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 陆文仿佛被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心脏,他手脚冰凉,遍体生寒, 石化了般, 僵硬地站在原地。

  陆宁不敢动陆辞川,他怕自己不正确的处理方法反而会加重陆辞川的伤势,在发现陆辞川受伤的那一瞬间,就立马派虫去找了庄园里常驻的亚雌医师。

  他的目光如同裹着寒芒的尖刺,眼中满是失望愤怒与痛惜, 前者是给陆文的, 而后者是给现在昏迷不醒重伤垂危的陆辞川。

  陆宁身后站着许多虫, 每个虫的表情都惊恐而又茫然,他们只不过是听到争吵声, 想上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谁又能想到会看到眼前这一幕宛如凶杀案般的现场。

  尽管在场的虫都不愿相信陆文柔弱无辜的外表下, 竟然掩藏着酒后失控暴力伤虫的丑陋恶性,但事实胜于雄辩,一切都清晰明了地摆在眼前。

  之前围绕在陆文身旁的贵族雌虫纷纷噤若寒蝉, 他们既害怕又庆幸,毕竟挑选错一个雄虫日后搭上的可是整个家族,现在能早点看清本质, 也算及时止损。

  另一旁,伯特莱姆刚从亚雌侍从手中要来醒酒汤, 他在盥洗室附近左找右找都不到陆文, 担忧地围着二楼转了一圈, 发现一个房间门口围了不少虫。

  见伯特莱姆走近, 虫们自发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伯特莱姆一头雾水地踏进卧室,看到脸色煞白摇摇欲坠的陆文时,他本能地想上前关心,微一偏头,却看到了伏在地上正流着血,陷入昏迷的三皇子殿下。

  电光火石间,伯特莱姆立马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他惊得瞳孔微缩,手一软,差点将碗摔在地上。

  那碗醒酒汤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稳稳接住,碗盏内水波动荡,却没撒出来一滴汤。

  伯特莱姆惊讶地看向身后,那是一只身材高挑的白发雌虫,容颜清丽,脖颈上带着一个深黑色的雌奴项圈,此刻正微微皱着眉,淡漠的神情下隐隐有些许痛苦。

  伯特莱姆觉得这个虫好像有点眼熟,盯着看了半天,才恍然间想起,这不就是前第一军团长,洛·乔伊斯么?!

  洛身后,是带着医疗设备赶来的亚雌医生罗伯特·克顿,还有他的助手,弗兰克·霍克。

  罗伯特来得太急,准确来说他甚至是被洛抓着飞过来的,这对于一个中老年亚雌来说确实是个不小的冲击。

  他微微喘着气,严肃地将房间里的闲杂虫等——包括虫皇虫后以及陆文和洛,都赶出了这间卧室。

  陆文茫然无措并呆滞地愣在原地,在看到洛的一瞬间,巨大的愤怒如海啸般自心底攀升,席卷翻涌,几乎快要吞没掉陆文所剩无几的理智。

  眼前的洛,完好无损,干干净净,连长发都散发着柔顺的光泽,甚至比三年前那个存在于他脑海中的那个上将还要风姿卓越,他看起来好极了,甚至比在荒星苟延残喘的自己都要好得多。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以?!怎么允许?!!

  陆文简直要疯了,他已经快被脑海里系统冰冷的机械音折磨到精神崩溃,任务失败,人设中度崩塌,扣生命值,扣积分……

  陆文如同在洪水中抓住了浮木,于脑海中疯狂呐喊道:“我要投诉……我要举报!!”

  他从前将系统当做神灵来崇拜,从来不敢粗鲁冒犯,但现在生死关头,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连忙道,“陆辞川根本就没有虐待洛,这让我怎么救赎?!这让我怎么从他手里抢走洛?!”

  陆文逐渐找回了自信,语气咄咄逼人了起来:“要人设崩塌也是陆辞川先崩塌,我明明是按书里说的做,你怎么能罚我?!你怎么能!!”

  他在脑海里吼了一通后,系统竟然真的沉默了,半响,才道:“接到宿主投诉举报,核实中,惩罚待定。”

  说罢,系统就下线了。

  一瞬间,仿佛冰结的血液融化重新在体内流淌般,暂时摆平了系统后,陆文才总算找回了主心骨。

  正巧亚雌医师到了,僵持沉闷的局面一朝打破,被罗伯特赶出陆辞川的卧室后,陆文就径直跪在了陆宁脚边,一言不发地垂着头。

  现在求情、解释、认错,都只会让陆宁越来越愤怒,还不如沉默地跪着,等陆宁消气。

  ·

  禁锢住洛的那个深黑色项圈正持续不断地释放出惩罚性的电流,虽然远没有陆辞川受伤的那一瞬间幅度剧烈,但仍造成了一些不容忽视的痛苦。

  洛倚在陆辞川卧房的那面墙上,低垂着眼,纤长的睫毛挡住了本来这辈子都不该出现在他眼中的一种情绪——恐惧。

  尽管已经过去了数十分钟,洛好似还处在陆辞川出事的那一刹那,他操纵的机甲,猛地有一种极为不详的预感。

  下一秒,雌奴项圈触发了最为严厉的处罚,洛的精神海仿佛飓风过境般突然失控,他与机甲的链接强制性中断,直直地从半空中掉了下来。

  幸亏陆辞川安排给他的那个军雌威利·鲍勃反应及时,瞬间就侵入洛的机甲核心,接管了半空中坠落的机甲。

  落地后,洛没空和威利解释,他知道陆辞川出了事,恰好亚雌医生也在模拟机甲操作室旁边的分析实验室中,他化出翅翼,带着亚雌医师飞了过来。

  看到倒在地上的陆辞川的那一瞬间,洛仿佛又回到了他噩梦开始的那天,娇弱的雄虫被他的精神力波动震飞了出去,狠狠地撞到了墙上,黏腻的鲜血大量流出,他以为陆辞川马上就要死了。

  那时候的他,冷漠而又无情,几近于恶毒地想,死了才好,反正到了这个地步,他如何都要搭上一条命,还不如拽着对方一起下地狱。

  然而如今一年的时间过去,洛早已记不起来当初为什么会憎恶陆辞川到那种地步,他甚至不能把婚礼当晚的陆辞川和现在的陆辞川对等起来。

  那样漂亮的眼睛,纯粹而又干净,与大婚当夜完全不同,有时洛简直要以为,陆辞川这一撞是不是把脑子摔坏了,整个虫仿佛换了个虫格般。

  他不得不承认,无论自己理智上觉得陆辞川到底值不值得被爱,心还是一步步、无可自拔地陷了进去。

  爱是一回事,回不回应陆辞川又是另一回事,但无论如何,洛都不希望陆辞川出事。

  大约一个小时过后,陆辞川卧房的门终于开了。

  亚雌医生走了出来,面色不大好看,叹了口气道:“三殿下头上的伤只是擦伤,倒不是很严重。只不过高级雄虫发出的精神力攻击严重摧毁了三殿下的精神海,使三殿下的精神海坍塌,也这是三殿下至今仍昏迷不醒的主要原因。”

  在场的虫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精神海被摧毁?!这简直比要了雄虫的命还残忍。

  陆文眼中闪过一抹狐疑,恨恨地咬了咬牙,他当时的精神力攻击只不过是把陆辞川推开的程度,哪里会令陆辞川精神海坍塌并昏迷不醒?!

  当然,现在说这些也没有虫会相信,陆文只好吃下这个哑巴亏。

  他对着陆宁重重磕了个头,愧疚着哽咽道:“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喝酒的,呜呜呜呜呜如果哥哥不能好起来我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雄父,求您罚我吧,呜呜呜呜呜。”

  亚雌医师的话让陆宁一阵绝望心碎,他的小虫崽好不容易基因等级升到了C级,一夕之间却突然飞来横祸,也许会这辈子都会成为植物虫昏迷不醒,就算醒来了,也会沦为一个残疾虫。

  他现在连苛责陆文的力气都没有,愤恨地疲倦道:“现在罚你还有什么用。”

  罗伯特在虫群中搜寻了一圈,终于找到了洛,他对洛勾了勾手指道:“您是三殿下唯一缔结过关系的雌虫,或许可以尝试用您的信息素或者精神海刺激一下三殿下,兴许能帮助三殿下早日醒来。”

  在罗伯特宣布陆辞川“精神海坍塌”时,洛有一瞬间的耳鸣,尖锐的噪音回荡在脑海中,令他根本听不见外界的声音。

  同时,脖颈上的雌奴项圈也仿佛冰冷黏腻的毒蛇般愈缠愈紧,勒得洛简直要不能呼吸了。

  他想起了那天傍晚的玫瑰园,陆辞川缠着他讲什么歼灭星盗的经过,眼中除却敬佩与尊崇,还有着期翼与向往。

  那时他同情于陆辞川只是个D等雄虫而一时心软,后来陆辞川升为C级后,总算有了游历观览宇宙的资格,更爱缠着他整日里泡在模拟机甲操纵室里。

  如果早知道今天会发生这样的事,他应该主动来参加陆辞川的生日宴,守在陆辞川身边,不让他受到一点伤害。

  生平第一次,洛尝到了后悔的滋味。

  直到罗伯特连喊了两三遍洛的名字,洛才终于反应了过来,吵杂的耳鸣声褪去,他仿佛重新与世界接轨般,踏进那间熟悉的卧室中

  陆辞川额头上缠着纱布,整个虫愈加柔软脆弱了,洛走近床畔,俯下身,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用额头贴着陆辞川的额头,虔诚道:“……请您醒来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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