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年不打一声招呼便悄悄走了,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他没什么事,有姜怀守会护着他。”
本来方云还很担心语年会出什么事,但经莫净成这样一劝慰,也放心了下来。而最近食肆正在筹备装修,方云的注意力便很快被转移了。
食肆一楼是主打口味为酸汤,因而装修也得更红火些,那样才能促进食客的胃口。而二楼主打花艺糕点,因而色调需以粉绿为主。
但二人却在装修的问题上有些头疼。
原是拿着图纸去找镇上的木工,他们却从未听过这样复杂的要求,都纷纷拒绝了这份生意。都说若是做不好,指不定要砸坏自己的招牌。
跑了好几趟镇上的木匠店,得到的都是同一个答案,二人只好次次无功而返,先照料着花圃里的花。
近来天气又有些转暖,又因为莫净成常趁方云不注意给花洒营养液,因而花苞渐渐涨了起来,显出含苞欲放的模样来。
看那样子,估摸着再过几日便都会开花,正好拿来插在二楼的花艺食肆上。
方云没见过长得这样快的花,微微吃了一惊,但也很是欢喜,隔着篱笆朝莫净成笑,“莫大哥,你快看呀,花都长得好快!”
因为怕鞋袜脏掉,方云赤着脚走了进去。
站在花苞周围的方云笑得脸都红红地,那可爱的模样竟比开得绚烂的墨菊都好看几倍。
而莫净成就是喜欢方云开心的模样,但也担心他赤着脚在田里待太久会着凉,便打开篱笆门张开了双臂唤他,“云宝,该出来了。”
方云本来还想和墨菊再待一会儿,但看到莫净成张开的怀抱后便立刻转换了主意,绕开花枝“啪嗒啪嗒”便扑进了他的怀里,笑得花枝乱颤。
被扑了个满怀的莫净成轻而易举地就抱起了自己的纤瘦夫郎,带着他去盛热水洗脚丫子。
方才还在玩石子的方晓看见哥哥被抱着,一把用肉乎乎的小手把自己的眼睛捂住,一副不看勿视的模样。
弟弟乖巧的动作弄得方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但无奈夫君的怀抱太过温暖,假意挣扎了一会儿便心安理得地窝在对方的怀里,舒服得直笑。
“莫大哥的怀里真暖呀,比太阳还暖和呢。”方云洗好脚后穿好鞋袜,轻轻吻了一下莫净成的侧脸。
如蜻蜓点水一般,很快便退开了。
本来想放下手的方晓看到这一幕,立刻又自觉地把自己的眼睛给捂上了,甚至还转过身背对着他们。
面对着自家夫郎越发大胆的举动,莫净成心中是既欢喜又有些吃不消。他每次都必须使好大一股劲才能克制住数据库无端跳出来的影像,不然智脑又会被自动被锁起来。
这实在是让他有些又爱又恨,不禁低下头在方云的唇上惩罚似地轻咬了一下。
自己的夫郎,再怎么顽皮也得耐心宠着。
这时,方才转出院子的方晓又折了回来,手中还抱着一个小凳子。
“哥哥,哥夫,方才二牛阿伯送了晓儿一个小板凳呢!”方晓跑到二人跟前,举起了手中的小板凳。
那小板凳工艺精巧,边边角角都被打磨得很是平滑,凳子的小脚腿更是平整得让人惊叹,一看便知晓用工很是精细。
霎时,莫净成像是想到了什么,忙放下小板凳追了出去。但走出门口没一两步,便看到了倚靠在墙上的二牛。
只见二牛似是不安地站在门口,双手局促地交握着,本是轻轻挨在墙上,但一见莫净成跑出来,便“飒”地一下站直了,还不小心踢倒了放在一旁的小板凳堆。
“二牛哥,那个小板凳是你做的吗?”莫净成走了上去。
二牛的年纪和莫净成被设计出来的年纪大,因而莫净成按照礼数需唤他为哥。当初研究员为了让莫净成看起来好用些,因而将他设计成符合年轻人的外貌和年纪。
但实际上,身为机器人的莫净成根本没有“年纪”这一说。
二牛似乎并不太习惯莫净成对他的这个称呼,显得更加慌乱起来,忙道:“是是我做的。”
闻言,莫净成心中有了打算,便礼貌道:“二牛哥,进屋来喝盏茶?”
从没被这样礼貌待过的二牛不敢立刻点头,而是小心翼翼地确认着对方的话是否为真心,却在看到莫净成眸子的那一刻,心中顿时溢满了无法言说的放心。
那双温润的眸子里没有欺骗,只有诚心。
想到自己来这儿的目的,二牛缩着脖子轻轻点了点头。
*
当莫净成知道小板凳为二牛所做的那一刻,便起了请他帮着装修食肆的念头。
但莫净成还未提出口,二牛便低着头,小心地主动提了出来。
“我我听闻你要装修食肆,没找到工匠,因而想来帮帮你。我虽是木匠,但也学过装修铺子的手艺。”二牛的声音越来越小,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但我怕你嫌我愚笨”
“做稻草人时你那般信任我,我便想着能不能继续帮你”
他性子怯弱,时常被村人嘲笑空有一把好手艺。是莫净成全然信任他,将稻草人的活交给他。
那是他第一次感到被尊重。
莫净成这才明白过来,原是二牛故意让方晓将小板凳拿到他的面前,只因害怕若是自己主动提出会被笑话。
“我们怎会笑话你,我和方云感激你都来不及。”莫净成忙解释。
本来以为会被取笑,却听到了不可思议的回答,二牛猛地抬起了头,浑浊的眼睛竟闪烁着泪光,“真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和方云都很是敬佩你的手艺。”莫净成认真道,“二牛哥愿意帮我们装修食肆,我们都放心不少。”
一旁的方云也严肃地点点头。
二牛没忍住,抽噎了一两声,又用衣袖将泪抹去,挺起胸膛鼓起勇气道:“那你便把设计好的图纸给我看看。”
好不容易才找到合适的木匠,莫净成赶忙去屋里将早已设计好的图纸递过去。二牛摊开图纸认真地在心中计算着该怎么才能做到最好。
“设计确实是复杂了些,但我可以做好。”二牛小声道。
第一次被完全信任,因而二牛身上也充满了很大的动力,说了句“包在我身上后”连茶也没喝便赶着回去备材料。
莫净成起身送他出门,回来后松了一口气,和方云相视一笑。
由于装修一事总算有了着落,方云便决定做些入冬吃的酥饼。
这个世界还没有烤炉之类的东西,还要用泥土来堆砌烤台,做起酥饼来很是麻烦,因而普通人家平日里不会轻易做程序复杂的酥饼。
但今日高兴,再者前些日子做成的果酱还剩下半罐,和酥饼搭配起来酸甜可口,因而也愿意麻烦些。
用来烤饼的烤台很有考究,所取用的泥不可以太干也不可以太湿,需选用小溪边的稀泥,不会有太大的腥味。
趁着天色还不是太晚,莫净成便去小溪旁取了一些来。
虽然没有做过烤台,但智脑中有清晰的步骤,因而对于莫净成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他做饭手艺不好,但帮着方云打下手还是可以的。
烤台架好后不能立刻加柴,不然泥会很容易烘干,做出来的酥饼也不脆,会太润。因而做好烤台后莫净成便洗洗手帮着方云一起和面。
和面的手艺莫净成不懂,只能在一旁帮着加点水或者加点菜油。偶尔看到方云的碎发贴在脸上,便细心地替对方捋到耳后。
方云感觉到脸上痒痒的,便抬起头望向莫净成,继而弯着星目相视一笑。
揉好的面饼很快便被放在了烤台上。怕饼直接放上去会被泥弄脏,因而莫净成还放了个专门从铁匠铺子里打来的小底锅。
既可以用来传热,也可以避免泥灶和食物直接相触。
葡萄干果还剩下一些晾在屋顶,莫净成便用挂钩将它取下来洒了些上去。瞬间,香甜四溢,浸满了整个夜晚。
知晓要吃年节才有机会吃到的酥饼,方晓高兴得直转圈,一会儿和花圃里的花说说话,一会又逗弄一下缸里养着的小鱼。
上次在溪里捉来的鱼还太小,夫夫二人便换了个小缸,买来了一些水草养着给方晓玩,也好给他作个伴。
他们住在山底,离杏花村比较远,住在周围的同龄孩子不多,因而方晓有时也会觉得寂寞。
火苗“兹拉兹拉”地响着,烘香味掺和着果香味弥漫在空中,直飘到邻家去。
许是闻见了香味,正从菜地里往回走的李阿娘好奇地敲了敲门。三个人听到敲门声,齐齐地往门口看。
方云喜欢在暮食时看着花圃里的花,因而他们家院子的门在暮食时是敞开着的,此时也没有关起来。但李阿娘并没有直接进来,在门口站住了。
看到李阿娘,莫净成忙起身走过去道:“李阿娘,快请进。”
“不了,莫小子,我就是想看看,你们在做什么呢,这么香。”李阿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是酥饼,快烤好了,李阿娘你带些回去给乐儿吃。”方云也走了过来,露出甜甜的笑容。
当初他独自生活不知所措之时,都是李阿娘和村长在帮衬着他,方云很是感激。
李阿娘家中有个一岁的小孙子,因而这时也不推辞,便道了谢。
酥饼没一会儿就好了,方云笑吟吟地装了好大一油袋子给她。李阿娘也大方地将方才摘来的白萝卜留了一些,方云笑着收下了。
杏花村就是这样,有来有往,但即便是一棵菜,一块饼,也带着数不尽的情意。
晚霞慢慢在天边浮现,方云拿起一颗白萝卜,将甜糯的嗓音也揉进靛青的云里。
“莫大哥,我们来做萝卜糕吧。”
晚风轻轻吹起,火苗被吹得上下一跃,莫净成的心也被撩动在云霞之中。
注视着方云的星目,莫净成微微一笑。
“好。”
晚风夕阳,有夫郎相伴,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