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岁宁,我在吻你。

  祁琅知道自己对韩璋说的那些话, 一点用没有,脾气性格同他那个师尊几乎一模一样,要是他能说得通,那才叫奇怪。

  “算了, 让他们自己折腾去, 我还是喝我的酒, 抱我的美人咯。”

  徐岁宁一杯一杯的喝着, 倒不是借酒消愁, 而是他真的开心。

  已经, 很久很久,很久没这么放松过了。

  他端着酒杯, 倚在窗边, 看着楼下也喝的酣畅的众人, 微微蹙起了眉头。

  总觉得, 不太爽快, 这氛围, 似乎缺少了点什么。

  缺了什么呢?

  谢三娘像只野兔子似的从他身边蹿过, 腰间的储物袋也掉落下来。

  徐岁宁似乎明白缺什么了。

  他一伸手, 地上的储物袋便回到他手上。

  随后,他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 将储物袋抛向空中, 里边儿大量的灵石洒了出来, 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散发耀眼光芒。

  楼下坐的,虽有少谷主这般不差钱的, 但大多数, 都是普通的修者, 再者说,这世上又有谁会嫌钱多呢?

  万千灵石落在地上,落在桌子上。

  无数修者蜂拥而上,他们打翻了酒杯,顿时酒香肆溢,让人们更加沉醉。

  谢三娘突然冲了过来,哭着嚷道:“这么多灵石您就给扔了?您要是真不想要,您给我啊,我还想多买几件法袍呢,前几日万宝斋又出了几件新法袍,又好看,防御力还高,我都穷的没钱买!宣和师伯,您这也太败家了。”

  “败家?”徐岁宁眉梢一挑,“这么点灵石算什么?我还有更好的。”

  说着,他便要把乾坤袋打开。

  一旁的韩璋眼疾手快地制止了他的行为。

  乾坤袋中封有魔神之血,若是真的拿出来……

  “怎么?你还真以为我会把那东西拿出来?”

  徐岁宁看到韩璋紧张的模样,莫名觉得有些可爱,这个小魔头,觉得他不开心,费了这么多心思,给他过生辰,只是为了让他能够开心一点。

  “师尊,你醉了,我们回去吧。”

  “嗯,回去吧。”

  两人从望月楼出来,沿着日月河边走。

  倏地,徐岁宁拉着韩璋的手腕,脚尖轻点河面,来到河中心,就在他们即将落水时,一艘小舟出现在他们脚下,稳稳地接住了他们。

  “今夜月色不错。”

  韩璋先是一愣,随后安静地与他并肩躺在舟上。

  四周无人,只有风声和水声。

  不远处,水底游过庞然大物的影子,正是谷主饲养的另外几头食人巨兽。

  舟上没有印记,它们张开满是利齿的大嘴,正要将这二人连同这一叶扁舟一齐吞下腹,却顿时直直的僵在半空,浑浊的眼珠中俱是惊恐。

  它们拼命扭动着身子,钻回水下,头也不回地游走了。

  激起的巨大波浪在靠近小舟的边缘时,瞬间消失,小舟未曾有过一丝震荡。

  “师尊,”韩璋轻声开口,“你现在开心吗?”

  “开心,从未像今天这般开心过。”徐岁宁伸出手,白皙的手指在月色下愈发透亮,但他却觉得,这个世界好像稍微真实了那么一点。

  徐岁宁看着月,韩璋侧过身来看着他。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江边的人都已散去,便是望月楼那处,也已灯灭人散。

  韩璋盯着徐岁宁的侧颜看了许久,手臂支撑起身子,俯身吻了下去。

  “你在做什么?”

  “师尊,我在吻你。”

  “师徒之间不该做这种事。”

  “那么,徐岁宁,我在吻你。”

  韩璋看着身下的男人,双眸中倒映着漫天星河,还有,占据越来越来地方的自己。

  一阵微风拂过,韩璋才感受到自己发烫的脸颊。

  他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上一世,他总觉得那些人太脏,但凡是靠近他一米的人,都会死于灭神剑之下,唯独他的师尊,他会忍不住,想去亲他。

  徐岁宁双眉微挑,声音略带喑哑,“你是想叛出师门?”

  这话听着凶,但韩璋知道,师尊并未生气。

  他翻身躺回去,看着头顶的月亮,撇了撇嘴说道:“可我们本就跟别的师徒不一样。”

  “有何不同?”

  “别人的师尊不会为了他的徒弟以身殉剑,粉身碎骨,魂魄消亡,别的徒弟也不会,有再一次重来的机会,得以让他弥补自己的过失。”

  这是他们,第一次把这件事放到明面上来说。但徐岁宁的眼睛里,依旧冰冷的没有任何温度。

  “我说过,我是为了自己,你不必愧疚,不必弥补。”

  “也许一开始确实如此,我害怕你如同上一世一般,死在我面前,所以我不想让你进入弋阳秘境,不想让你找到灭神剑。”

  “没有灭神剑,你拿什么杀了卢岩?”

  “我为何一定要杀了他?到底是我想杀了他,还是有人,希望我去杀了他?”

  徐岁宁没有出声,只是盯着他看。

  韩璋认真说道:“上一世,我杀了他,但我并没有一丝畅快的感觉,我这一路走来,就像是被人设定好了既定的路线,完成我该完成的任务,有的时候,我甚至会觉得,这个世界,包括我自己,都是如此的虚假,但只有师尊你,让我觉得是真实的。”

  少年苍白的脸,带着一丝迷茫。

  妖魔惯会蛊惑人心,但徐岁宁知道,韩璋此刻说的,都是他的真心话。

  徐岁宁依旧没有出声。

  韩璋也不在乎,他像是想一股脑把自己想说的全都吐出来一般。

  “那年冬天,我在山脚下,那时我的记忆只停留在我被卢岩追杀的阶段,我以为我死了。

  但后来,我的记忆一直在慢慢恢复,我才知道,那日我并未完全死去,我的一丝元神躲在了山洞中,借由灭神剑中的魔气慢慢恢复,我一路杀回魔族,夺回魔宫,灭了卢岩,坐上魔尊之位。

  但,我却想不起我是因为什么而回来,我只记得那段时间我很痛苦,非常痛苦,我杀了很多人,人,妖,魔我都杀,我停不下来,我很痛,杀戮似乎能让我止痛,却又似乎让我变得更痛……”

  韩璋说着,双眸逐渐变得猩红,身上的魔气也往外扩散,难以压制。

  徐岁宁伸手轻轻握住他,随后将浑身颤抖的少年揽入怀中,在他耳边轻声道:“对不起。”

  翌日。

  二人准备出发前去日月谷,昨夜师涵与谢三娘已随祁琅先行进入,今日,乃是进谷的最后期限,子时过后,日月谷的护谷大阵变会开启,为的也是防止宵小进入,影响神器出世。

  “二位留步,不知是何门派弟子?”

  徐岁宁与韩璋身上的法袍之前被换了下来,也难怪看守的弟子认不出来。

  他神识一动,一张记载他身份的木牌出现在众人面前。

  “原来是卿阳宗的宣和仙尊,这位是?”

  “我的徒弟。”

  “哦,是这样,神器降世乃是整个修仙大陆重要之事,谷主也交代我们定要严格筛查进谷之人,这位仙君即便是您的徒弟,也得拿出证明来。”

  徐岁宁并未为难他,让韩璋把腰牌拿出来。

  但韩璋站在那一动也不动。

  “韩璋?”

  “师尊你忘了,我们这一批新入门的弟子,掌门并未分发腰牌。”

  “呃……”他确实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日月谷的弟子见他拿不出来信物,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若是这位仙君拿不出来,那我是不能让他进的。”

  徐岁宁眉头紧锁,把韩璋拉到一边,“你问问谢三娘是怎么进去的。”

  “师尊又忘了,谢三娘在我之前就进了宗门。”

  “那你用隐身符随我进去?”

  “这日月谷的阵法不比卿阳宗的威力小,任何隐身符在这,怕是都不管用。”

  徐岁宁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乌龙事,都怪连子墨,当初非得自己掌管卿阳宗财务。

  他又对那弟子说的:“若是我卿阳宗掌门前来,亲自证明他身份,不知可否让他进去?”

  那弟子似乎没想到徐岁宁竟会这么说,卿阳宗掌门,那可是比谷主还难见到的存在啊,真的会为了这么一个小弟子亲自跑一趟吗?更何况,眼前的这个还是那个有名的金丹废物。

  据说整个卿阳宗上下都以他为耻,想必他说这话,也不过是在打嘴炮罢了。

  “行吧,若是贵派掌门亲自前来,自然是可以的,只是,我说宣和仙尊,你可别在这说大话啊,连掌门刚刚才到谷内,日夜兼程,想必现在正在休息,怕是不会……”

  徐岁宁还没等他说完直接拿出传音符。

  “何事?”

  “出来一趟。”

  “什么?”连子墨皱了皱眉,还当徐岁宁遇到了麻烦。

  徐岁宁耐着性子解释,“韩璋没有腰牌,守门的弟子不让他进。”

  连子墨冷哼一声,“那又如何?”那小魔头,离宣和越远越好。

  徐岁宁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批新入门的弟子,是你给忘了做腰牌。”

  连子墨:“我这就来。”

  徐岁宁挥手打散了传音符。

  那弟子嗤笑了一声,“宣和仙尊,要不你就自己进去吧,连掌门……”

  “本尊怎么了?”

  一道极威严的声音从天空传来。

  随后,连子墨身着一袭白衣,仙风道骨,但他身上的道意却直接让这名弟子颤抖得跪在地上,连头也抬不起来,声音颤颤巍巍,“连…连掌门。”

  “嗯,本尊要带门下弟子进去,你可有何话要说?”

  “不敢!”

  连子墨转身刚准备唤徐岁宁一道离开,却发现身后已经没人了。

  “人呢?”

  那名弟子还当连子墨在问他,忙伸手指了方向,“那二位已经进去了。”

  连子墨脸上面无表情,只是那弟子跪在地上的痕印越来越深,脊梁也越压越弯。

  那弟子欲哭无泪,不是说徐岁宁在卿阳宗是万人嫌吗?嫌到一派掌门亲自过来接他?

  这造的什么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