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爱你。”
莫净成将方云拥在怀中,细细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清香,不知所措地将脸埋进他的脖颈中。
许久,方云将手抚上他的背,轻轻一笑。
“我也爱你。”方云像哄孩子一般柔下了声音,“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受伤的,我会好好养身子的,好吗?”
未了,又退后一些,捧住莫净成的脸认真道:“我们一起迎接这个孩子。”
莫净成注视着那双干净透亮的星目此刻闪着熠熠的光芒,看到里面溢满了身为人父的幸福。这时,他才真正反应过来,他要当阿父了。
凑上去,吻了那双星目一下,莫净成紧紧将方云拥入怀中,还小心地避开了方云的肚子,仿佛怀中抱着他的整个世界。
“好。”
可二人的幸福时刻还没有维持多久,这家医馆的大夫就气咻咻地一脚踹开里间的门,气得胡须都吹上了天,指着破烂的大门发怒。
“看看你这汉子做的好事!哪怕是再紧张,也不是将老夫的门踹坏的理由!”
而跟在后边的顾承知晓老朋友的心性,也是暴躁难以控制的一方,便无奈地耸耸肩,暗示帮不了他们。
“对不住老先生。”莫净成自知理亏,“修缮大门的银两我来出。”
可那大夫开这家医馆开了几十年,根本就不缺这点钱,因而仍是插着腰训斥:“老夫缺这点钱?!你倒是改改你的脾性,什么温润掌柜,都是放屁!”
他知晓这是魔方轩的掌柜,自家女儿还经常在他面前叨叨,叨得他耳朵都快出茧子了。都说什么魔方轩的掌柜温润如玉,对夫郎更是能甜蜜到冒出粉红泡泡来。
后边的话倒是真的,但若真是温润如玉的公子,能一脚踹坏他特意请工匠打造的门?!
莫净成知晓自己有错,便低着头站在大夫的面前乖乖认错,全然没了方才如狼豺般的凶狠气质。
左右大夫也不是想故意为难他,再者他也刚得了喜事,不好一直训斥他,将刚训的训了后便停了下来。
“你家夫郎有孕,我给他开了方子调养身子,不会对他的身子有所伤害。”大夫叹了一口气,白了面前的汉子一眼。
他方才路过里屋门口,恰巧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知晓面前的汉子在担心什么。
相比得到孩子的喜悦,这个汉子更担心夫郎身子的安危,如果要让夫郎冒死生下孩子,这个汉子恐怕会宁愿不要这个孩子。
“有孕期间,注意饮食。你家夫郎身子虽虚弱些,但这是孕夫前期都会有的情况,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有大夫这样一说,莫净成纠结的心虽放下了一点,但还是略带不安地看向方云,却迎来甜糯的一笑。
若是孩子长得像方云
突入而来的念头让莫净成有些讶然,向大夫微微作揖以示感谢。
歇了一阵后,方云的肚子也没了阵痛,二人便起身回宅子。而莫净成取了药,谢过大夫和顾承后,拦腰便抱起了方云,不容他一丝挣扎,就这么稳稳地走出医馆,往住宅走去。
在医馆里目送他们的顾承捻了捻胡子,“啧啧”地叹了两声,称道:“倒是个宠夫郎的好汉子。”
未了,又笑看一旁的老朋友,挪揄道:“你也是。”
老朋友不屑地轻嗤了一声。
*
皇宫的御花园中,万紫千红的花尽数开放,就连池子里的春水都清如水镜,将语年百般聊赖的倦怠之色都映了出来。
语年斜靠在海棠树下,长及腰身的墨发用一条绣着龙形的发带扎了一半,松垮地遮住了纤细的腰身。
伸出纤弱的指尖轻轻一折,海棠花便被折了一朵下来。
“姜怀守,陪我玩玩。”
看了语年从衣袍之下露出的白皙胸膛一眼,姜怀守默不作答,站得仍然如同青松般挺立,凛冽的眉宇淡淡地蹙着,似是有些不悦。
知晓对方不会应答,语年翻了个身,牵动了松垮的衣物,大片白皙的胸膛噔时展露在姜怀守的眼前。后者的喉结不动声色地滚动了一下。
语年也不强迫他,翻身背对着姜怀守,用身子遮住自己垂下的眼眸,轻声道:“我的好皇兄已经在淮扬城布满了他的细作,就连军队都调动了大半在咸城守着。”
顿了顿,声音又如青烟一般渺茫,“看来我的好皇兄不打算给我留后路。”
看着语年略显无助的身影,姜怀守冷下了眸子。
淮扬城是语年权力的中心,若是在那里布满了细作,那么就是变相地将语年的权力控制在手中。而咸城又离淮扬城不过五十里地的距离,若是在咸城设下大半军队,就意味着随时都能攻打淮扬城。
到时候若是淮扬城的细作和咸城的军队里应外合,别说是淮扬城了,就连戒备森严的皇都指不定都可以拿下。
“如若我不是太子,筱哥儿就能和我好好过平凡的日子,而我的哥哥也不会只顾着和我争夺皇位。一切都是好好的。”语年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绪,“你说是吗,姜怀守。”
“承年又在说什么胡话?”一道浑厚的声音打断了语年的妄想。
听出是当今圣上的声音,姜怀守立刻单膝跪地行礼。
语年眨了眨眼睛,不过一瞬,方才的忧愁模样便全然消失不见,换上了一副天真的皮囊站起身来,冲自己的父皇拜了礼。
见识过自己儿子变脸之快的语乾琰笑了笑,挥手令跟来的宫女侍卫都退下去,只留下了姜怀守一人。
“好不容易召你回来,你倒是在御花园里闹着玩?”语乾琰点点自家儿子的脑袋,全然没有皇帝尊位的架子,“你不知晓你皇兄正努力练兵?”
努力练兵来攻打淮扬城呢。
语年吐吐舌头,在心中暗自回嘴,可面上却是天真的做派,摆出毫不在意的模样。
“他练他的,我玩我的,又不碍着他。”
听到自家皇子这样说话,语乾琰倒也没生气,只是又假嗔着点了点他的额头,“你啊”
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慈父模样。
其实同民间传言中的大相径庭,当今圣上并没有将太子废掉,而是偏心宠爱,无论这太子被传得多么无能,都被尽力护着。
只有语年心里知道,是因为自己太像过世的母后,不与人争抢也不与人为谋,乖巧天真,这才能得到语乾琰的偏袒。
而父皇在世间唯一所爱便是温婉尔雅的母后。
有时候语年心里也会在想,若他的父皇不是皇上,和朝廷没有任何关系,那么他的父亲一定也是个疼爱子女的普通父亲吧。
但生来如此,这都是命中注定的事情,无人能变。
想到这儿,语年渐渐暗了眸子,可面上还是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那是能给予他父亲唯一慰藉的东西。
生在浑浊,却要逼迫自己摆脱淤泥,不染尘埃。
不甘心。
语乾琰没有注意到他的心思,瞧了一眼生机勃勃的御花园,将宽厚的手掌抚上他的头,“是嫌这御花园的花都看腻了才这般无聊的?”
感受到头顶的温度,语年不动声色地偏过头,冲他灿然一笑:“不是呀,父皇爱这百花,孩儿便也爱。”
那笑容正好迎上从花枝之中投下来的斑驳光斑,显得熠熠动人,让人无法挪开眼神。如当年花间的女子一般让人停下了脚步。
若不是知晓语年的心性,语乾琰差点被这天真的笑容糊弄了过去,误以为这是他的真正性子。
可很快,语年便歪了脑袋,转口道:“孩儿想看看墨菊,父皇可以为孩儿在民间收些吗?”
闻言,语乾琰微微一愣。他家小儿子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对自己撒过娇了。
可语年打的却是另一种主意。
其实在民间,墨菊并不多见,就算是花费千万银两收集也难以寻到。但语年知晓有个地方肯定有,便提了出来。
就当是借父皇的手送了一份歉礼,打扰他们那么久的歉礼。
而莫净成知晓他对墨菊没有什么意思,因而若是用他的名义收,莫净成恐怕会警惕,所以只能借语乾琰之口。当今圣上想收墨菊,有什么可奇怪的呢?
知晓语年肯定打了别的主意,具体是什么语乾琰也不多问,左右不过是几株墨菊而已,问题并不大,哪怕是城池,他也是愿意的。
“这点小事难不倒父皇,只要你别为难自己便什么都好。”
语年灿然一笑。
“多谢父皇,那么孩儿便告退了。”语年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孩子还要去练兵呢。”
说完,便转身唤上姜怀守一同跑了,一点也不给语乾琰回话的机会。
“你呀”语乾琰无奈笑道。
等语年跑没影了,语乾琰才招手让待在草丛后边的侍卫出来,正言厉色命令:“好好守住景阳王,带人去牵扯住他,别让他轻易起兵攻城,机会还没到。记住,别打草惊蛇。”
黑衣侍卫应了声,闪进方才的草丛不见了。
许久,语乾琰背过手,走向方才语年倚靠过的海棠树下,将手轻轻抚了上去。
另一边。
待回头终于看不见语乾琰的身影时,语年才停下脚步,斜斜地倚靠在灰墙之上。
“姜怀守,去给太傅报个信,让他想个办法把消息传到莫净成耳朵里,给莫净成机会把墨菊上贡过来。”
太傅便是师严道,而消息则指收墨菊的消息。若是莫净成能将墨菊上贡到父皇面前,又借此提一提魔方轩,这正好扩大了魔方轩的名头。
左右莫净成不想当官,帮个小忙倒也可以。
姜怀守看了他一眼,很快便挪开视线,应了一声便闪身离开。
因方才跑得急了些,此时语年的衣袍微微敞开,露出白皙的皮肤来。可若是再往下看仔细些,便隐约能看到触目惊心的深紫色伤痕。
倚靠着冰冷的墙面,语年再也支撑不住,无力地滑了下来。
抬头便是洁白无暇的天空,可他身上沾满了鲜血,污浊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