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对着师尊硬,这很不礼貌。”
回到阔别已久的卿阳宗, 徐岁宁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玄阳峰上依旧没什么人,就连唯一的一只小狐狸也不见了。
屋内的摆设还是跟他离开时一模一样,只是被下了禁制,未曾落下一丝灰尘。
“韩璋, 你去告诉桓钰, 让他去找风墨临, 我去后山泡个温泉澡。”徐岁宁伸了个懒腰, 仿佛一回到自己的院子, 整个人就变得慵懒了起来。
韩璋却极为不愿,“传音即可,为何还要我亲自去告诉他?”
“这是在卿阳宗, 这般传音, 若是被人听了去怎么办?”毕竟宗门内, 还有个不世出的老祖。
打发走了韩璋, 徐岁宁终于忍受不住, 痛苦地皱起眉, 施了个法诀, 消失在原地, 下一秒,整个人埋进冷泉中, 清澈的泉水瞬间被染红。
溃烂的伤口在一点点愈合, 但这过程, 却极为痛苦。
徐岁宁感觉浑身的皮肉都被扒下来重新生长一般。
眼前的一切渐渐虚焦,随后,他靠在冷泉的石壁上, 缓缓闭上眼睛。
卿阳宗的冷泉有极好的治愈伤口的能力, 但也因为太过珍贵, 只有一峰之主才能来这,是以,这里常年安静地只能听见鸟叫声。
忽的,周围的鸟儿不知是不是受到了惊吓,惊慌失措地朝别处飞去。
徐岁宁依旧安静地躺在泉水中。
乌黑的墨发披散开来,落在白皙的肩颈上,青年双眸紧闭,脸色苍白,却依旧难掩绝色。
一直小鸟落在旁边的树枝上,叽叽喳喳地叫着不停,似是想要吵醒睡着的人。
然而,鸟叫声越发凄厉,听得人不寒而栗。
“师尊!”
鸟叫声戛然而止。
那只鸟盯着徐岁宁看了会儿,在树枝上蹦跶了几下,展翅飞走了。
韩璋穿过一个灌木丛,终于看见昏睡在冷泉中的徐岁宁。
他没有丝毫犹豫,跳下冷泉,抱起徐岁宁就要上岸。
一只冰冷的手突然按住他的胸口,声音有些虚弱,“等会儿再上去,这伤,还需要再泡一会儿。”
闻言,韩璋轻轻将他放下,自己却也并未上岸,陪他在这冰冷刺骨的泉水中坐着。
浸泡了半个时辰,徐岁宁身上原本骇人的伤口已然好了大半,只剩下细微的伤口,新长的皮肤粉粉嫩嫩的,韩璋不自然地移开眼睛,“师尊,你不是说身上的伤口并无大碍?”
“是没什么大碍啊,你看我现在像是有事的样子吗?不过谁让你到这来的,你个没名没分的小徒弟,胆敢擅闯禁地,当心为师让你回去关禁闭。”徐岁宁说着没什么威胁力的话,听着倒像是情侣间的情趣。
一阵微风吹来,水面微波荡漾,让人觉得有些痒痒。
徐岁宁仰头靠在石壁上,闭上眼睛假寐。
不知过了多久,徐岁宁冷不丁地突然说道:“别对着你的师尊硬,这样很不礼貌。”
韩璋在冰寒刺骨的泉水中依旧涨红了脸,但他并未辩解,只是飞上岸,从储物戒中拿出一件法袍递了过去,“师尊该回了,再泡下去身子会受不住的。”
徐岁宁轻轻「嗯」了一声,从水中站了起来,水珠从身上滑落,最后再滚进泉水中。
韩璋突然慌张地低下了头,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耳边传来师尊略带喑哑的嗓音,“替为师穿衣吧,浑身软的没有力气。”
韩璋就像是刚安装上手脚,笨拙地替徐岁宁穿上法袍,偶尔触碰到对方冰冷的肌肤,就像是触电似的立刻弹开。
徐岁宁半垂下双眸,看着韩璋头顶随风飘动的红色发带,忍不住勾起嘴角,还真是个傻徒弟。
韩璋认认真真地抚平衣服上每一处褶皱,生怕徐岁宁穿的不舒服,“师尊,好了。”
徐岁宁「嗯」了一声,打了个响指,韩璋湿透的衣服立刻被烘干。
他怔愣了一瞬,突然想到明明可以用法诀穿衣。
就在二人准备回去之时,徐岁宁突然盯着某一处看了许久。
“师尊?”
“没事,”徐岁宁轻描淡写地说道:“就是觉得这里的景色不错,改明儿在这搭个亭子,夏天还能来这避避暑。”
冷泉又重归往日平静。
突然,草丛中猛地窜出一条浑身通红的蛇,淬着剧毒的牙齿,死死咬住树枝上的小鸟。
小鸟只挣扎了一瞬,下一刻,毒素便已传遍全身,浑身僵硬,没了动静。
赤蛇将小鸟吞食入腹,随后吐着蛇信,扭动着身子游到冷泉边。
空气中还残留淡淡的血腥味。
它望着徐岁宁与韩璋离去的方向,眼神怨恨恶毒。
韩璋在玄阳峰过了几个月舒心的日子,平日里虽还要处理卿阳宗的事务,但强度已经大大降低,因为,他发现了一个在管理宗门上颇有天赋的人才。
这天,众人在太极殿汇报情况,师涵条理清晰,将卿阳宗上下大小事务全都说明得一清二楚。
徐岁宁坐在椅子上,怯意地喝着茶。
等师涵汇报完毕,他第一个鼓起了掌。
“师妹这学习速度,真是让我都自愧不如啊。”
“宣和师兄过奖了。”
上一世,卿阳宗的管事能力其实并不弱,只是,他们认为徐岁宁太弱,心中不服,不肯替他做事罢了。
但现在,徐岁宁的境界,已经超过了迟向明,仅次于掌门连子墨,且徐岁宁所做的,确实提升了卿阳宗的地位,他们现在对徐岁宁也是逐渐认可,许多时候,他们甚至直接跳过连子墨,让他来做决策。
但,徐岁宁原也只是想完成任务,卿阳宗这个担子,他并不想接。
连子墨年纪太大,已经培养不起来了,好在师涵聪敏好学,短短几月时间,便将他在现代时的那些管理方法,学了个大概。
徐岁宁似乎已经开始幻想退休后的美好生活了,他笑眯眯地对师涵说道:“师妹,我觉得下任掌门非你莫属。”
此话一出,太极殿死一般寂静。
师涵站在那手足无措,殿内其他人也错愕地张大嘴巴,随后在想,怎么才能自然地表现出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徐岁宁却仿佛什么都没做,依旧悠闲地喝着茶。
连子墨轻咳了一声,小声对他说:“本尊还没死呢,你这就帮别人惦记上我这掌门之位了?”
“我也就是这么随口一说,大家当不得真。”
连子墨却忍不住思考这个可行性。
当上掌门这么多年,确实没意思的很。
而就在第二天,桓钰突然回到卿阳宗,面色严肃,带回来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消息。
“日月谷周围一个二等宗门,一夜之间,满门被屠,无一人生还。”
“这么大的事,为何会一点消息都没有?”连子墨并非不信他,只是这事实在蹊跷。
桓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并且,此事发生已半月有余,我得知这件事后,从日月谷赶回,谁曾想,这一路都没有消息,就像是,被人刻意封锁起来了一般。”
发生在日月谷管辖范围内,有这个能力的,也就只有日月谷了。
但,萧氏已除,按理说殷德义应该能掌控局势,又怎会发生这样的事?
桓钰又接着说道:“掌门放心,我沿路已将这个消息传给各大仙门,相信他们很快就会派人来卿阳宗商讨事宜。”
“嗯,你做的很好,只是……”连子墨锐利的眸光直射桓钰,“你何时去的日月谷?我本尊怎的不知?”
“不瞒掌门,乃是宣和回来时曾同我说,日月城中有处酒楼的酒,香甜可口,他说的我犯了酒瘾,又未曾给我带上一壶回来,我这才连夜赶去了日月城,想着尝一尝那酒究竟是何等滋味。”桓钰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
但这番说辞也很符合桓钰的性格,并未引起众人猜疑。
“这段时间让门内弟子都注意些,若是看见可疑之人,立刻上报。”
“是,掌门。”
离开太极殿后,徐岁宁就拉着韩璋迫不及待地来到聚灵峰,“如何?可是见到他了?”
桓钰点点头,“我是真的没想到,师尊他,竟还活着,当初若不是我在弋阳秘境放你与谢三娘离开,也许师尊他,再也出不来了,徐岁宁,谢谢你。”
“谢倒是不必,难道叶流云没同你说,我是收了报酬吗?”
听到这句话,桓钰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奇怪,“你说的是,师尊洞府内的东西吗?”
“正是如此,话不多说,带我去取我的报酬吧。”这次远行,他的家当已花了大半,若是再不充盈些,他怕是要有焦虑症了。
“好吧,那你们随我来。”
叶流云的洞府就在桓钰所住的地方旁边,用封印封了起来。
桓钰一挥手,解开封印。
三人走了进去,然而,里面的场景却让徐岁宁傻了眼。
“就只有,一双草鞋?”徐岁宁生怕用了什么障眼的法术,但,事实证明,这洞府里面,就有且只有一双草鞋。
“呵!”徐岁宁冷笑一声,“难怪当初他一口答应,原是在这算计我,韩璋,我们回去,告诉师涵,以后聚灵峰的份例全都送到我玄阳峰来。”
“是,师尊。”
师尊一夜暴富的梦,好像破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