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辞川表情怨念, 但一旁的洛神色温和道：“虽然它才刚刚发芽，但是我的精神痛缓解了很多。”
“真的么？”只是刚发芽而已，有那么大的作用么, 陆辞川怀疑洛是在哄他。
“你刚才不是看过？”洛反问道, “确实比上次平和了许多，不是么？”
“……”陆辞川刚才那种脑袋简直快迷糊成浆糊的状态，哪儿还有空注意到洛的精神海。
他理直气壮道：“刚才没看到，我要再看一遍。”
刚说完话，陆辞川就立马起身, 主动贴了上去。
洛有些意外, 但没躲没避, 一动不动地坐在了原处，甚至还下意识地撩开了遮挡脸颊的发丝。
陆辞川果然在洛那如同狂风过境后的精神海里, 看到了一株翠绿的嫩芽，好似才将刚刚破土而出般, 嫩芽上还带着湿软的泥土，看起来柔软而又弱小，却意外地生机勃勃。
他怔愣了一瞬, 在这颗将才发芽的种子上，感受到了自己的气息。
好像一种领地标记般，这棵幼苗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正如同水中涟漪一般，不停地、一圈圈地向外扩散, 所至之处, 风暴顿时消弭于无声。
陆辞川回过神来, 才发现如此近的社交距离下, 洛竟然还睁着眼睛。
他的眼睛十分狭长, 不笑的时候就容易显得凌厉而又冷酷，笑起来就如寒冰乍破，看起来好相处多了。
此刻洛眼角上翘，明显心情很好的样子，轻声问道：“怎样，看到了么？”
“……”实在是近得过分了，以至于陆辞川的脸又开始红了。
他移开额头，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强做镇静道，“嗯，是比之前平静了很多。”
洛笑着道：“你可以每天检查一遍，看看它长高了多少。”
陆辞川突然之间有种虚拟养崽般奇妙的既视感。
看够了玫瑰星云，陆辞川和洛踏上了重返伊莱星的归程。
回去时刚好赶上了林森刚做好的下午饭，是炖得极其软烂的土豆牛腩饭。
连上了一个周课，又在外面玩了整整两天，陆辞川吃完饭后就有些困了，早早地洗漱完躺到了床上。
床头摆着两本书，一本是洛睡前常看的《机甲奥义》，另一本是陆辞川常看的《秋日风间》，这是一本当下正流行的浪漫主义诗集。
他打开书，看到了上次看的那一页。
让死者有永垂不巧的名，
让生者有永远不灭的爱。
爱是充实的生命。
正如盛满了的酒杯。
叶儿在恋爱时变成花。
花儿在崇拜时变成果。
果实啊!你离我多远？
花啊!我就藏在你的心里呢!
……
（注1）
陆辞川一首诗还没看完，就困得书都拿不稳，索性放下书顺着睡意坠入梦乡了，但只看了这么两眼，他竟然还记住了这首诗，一晚上梦里都是那句：爱是充实的生命。
第二天早上上完课后，克兰叫住了陆辞川，说是给艾布纳·加西亚的机甲下病毒的雌虫找到了，是机甲研发中心的老维修师艾伦·沃克。
安全部问起艾伦·沃克投靠星盗的原因时，艾伦情绪突然崩溃，异常激动，他说他的两个虫崽出嫁后竟然接连病死了，好端端的两个雌虫怎么会病死呢，一定是雄虫害了他们！一定是！
克兰道：“艾伦目前还不愿意交代与他接头的那位星盗卧底的真实身份，他声称他也不知道对方是谁，每次都是对方主动联系他。”
“艾伦的社会关系很简单，长年累月都住在帝国高等军校的教职工宿舍里，因此安全部初步怀疑军校里可能还有别的星盗卧底。”
最终，克兰还是郑重地叮嘱了一句：“三皇子殿下，还是要请您多注意安全。”
陆辞川点了点头，看克兰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问道：“斯特里特教授，还有什么事么？”
克兰看了一眼洛，深吸了一口气：“这个周末，我想让洛回一次家，请您允许。”
洛有些意外，看了一眼自家雌父，又看了一眼陆辞川。
回家么？自从他和陆辞川结婚后，就再也没有回过一次家了。
陆辞川倒是不意外克兰的请求，毕竟这个周末是洛的二十五岁生日。
他刚穿到书里的时候洛也过了一次生日，可是那时的他们关系并不能太好，以至于陆辞川只能在心底默默地祝洛生日快乐。
这一次生日，陆辞川在很早之前就开始策划怎么帮洛庆祝，现在克兰明显不打算邀请陆辞川一起陪洛回家，不能一整天都陪洛过生日，陆辞川还是有那么一点惋惜。
但他还是毫不犹疑地答应了，毕竟他和洛还有未来无数个日日夜夜，来日方长。
克兰却只能在洛要过生日时提出这个请求，短暂的相聚过后，又是漫长的离别。
陆辞川道：“周六当天我会派虫送洛回家，请您放心。”
克兰松了一口气，衷心地感谢道：“谢谢，愿虫神庇佑您。”
这一个周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周六早上。
陆辞川一直送洛送到了宿舍楼下。
悬浮车前，他恋恋不舍道：“生日快乐，晚上见。”
洛上车后，一直等到窗户里彻底看不到陆辞川，才收回了视线。
在洛长达二十五年的生命里，和雌父日夜相处的日子只有幼年期那短暂的六年。
洛六岁时就被戴里·乔伊斯送去了帝国初等学院，比正常的雌虫早上学两年；十二岁时考上了帝国高等学院又念了六年；十八岁时正式加入第一军团，凭借着过硬的实力迅速当上了军团长。
父母亲缘，仔细算下来也并没能陪伴彼此多长的时间。
戴里·乔伊斯就更不用说了，有时洛都怀疑他根本没记住自己长什么样子。
他的家在帝区南边，两个小时后终于到了，乔伊斯庄园虽不能和陆辞川的庄园比，但在贵族中也称得上是恢宏气派。
令洛没想到的是，不光他雌父在庄园门口等着他，甚至连戴里·乔伊斯都来了，虽然他板着脸，不大情愿的样子。
克兰上前给了洛一个巨大的拥抱，闻着雌父身上的冷香，洛仿佛回到了虫崽期，内心满是对雌父的依赖，忍不住将克兰抱得更紧了。
考虑到今天毕竟是洛的生日，戴里·乔伊斯难得大度，他耐心地等洛和克兰收敛住情绪，并没有出言扫兴。
克兰抚摸着洛的长发，温柔道：“好啦，先进去，该吃中午饭了。”
戴里·乔伊斯特地补充道：“那可是你雌父一大清早起来特地为你做的。”
克兰有些无奈地看了戴里一眼。
三个虫坐汽车回到别墅里，亚雌仆人将饭菜一一摆上桌，菜系偏清淡，每一道都是洛童年的记忆。
其中有一道是生腌虾，吃饭期间，克兰一直在给洛和戴里剥虾，力求数量相等，十分端水。
生腌虾又糯又甜，洛小时候就很爱吃。他心疼克兰，眼见克兰又要把剥好的虾放他碗里，连忙阻止道：“我自己来。”
克兰温柔道：“你难得回来一次，乖，听话。”
谁能抗拒克兰口中的“乖，听话”呢，反正洛不能。
一顿饭吃得十分满足。饭后，克兰说要陪着洛四处走走，戴里明白克兰有话要对洛说，回研究室摆弄机甲去了。
长达一年的时间没有回家，庄园也变得有些陌生了，洛和克兰漫步于丛林中，最终还是克兰先开口打破沉默。
他试探性地问道：“你和三皇子殿下，看起来感情还不错？”
洛知道克兰一定会问这个，为了让雌父放心，他直接道：“我和陆辞川结契了。”
“结契？！”饶是从来镇静自若的克兰，现在也难免有些惊诧了。
结契，一个在虫族社会里一般只会出现在童话书中的名词，能成功结契的伴侣少之又少，如果不是洛提起，克兰简直都快忘了这一回事。
“嗯，他的精神海里有我的紫檀树，我的精神海里也出现了他种下的果树。”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洛还特地让克兰看了一眼他精神海里那截可爱的小嫩芽。
克兰震惊之余，终于彻底放下心来，他半是心酸，半是感恩，洛和陆辞川明明是那样糟糕的开局，最终的结果却远胜大多开头恩爱的夫妻。
日光柔和，清风微凉，今天是个很适合散步的天气，两虫绕着庄园不停地走着，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但很快就到了下午六点，洛不得不离开了。
上车时，洛的情绪明显低沉了下来，克兰安慰道：“别难过，马上就是周一了，一整天都是我的课。”
想到那几个一到周一就愁眉苦脸的小虫崽，洛不觉失笑，他最后回抱了一下自己的雌父，登上了悬浮车。
两个小时后，悬浮车停在了宿舍楼下。
临下车时，洛心情突然变得忐忑了起来，他在悬浮车里又坐了一会儿，才乘坐电梯上了楼。
将一打开宿舍门，洛就闻到了一股……甜甜的蛋糕味？
宿舍一片漆黑，平常就算室内没有虫，屋内的智能AI感应到有虫进来，也会主动亮起灯。
洛感觉十分不对劲，他走进屋内，喊道：“陆辞川？”
“这儿呢！”
洛寻着声音的来源向后望去，陆辞川捧着一个蛋糕，蛋糕上插着点燃的蜡烛，烛光跳动下，陆辞川的眼睛倒映着微弱的烛光，格外明亮。
陆辞川一步步向他走来，站定后，把蛋糕举到了他面前，轻轻道：“生日快乐！”
洛一时间有些呆住了，他甚至能看到陆辞川鼻尖沾着的面粉，一个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极其合理的推测成立：这个蛋糕，竟然是陆辞川亲手做的。
陆辞川笑着，一脸期待地看着他道：“先许愿，然后吹蜡烛！”
虽然有些不明就里，但洛还记得许愿的流程，他双手合拢闭住眼睛，悄然许了个愿望，吹熄了蜡烛。
宿舍的灯骤然亮了，陆辞川比洛想的还要狼狈，头发上甚至还沾着白色的奶油。
陆辞川把蛋糕推了推，热情道：“快尝尝，我亲手做的！”
这是一个巧克力蛋糕，洛切下来了一小块，蛋糕胚绵软，奶油细腻，巧克力香甜。
但洛还没从陆辞川亲手给他做蛋糕的冲击中反应过来，一时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陆辞川看他的神色，以为是味道很差，也尝了一口，但凭良心讲，他觉得也还可以吧，起码是蛋糕的味道。
“你是不喜欢巧克力蛋糕么？”陆辞川试探性地问道，“那我下次换个别的口味。”
下次……？还有下次么。
陆辞川理所当然道，“当然有下次，你又不是只过这一次生日。”
洛没注意，自己竟然把心底话说了出来。
他犹在怔愣中，陆辞川就牵过他的手，往卧室走道：“先别管蛋糕了，我还有一些礼物没给你呢。”
作者有话说：
注1：出自泰戈尔，《我不能保留你的波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