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桃好想逃。

  他这些年已经被彻底养成个社恐的自卑人士,根本不敢奢求什么,现在忽然听见养父这么温柔的说话,心里只觉得好可怕。

  他继续小心翼翼地回答:“没有的,谢谢养父。”

  沈雨泽听见他的话,脸色忽地冷下来,凉嗖嗖地说:“你是觉得我没有这个能力吗?”

  稚桃:QAQ

  稚桃:“……我没有这么想,只是,只是我已经拥有很多了,真的不需要您再为我做点什么。”

  不知道这段话触碰到养父哪条神经,他唰地站起来,快速走出门外。

  稚桃在床上躺会儿,发现没有人再来叫他,就侧着身子拿起手机看,萨尔托斯在手机屏幕里变成个问号。

  他戳下那个问号,萨尔托斯就开始冒泡泡,泡里是它说的话。

  [你不喜欢成年礼物吗?]

  稚桃穿的短袖短裤,随意地用腿夹着黑色床单,雪色软软地压在上面,被短裤绷出微妙的弧度。

  “没有不喜欢啊,”稚桃知道萨尔托斯能听见外面的动静,“只是……”

  “我不习惯他对我这么好。”

  稚桃悄声地说,像是在告诉小伙伴自己的小秘密。

  沈雨泽作为一个养父,肯定不能说是最糟糕的,但确实没有尽到应有的责任,他很多时候表现出的性格都相当糟糕。

  自负傲慢,我行我素。

  像是有次稚桃听见养父和别人谈论生意,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他也知道是很重要的事,正准备离开这里,就被养父的眼神定在原地。

  然后稚桃默默地听他跟别人聊了一个小时,等手机挂断的时候,养父才说:“不准乱动。”

  稚桃着急地张口解释,就看见养父抬抬手再次接起电话,眼角漫不经心地扫过他,那眼里的意思稚桃很熟悉。

  于是稚桃一动不动地站到天黑,直到养父让他出来吃饭。

  那天晚上,稚桃的小腿由于长时间的绷紧站直,疼的像是有人在用他脚筋弹琴,他边哭边小声地骂:“凶巴巴,不讲理。”

  萨尔托斯安静听着,片刻后冒出个气泡:需要我帮你杀掉他吗?

  那瞬间,稚桃确实被吓到了,但片刻后他反应过来,萨尔托斯只是个恐怖类型的桌宠,很多恐怖游戏里也会有这样的设定。

  是他大惊小怪了。

  哪怕如此,稚桃还是斟酌一番后才说:“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希望他能够正常点,不要老是这么惩罚我,明明我没有做错什么。”

  萨尔托斯似乎没反应过来,半天没有接话,片刻后头上才冒出吃饭的气泡,还是老三样:蔬菜,糖果,人头。

  稚桃之前一直喂的是糖果,那天心情不好选的是人头,他到现在还记得,人头打着码,看不清楚长什么样子。

  在他选择完后,萨尔托斯头顶冒出个笑脸:^_^

  稚桃想到那个笑脸就回过神来,已经忘记自己当时看见笑脸的心情,或许有满足了它的喜悦,又或许感觉有点恐惧。

  他叹口气,把目光放到现在的萨尔托斯上面,萨尔托斯听见他的话后,就从问号变成网页加载的圆圈儿,在那儿转啊转,稚桃知道它这是在思考。

  稚桃蠢蠢欲动地戳它,每戳一下,萨尔托斯头上就冒出来个气泡:[如果能一直对你好,你是不是就会接受这个生日快乐?]

  [我会把他变好的。]

  [18岁生日快乐。]

  说的云里雾里的,稚桃没有看懂,在看见生日快乐祝福的时候,倒是轻声说谢谢。

  现在是8:10,等到半点会有人进来收拾床铺,稚桃就起床换衣服,换之前还把手机扣在床上,确保手机屏幕不对着他。

  虽然他清楚萨尔托斯应该是看不见他换衣服的,但是每次看见它发痴汉文学都觉得好烦,不知道是哪个程序员的主意

  但好像没有用,等稚桃换好衣服一看,手机满屏的气泡:好喜欢你,你好好看,皮肤看起来质感很好……

  萨尔托斯变的通红,头上还冒出个熟悉的表情:^_^

  稚桃真的觉得这个软件好烦哦。

  他正以为今天的折磨就到此为止,无论是色  色的桌宠,还是奇奇怪怪的养父,现实告诉他,今天的折磨才刚刚开始。

  等稚桃打开门后,瞬间整个人都呆住。

  沈雨泽作为沈家家主,别墅里的摆设肯定要按着家主的品味,各种古董书法往里放,整栋别墅给人感觉就是复古且有钱。

  结果现在别墅被硬生生改造成童话风格,古董之类的都消失不见,取之而代的是各种花束,气球。

  最浮夸的还要属楼梯最中间的吊灯,上面吊着各种花,一张大大的字幅垂下来:热烈庆祝稚桃十八岁生日快乐。

  稚桃脚步虚浮地握着楼梯扶手往下看,等看清那些东西后,就连忙缩回去,试图忘掉刚刚看见的一幕。

  管家他们穿着玩偶服,周围有十多个摆放着精美甜品的小桌子,还系着五彩缤纷的气球,最中间的是养父,不知道为什么穿着萨尔托斯一样的玩偶服,黑乎乎地站在最中间,正仰着头看他。

  老实说,稚桃不觉得惊喜,他真的觉得好恐怖啊。

  稚桃:QAQ

  救命,我养父疯了。

  “桃桃——!”

  听见养父的声音,稚桃小心地再次探出头看他。

  “喜欢吗?”

  稚桃再次缩回去,这是哪儿来的霸总发言,快还我那个凶巴巴的养父。

  他彻底被吓的自闭,正准备躲进屋子里面,就看见养父冲着他过来,还别说,黑乎乎的一团,挺符合稚桃幻想的恐怖生物。

  “你不喜欢吗?”等到他跟前,养父就又成了那个温温柔柔的笑面虎。

  看见他的表情,稚桃这下反而安心下来,舔着嘴巴干巴巴地说:“没有,很喜欢,只是有点被吓到了。”

  沈雨泽面带微笑地看着他,再次发出危险发言:“没事的,等你习惯后就好了。”

  稚桃不是很想知道养父是什么意思,但现在这种情况下,他被迫开窍了,养父似乎是想弥补他这些年的遗憾。

  于是带他来到了最大的游乐场。

  还是包场的那种。

  稚桃坐在沈雨泽旁边,侧着头看窗外安静的游乐场,他不是没有来过这里,但还是第一次见过这么安静的游乐场。

  只有工作人员在有条不紊地工作,剩下的就是他们这边的人,保镖,司机还有他们两个。

  稚桃安静地跟着养父,不敢到处乱跑,就像被训练好的华贵小鸟。

  沈雨泽温柔地说:“你先选个玩吧,今天都由你做主。”

  稚桃抿着嘴,手心里紧张地冒汗,这还是他这两年来第一次来到外面,像是吸血鬼看见阳光,本能地畏惧着。

  “我,我没有……”

  沈雨泽凝视着他,稚桃把到嘴的话吞下去,心慌地随意指向一个方向,“那,先去那儿?”

  养父抬头望去,看见后轻笑声:“还挺会选的,走吧。”

  稚桃看见他的反应,迷茫地看向手指的方向,是水上过山车。

  他记得养父最讨厌的就是水。

  透心凉,但他的心飞不起来,别说飞起来,他感觉都要冻成冰块了。

  稚桃战战兢兢地挨着沈雨泽坐下,在他们坐下后,过山车就缓缓动起来,稚桃瞬间忘记了旁边的养父,专注地看向前面,手指用力抓着栏杆。

  过山车爬坡时会很慢,同时会让人慢慢产生失重感,这种感觉会加剧期待和恐惧的心理,稚桃现在就是这样,整个人紧张地开始拼命蹬脚。

  身旁的养父跟他形成鲜明对比,他从容地靠在椅子上,完全不在意这种失重感。

  过山车慢慢爬到最上方停住,稚桃忍不住吞了下口水,心也跟着过山车停在高空中。

  随着巨大的轰鸣声,还有急促飞过的风声,过山车俯冲下来,连带着身上的雨衣都险些被吹开,随后就是泼洒而来的水浪。

  冰凉凉的,但是很舒服,稚桃视线里天空和水花的界限已经变得模糊。

  在冲下来后过山车就慢下来,在水面上滑动着,稚桃呼吸着浓厚的水汽,双眼亮晶晶地看向养父。

  他就像是在旱季痛饮了一场雨水的花朵,重新恢复了艳丽的生机,脸上带着可爱的笑意。

  养父伸出手,很亲昵地擦拭掉他额头的水珠,这个动作跟天空和水的界限一样,模糊不清。

  他们把身上的一次性雨衣脱下来,肩并着肩走出这里,沈雨泽还是很温柔地问他,并没有像稚桃想的那样大发雷霆。

  这种无声的宽容,显然助长了稚桃心中的底气,让他能够真的放开去玩,而不像刚刚那样拘谨地当个空气。

  等天黑后,稚桃他们才离开了游乐场,稚桃还有点意犹未尽,在他短暂的16年生涯里,能够来游乐园的次数屈指可数,能够这么畅快游玩,他更是想都不敢想。

  稚桃手上举着软乎乎的棉花糖,是临走前工作人员送的,他正想咬下去,眼前就忽地伸过来一只手。

  那只手无情地把棉花糖拿走了,稚桃跟着棉花糖移动到养父身上,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做的事很过分,自顾自地说话:“等会儿就吃饭了。”

  稚桃虽然眼馋那个棉花糖,但还是乖乖地点头,看着养父把棉花糖扔进垃圾桶。

  等他们走后,旁边观察着他们的工作人员才来到垃圾桶,他长着可爱的娃娃脸,看见脏兮兮的粉色棉花糖后,低喃着:“不要随便浪费别人的心意呀。”

  “明明那么适合你。”

  在他说话的时候,能看见他舌头上的伤口,上面还带着明显的血迹。

  稚桃跟养父在市中心吃的饭,吃完饭已经是晚上九点,只差一小时他就要睡觉。

  但市中心街上仍然人来人往,有穿的漂亮裙子的女生,还有跟他同年龄的少年,他们跟同伴打闹着,手上拎着热乎的小吃。

  跟他完全不一样。

  稚桃不由地看入迷了,他轻轻把头贴在窗户上,漂亮的眼睛倒映着窗外,这时候的灯光就是最好的画师,用简单的线条就勾勒出动人的场景。

  沈雨泽喜静,别墅建在郊外,眼前的繁华又快速地在稚桃眼里逝去,重新归于黑暗,他再次看见了那栋熟悉的别墅。

  他不舒服地垂下眼,在黑暗中摆弄着手机,滴地一声,手机传来新的消息。

  是林以安学长。

  [桃桃,下周的同学聚会,你来吗?]

  林以安是稚桃初中时候就很信赖的学长,桃桃是他对稚桃的昵称,因为他觉得稚桃就像是个可爱的小桃子。

  稚桃输入半天,最后什么都没能发出去,倒是林以安接着给他发消息。

  [是你初中同学举办的,这不是高考刚考完嘛,大家也好久没见过面了,正好在一起玩。]

  [而且,你初中同学都挺照顾你的吧?]

  稚桃确实已经很久没见过初中同学了,如果有机会,肯定还是想去的,可是……

  他不安地用余光瞧养父,养父正闭着眼休息,这种情况下,稚桃也不好意思喊醒来问,只好失望地收回目光。

  结果反倒是闭着眼睛的养父先出声:“怎么了?”

  或许是今天的宽容让稚桃开始相信养父,他小声地询问:“一周后有个同学聚会,我可以去吗?”

  养父没有说话,像是没有听到。

  稚桃壮着胆子继续问:“请问可以吗?”

  等稚桃难过地决定不去的时候,才听见养父轻叹口气,很纵容地说:“想去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