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夫最后一步,以身挡箭。

  “是何因由?”孔夜问道。

  司衡犹疑再三, 还是选择说出来:“因为庄白派了军队到夏梁郡镇守。说是「镇守」,实则自然是保护许宅的安全。”

  孔夜有一点惊讶,他这一年多来,日夜跟在许暮舟身边, 许暮舟所获得的消息, 几乎也逃不过他的耳朵。

  但是这其中确实不包括司衡刚刚说的这件事。沈家军身为皇城最强劲的精锐之师之一, 任何的调度, 都不可能无人洞察。

  可是这么就以来, 的确不曾听说过沈毅把军队往夏梁郡调。甚至扈清涟那边的来信, 也从未提及此事。

  怕是夏梁郡里的人,自己也不清楚。

  “他们当然不会清楚, 因为庄白是暗中做的这件事, 调用的也不是沈家军。那老阉贼恨不能长八双眼睛盯着沈家军的动静, 贸然调度, 不是把夏梁郡的无辜平民往火坑里推嘛!”

  司衡既是激动, 又有些伤感,“其实..庄白不是那么冷酷绝情的人, 虽然他从来没说过, 但我也知道,他护着夏梁郡, 也不仅仅是为了许二公子。”

  “而是他失离的四个月里, 许二公子在那里为他搭建了一个世外桃源。若不是因为京中朝政丢不得, 他会想永远留在那儿的。”

  司衡眼睛亮闪闪的,说得有些动情,孔夜等他平复了些, 才继续问:“并不是沈家军, 那又是谁?”

  黑衣剑客总是不愿多说几个字。

  好在司衡琢磨了一下, 也能读懂他的言简意赅。“是司府手下的地方军。”司衡道,“在街头遇见许二公子的第二天,庄白就派军过去了。”

  司衡的母亲,与沈毅的母亲,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长姐嫁了京中的摄政王,妹妹则远赴滨州,嫁了老国公爷的儿子。

  司老国公隐退朝堂,身居田园,子女也不再涉朝政,三个儿子都未考功名,只靠长子子承父位,承个虚名,做个闲散人。

  但追随老国公的司家军,却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平时打渔种田,但若主公有任何吩咐,仍是一呼百应,万死不辞。

  因那滨州与夏梁郡距离近些,又因司家父子的咸鱼之态,叫世人时常忘了,司家军曾经亦是一只善战之师,所以调他们去坐镇夏梁郡,是合适的。

  那一晚沈毅赴凤芜郡主之约,却意外在街头遇见了许暮舟。

  沈毅便知金玉贤设的危局,许暮舟终归还是踏进来了,这一进,便再无全身而退的可能。

  而完全暴露在明处的许宅,里面又全是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势必会成为金玉贤要挟许暮舟的最大筹码。

  因而沈毅当天夜里,便让司衡趁夜色联系了自己的滨州老家,地方军连夜赶路,第二天清晨,便已将夏梁郡暗暗包围起来了。

  话至此处,孔夜只是默默听着,没有发表任何想法。

  司衡也晓得人家两个人之间的事,他这个外人原是没有插手和说话的资格的,可问题就出在这儿!

  沈毅那个性子,要他道歉可以,用实际行动补偿也可以,唯独要他将私底下为人所做之事拿出来讲,他是万万做不来的。

  那司衡不厚着脸皮来多管闲事,谁又还能管呢。

  “二公子到了京城,庄白冷脸相待,但他也没有一天停止过操心二公子的安全。摔碎玉簪的那一日,金玉贤的眼线,就等在刑部附近。”

  “从这次兵部尚书赵琨一事也能看得出,朝中六部的高官,几乎都成了那阉人的走狗,如果他不做得狠绝,二公子立刻会陷入危险之中。”

  司衡真可谓是苦口婆心,“破镜难重圆,话是这么说..可是..庄白待二公子,却也是真心的。”

  “..庄白,他也不似世人所想的那么坏。”

  一番夜谈结束,司衡回了摄政王府,孔夜也将小公子的话,完完整整的转述给了许暮舟。

  原本在欢欢喜喜分食宵夜的一屋子人,霎时都安静下来。

  阿鸢最先沉不住气,小小一张娃娃脸上写满不满:“司衡公子是沈王爷的表弟,他当然向着沈王爷了。”

  “可是我们少爷谁来心疼呢!”

  自从沈毅在婚礼当天突然失踪,至今已有一年多了,阿鸢是亲眼看着自家少爷这一天一天都是怎么过的。

  沈王爷不愿示弱于人,那他家少爷又何尝不是?那位王爷给他带来的伤害,也远比他展露出来的,要多得多。

  至于许暮舟,倒不似阿鸢这般激动,他现在心中无比平静,唯一有波澜的,便是他的猜测得到了印证。

  金玉贤为何不拿许宅众人做要挟,许暮舟自然是疑虑过的,甚至连这背后的原因,许暮舟也不是没揣测过。

  只是他当时有意不让自己深思,怕多思多错,自作多情。

  而现在..关于沈毅的事,许暮舟暂时都不愿再深谈。正好,下个月,一年一度的武林大会便要召开,地点定在柳州。

  许暮舟身为影江盟的盟主,自然是要前往赴会的。这也是在瓦解红花会之后,影江盟头一次以江湖中呼声最高的第一大帮派之姿,在武林中现身。

  先前红花会势大,根基亦极稳固,现在虽是大势已去,但武林中定然也留存着支持他们的余党。

  再者,以金千岁的狠辣,必定不会放过这个从中作梗的机会。因而能否把现在的位置坐得更稳,这趟柳州之行是关键。

  “旁的事情先搁下吧,眼下最要紧的,是把武林大会之事度过去。”许暮舟执起茶盏,里面是今晨集市之上新购而来的麦茶。

  喝起来有一股米香味儿。

  裴云初看了许暮舟一眼,眼神意味深长,“若是不将你与沈王爷之事说清楚,之后司衡公子怕是还会上门。”

  “不如你就此表了态度,劳阿夜再原样传一次话,以后便无需再烦恼了。府你专心思虑武林大会的事,亦有益处。”

  许暮舟确实露出一个灿烂而无奈的笑容:“裴叔叔,若要论「说清楚」,那我已经同沈王爷说清楚过了。我现在不想再烦心旁事,待我从柳州回来再说吧。”

  许暮舟一撒娇,裴云初便无法再勉强他了。

  可是裴云初心里晓得,只不过是再回绝一句的事情,根本不需要拖着。何况,许暮舟从来不是个拖泥带水之人。

  他是在回避,或者说,逃避。孔夜所转述的司衡的一番话,定然已经扰乱了许暮舟的心思。

  毕竟,他是那么喜欢庄白。

  可是他或许也无法忍受自己的动摇,恰好,柳州的武林大会,提供了一个绝佳的借口。

  然而话虽如此,许暮舟现在为沈毅动摇了,那柳州之行回来,这种动摇便会消失么?裴云初不想自欺欺人。

  再说沈毅这边,武林大会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他这里,又得知许暮舟会远行赴会,沈毅的警钟,自然而然的长鸣起来。

  从京城到柳州,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偏偏就是山路最多,如若他是气急败坏的金玉贤,一定会选择在这密林星布的山路中,安排埋伏。

  沈毅如此猜想。

  所以沿路加派人手保护许暮舟的安全,成了当务之急。尽管许暮舟身边有暗卫,还有绝世高手跟着,但有时双拳难敌四手,还是要亲自布置了人手,沈毅才能放心。

  于是,沈毅特意抽调了沈家军中的一小路人手,在许暮舟沿途的必经之地,纷纷安排了兵卒。

  仿佛一个金刚圈,把许暮舟围在了中央,只要待在这个圈子里,便什么妖魔鬼怪都难近身。

  不过说来也奇怪,沈毅和许暮舟都觉得柳州之行,于金玉贤而言,是一个绝佳的报复之机。

  毕竟是出了京城,沈家的耳目全都失了用场,若不趁机动手,待许暮舟安全回京,就更找不到良机了。

  然而,从许暮舟去到柳州,参与了为期十日的武林大会,再至返京,一切都顺顺当当,金玉贤似乎还真就并未设下埋伏。

  这叫许暮舟和沈毅都颇感意外。

  不过平安顺当终归是好事,沈毅得到许暮舟一行即将返京的消息,心中一喜,想着要去城门口接人。

  即便许暮舟不想见到他,也总是要亲眼见一见,悬着的心才能放平。若是许暮舟不愿意,那他大不了就远远看一眼,不打扰了人总可以吧。

  结果就想有意捉弄人一样,前面一派祥和,沈毅这一去,偏偏就遇上事了。

  且说许暮舟这次只与师道青结伴同行,加上藏身暗处的影卫,拢共三个人,一架破破烂烂的小马车,便足够作为代步工具了。

  小马车行驶到京城的城门前,扒在窗户边看风景的师道青,轻轻吹了声口哨,意味深长的指着外头:“啧啧啧,人家专程来迎你呢。”

  “不愧是我徒弟,就是招人爱。”

  许暮舟知道他说的是沈毅,却也只是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起身走下马车,配合驻守城门的士兵核查身份。

  往斜前方悄悄瞟一眼,沈毅果然站在那,不过好像并没有要走过来的意思。

  许暮舟在心中暗骂自己,想这么多做甚,人家愿意站在哪里,走不走过来,跟他又有什么相干。

  没想到就在他正要反身上马车时,一直藏于风平浪静之中的袭击陡然降临了。

  一群身着夜行服,面蒙黑巾,头上也裹着黑布的杀手,突然就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师道青和孔夜自然是各自施展功夫。

  但杀手们的攻势还是太猛烈了,就连城门前的无辜官兵,也都惨遭毒手。不过这帮人的目标当然不是其他人,而是许暮舟。

  甚至,在无人发觉的暗处,一支锐利的羽箭,正悄悄对准许暮舟的后心。「嗖」的一下,许暮舟听到了利箭射向自己的声音。

  但箭头并未刺入他的身体,而是好像有人挡在了他身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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