨认真行礼,“多谢师尊。”随后端端正正地坐下,神情恹恹地看着台下众人,没再说一句话。

  众人也察觉到自己刚刚的失态,纷纷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不再言语。

  刚刚龙岩几乎是以一己之力,舌战群儒,深呼吸了几次,面上的红都没消退,“连掌门,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我赤火派虽侥幸升为五大仙门之一,但到底根基尚浅,不能跟在做的各位相比,若是连掌门您再不给我出个主意,我们赤火派真的没法活了。”

  硬的不行,他就来软的。

  但他忘了,冷心冷情的连子墨,向来软硬不吃。

  “各位是想找本尊要个什么说法呢?上一次,魔族屠杀日月谷满门,说是要找魔尊之子,你们吵着嚷着,让本尊把人交出去,那这一次呢?又想让本尊把谁交出去?”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再敢说话。

  此次商讨不欢而散。

  太极殿中只剩下连子墨与迟向明。

  迟向明颤颤巍巍地伸出手,一条黑线沿着小臂伸出,已经蔓延至中指上。

  他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时限。

  迟向明看着那条线,突然笑了下。

  随后,他走至大殿中央,掀起衣袍跪在地上,郑重地向连子墨磕了三个响头,“多谢师尊教养,只是,明和无能,不能继续陪伴师尊了。”

  “明和……”

  迟向明苦笑一声,“当初,师尊就不该把我捡回来,就该让我死在……他手上。”

  “这不怪你,你被他控制了神志,身不由己。”

  “不是的师尊,是我,是我意志不坚,才让他有了可乘之机,若师尊有朝一日还能见到师弟,替我向他说句抱歉。”

  连子墨知道迟向明去意已决,已没了求生的意志。

  缓缓闭上眼睛,摆摆手让他自行离去。

  大殿之上只剩他一人,还有烛光照映下,逐渐被拉长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