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云不知晓他们在谈论自己的事情,便也没多过问，揉了揉自己已经完全消肿的右脸，转身忙活自己的去了。
这几日莫净成虽是不问他什么,但一直都在细心为他擦药,因而也好得快。
半亩田地产出的葡萄根本不够,再加上初秋天气阴凉，晾晒不方便，少不了也会有些坏掉的，最终做出的葡萄干便少了将近一半。
得知莫净成在想些什么,唐正志也在一旁计算着，“买田种多些如何？那样不仅可以种葡萄,还能种多些艾草,虽是现在生意差了些，但我该保证，我能用葡萄干把他们全拉回来。”
未了,为了显示自己的诚心，还补充道，“你先前也为我的尚食轩增了不少名声，我出一半的银两给你买地。”
莫净成不吭声，但心中也在估量着唐正志这番话。
他说得确实有道理,艾草糕卖得差只是暂时的。若是扩大了种植范围，他不仅能种葡萄,还能种些适合做成果干的其他水果。
水果在这个世界虽是造价高了些，但好在镇子上官家老爷多,售出倒是不成问题。退后一万步来说,若是在这儿卖不出，还能送去别的镇子。
不管在哪儿,大家总会喜欢稀罕物。
左右他数据库里还储存着大量的优良种子，就是得想些法子避开他们的视线。
仔细一打算，莫净成便默认了买地这一事项，“我可以种更多的水果，只是需要唐掌柜替我买些水果种子回来，不论好的还是坏的，都可以。”
他心里盘算着，唐正志是个生意人，结识的人不少，虽是水果种子难买些，但总该会有渠道。买回水果种子后，他便悄悄地全部替换成数据库里的优良种子。
“你疯了！还坏的也可以？”唐正志瞪大了眼睛，“种葡萄都够难的了，你还打算种其他水果？万一都死了怎么半！在我见过的人之中，还没人敢一次种两三种水果呢！”
就连亲眼看到过种出优良葡萄的方云听到这儿，都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这也难怪，种植作物全靠手工，也没有别的技术，自然是难活。
但莫净成淡然一笑。
不是一次种两三种，而是种十几种，只要田够大。
“这葡萄在水果类中异常难打理，现如今，不也做成了？”莫净成笑道，“种水果都是一样的道理，只要按照正确的方法种植便是。”
“唐掌柜走南闯北，相信弄这些种子对掌柜您来说小事一桩。”莫净成冲唐正志微微一抱拳，“买田便交给我。”
唐正志虽是听惯了生意场上阿谀奉承的话，但莫净成的声音本就低沉，又带着些沁人的温润，宛若秋夜的微风，此时听来非但不觉得虚假，反而真挚无比。
看着眼前谦逊地低垂着眼的汉子，唐正志愣了神。
当时见莫净成的第一眼时，他便敏锐地察觉出这人虽身着粗布麻衣，但气质温和，举止透露出不属于他粗野乡人身份的气息。
他便知道，这人定是不简单。
这也是他毫不犹豫选择与莫净成合作的原因。
对于生意场上的人来说，第一眼尤为重要。若是信任了，他便能把整颗心都交出去；若是觉得对方虚假，那就竖起厚重的墙壁。
如今，他更是见识到了莫净成的不凡。
就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但很快，唐正志就在心里否决了这个念头。
什么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难不成还是话本里的妖魔鬼怪？
这样一论，事情便这样敲定了。
事不宜迟，第二天稍作休憩，唐正志留下了买田的银两，便匆匆出发了。
而莫净成和方云也没有歇着，找村长去商妥买田的事情。
在杏花村，田地可以村人间买卖，但必须得先得到村长的允许，此后再村人间进行协商，因而两人得先去找村长商议。
村长本就看好莫净成和方云，听闻了两人的打算，自然是答应的。
“只是”村长犹豫了片刻，“村里的良田都用上了，还剩下几亩荒田，都在山腰里。就离云哥儿那亩田不远。”
顿了顿，村长皱紧了眉，似是想到了什么不便的地方，又继续说道：“那几亩田都是陈平群那小子的。”
莫净成方才看到村长似乎是纠结，还困惑了几分。但听到那几亩田是陈平群的时，便心下了然。
陈平群便是当时他做稻草人时，提出反对意见的人。村长知晓陈平群对莫净成有意见，但并不知如何劝解。
但村长也能理解，毕竟对于杏花村人来说，莫净成是一个外人。杏花村向来闭塞，鲜少接受一个外人入户籍纸。
“那几亩田地是他祖上留下来的，因为他爹都去世了，只剩下他和他娘两人，一亩良田足以养活，便少去打理。”
“你若是想买，我自然是可以帮你沟通的。”村长虽是这样说，但心里也没底。
陈平群性子硬，说是不接受，那就真的是哽着脖子不愿意接受。因而，他的良田里现在都没用上稻草人。
但好在陈平群种的作物少，鲜少吸引大虫还践踏田地。
虽是知买田困难，但莫净成还是想试试，便谢过村长，和村长一起去陈平群家。
一旁的许远祺听说了，也将脑袋凑了过来：“莫大哥，阿父，你们要去陈平群家买田？我也去！”
村长虽爱怜自家独子，但遇到独子插手要事了还是会忍不住动手驱赶，于是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脑袋上，呵斥道：“去什么去，夫子布置的功课完成了吗？”
被打脑袋，许远祺也不恼，咧着嘴道：“都完成了！”
左右许远祺去了也不碍事，村长便无可奈何地随了他。
绕过一条小溪，便到了陈平群家。
是一间小小的瓦房，瓦房前有一亩田，田上种了些许油麦菜之类的小菜，数量不多，但绿油油的，一看上去就是被精心打理过的。
而最引人注意的，是瓦房旁的一颗大树，虽是比村里的百年杏花树小了许多，但也比寻常树木粗壮许多。
树干间挂着一个精心雕琢的秋千，随着风一晃一晃的，很是有趣。
“想不到陈小子竟这般有趣，不知什么时候还做了个秋千。”村长事忙，很少来这儿，这时见了秋千，忍不住笑着嘟囔道。
想起了从前的陈平群，村长不由得叹道：“我是看着他长大的。这小子年幼丧父，阿娘又因意外而瘫痪在床，小小年纪为了过活什么都干，还尽心侍奉阿娘，鲜少有闲下来的时候，更别说玩闹了。”
“这小子不容易，所以性子硬了些。莫小子你也别怪他。”
莫净成应了声。
一旁的方云垂下了眸子，不由得想起自己。虽是有爹娘，但他仍是日子艰辛，从前为了过活也什么都做。
似是察觉到对方的情绪，莫净成不作声地抚了抚方云的背。后者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该想这些，便冲人愧疚一笑。
莫净成回之以安慰。
不料，一旁的许远祺倒是没什么困扰，见了秋千便蹦跳着上前去，坐上后又熟门熟路地自己晃荡。
动作行云流水，毫不见外，仿佛已经做了许多遍，眼睛笑得都眯成了一条缝。
终究是少年，贪玩的年纪。
村长愣了一会儿，后知后觉笑骂道：“好啊许远祺，原来你也随着来，是为了玩秋千？”
被戳中意图，少年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兀自玩耍着。
许是秋千的动作有些大了，过了一会儿，陈平群出来查看。
他一眼便去瞧秋千，果然瞧见了在秋千上坐着玩闹的许远祺，凶悍的眉宇间顿时浮现出一丝温柔来。
“平群大哥！”许远祺见人出来，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
秋日暖阳洒在少年身上，似乎一切都照出光来。
但很快，陈平群就看到了莫净成一行人，那抹不易察觉的温柔顿时收敛了回去，皱着英眉警惕地望了过来。
村长心中还记挂着事，没有察觉到异样，便上前去，“陈小子，你娘好些了吗？”
陈母常年需用药，身子骨自然是弱些。
陈平群不应，眼神仍是直勾勾地盯着莫净成，但碍于村长的面子，还是点了点头。
闻言，许远祺又跳下秋千来，嘴里嚷道：“我去和陈阿娘说说话！”还未说完，便三两下蹦进了屋里。
“陈小子，我们来找你是想和你商讨些事。”村长无奈地看着自家独子离去的背影，对陈平群说道。
既然村长开了口，陈平群也不好赶人走，便只好将一行人引去堂下。
“买我家的地？！”陈平群猛地站起身，身后的椅子也因为动作太大而被带翻在地上，发出重重的一声闷响。
堂子和里屋隔得近，陈母一下就听到了响声，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便沙哑着声音问道：“我儿，出什么事情了？”
接着，许是许远祺安抚好了，担忧的声音又隐了下去，还发出了一些笑声。
陈平群瞥了里屋一眼，许是怕自家阿娘担忧，想发怒又压低了声音怒喝道：“不卖！我不将田地卖给外人，就算是一亩地五十两也不卖！”
“你当我是什么人！我陈平群又不是缺了这几十两就养不起我娘！
这是莫净成开出的价。市价上一亩荒田只能卖出二十两，但足以支撑村野人家一年的开销，更何况是五十两。
但莫净成智脑中有料理荒地的数据资料，将一亩荒地养成良田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陈平群性子虽冲，但也是孝子，莫净成自然是不愿坑骗对方，便提高了价格。
左右也有唐正志也留了几百两银子，再加上先前卖稻草人和艾草糕也赚得不少银两，他便没有太过担心。
莫净成早已知道一开始会被拒绝，神色倒也没显得太过意外，反而淡然一笑道：“为何不卖？”
哪知，方才还怒目圆睁的汉子听到问话，顿时无所适从起来，眼神还不自然地瞟向里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