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明莲不好找, 主要是它的形态颜色太过于和冰雪接近,以至于要瞪大了眼珠子仔仔细细的去找。

  还因为是晚上,所以难度更是提高了一个层次不止。

  顾轩坚持了两天出来, 虽然安全问题安然无恙, 但是顾轩的眼睛因为冰雪的原因,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他的眼睛眼结膜通红,水肿, 迎风流泪,难受至极。

  等到休息了两日, 再进去寻找。这一次坚持了三天, 终于找到了重明莲。

  重明莲一开一大簇,摘花球入药。

  顾轩好不容易攀爬上去,薅完了那生长在悬崖之上的一簇重明莲。和几个亲信跌跌撞撞的出去了。

  重明莲的药效是很好的, 顾轩自己的眼睛因为雪盲症受到的很大影响, 在将重明莲炮制入药之后, 又洗又敷的,三天之后, 眼睛便好全了。

  迎风流泪和疼痛的症状消失得一干二净。

  虽然药效这么好, 可是要想让宋晨的眼睛好全,只怕这些重明莲是不够的。

  重明莲只在每年的七八月开放。

  顾轩想了想,还得长期作战。

  炮制好的药材一份一份打包好,带着顾轩写给宋晨的信, 送到了潘毓的府上。

  潘毓将信件拆开,里面写的那些可以让人哈哈大笑事情让潘毓嗤之以鼻,直接往灯上一烧, 然后化成了灰烬。

  不过那些药材让潘毓开怀大笑起来。

  只要他能够治疗好宋晨的眼睛, 宋晨肯定会对他更加深爱, 届时再找机会跟他缠绵一番……

  如今自己已经有了名望,还有了权势,治好宋晨的眼睛就会更上一层楼。可是顾轩那里……不能让他活着跟宋晨见面,一旦他和宋晨见面,自己的多番筹谋只怕会功亏一篑。

  潘毓心里琢磨着怎么让顾轩去死的法子,提着顾轩让人送过来的药材进了皇宫。

  宋晨在洗过一轮眼睛,敷药敷了半个小时之后,眼睛再睁开,发现自己的眼睛看东西似乎清明了一丝丝。

  他很惊喜的对潘毓说自己的感受。

  潘毓对他道:“只要坚持下去,用不了多久你就应该会彻底康复了。”

  宋晨大喜过望。

  就连一直对潘毓有些不爽的元宝,心里也不由得把潘毓看顺眼了一些。虽然这家伙沽名钓誉,爱财爱名的,但是确实是有点能耐的。

  只要能把殿下的眼睛治好,倒也不枉殿下垂爱他了!

  潘毓回去之后,在研磨的墨水里加上了无色无味的几味毒yao,给顾轩写了信过去,说效果不错。

  又用宋晨的口吻给他写了一封信,让顾轩以为潘毓只是代笔写的。

  只要顾轩会翻来覆去的看这信,就一定会日渐毒进肺腑,到时候死的绝对突然。

  检查出来也只会是突发恶疾。

  ——

  曹微拿着信给顾轩念着,念完了打趣顾轩,“四哥,你家郎君看来是想你想得厉害了,哎呀-啧啧啧,说话说的这么露骨。不得了!这边事情处理完了,要我说,咱们还是赶紧回京都去。你这一出去就是五年,人家从十四等你到十九,也是等得生了闺怨了。”

  顾轩面红耳赤,嘴上凶巴巴的道:“胡说八道,别胡说。”

  顺便就从王大壮手里接了用药水浸泡的布条绑在眼睛上。

  王大壮对顾轩道:“公子,这药材你已经陆续发了十几包回去了。那边殿下应该够用了才对。就算不够用,公子,你再这么眼睛才好就进去找药,到时候你的眼睛会瞎的。”

  顾轩不在意的嗯了一声。

  然后说道:“最起码得配上四十九副药,走上七个疗程。没事儿,现在冰川越深入、悬崖越高的地方,这重明莲就生长的越多。以后进去也有目的地一样了,不会再对眼睛造成太大的影响。”

  可是那里面很危险啊!

  动不动雪崩;

  动不动冰塌;

  王大壮心里都害怕得不行,可怎么劝顾轩都劝不动。

  公子从来都这样!

  宁愿自己以身涉险,也不愿意下面的人拿命去填。

  一两包药炮制好了,送回去,总能捎带回来一两封信。

  来往数十次,四十九副药,终于全都捎了回去。

  潘毓写过来的信里的内容也越来越好,说宋晨的眼睛基本已经无碍,和正常人的眼睛已经没有什么区别。

  顾轩很高兴。

  在烽火关和老百姓们一起过了个年之后,打算启程回京都。

  晚上与民同乐,顾轩和手底下的亲信嫡系们喝了点酒,第二天收拾东西上路。

  顾轩刚打算翻身上马,突然曹微的近卫面色恐慌踉跄跑来,“报!将军!曹将军、曹将军他突然七窍流血倒地不起了!”

  顾轩一愣。

  旋即大喝:“喊军医!”

  他自己急急忙忙的赶过去,曹微两眼翻白,七窍流血,脉象全无,毫无声息。

  顾轩错愕茫然心痛不已。

  军医很快赶到,无能为力。对顾轩道:“将军,这是心力交瘁肺腑劳损所致,回天乏术啊,将军还请节哀。”

  顾轩节不了哀。

  明明昨天晚上还举杯换盏的,曹微还当场作诗写文,更是说这一次回京都,一定要曹家曾经待他猪狗不如的人好好睁眼看看,如今他是多么威风!

  然而现在!

  然而现在曹微却身体逐渐冰凉。

  顾轩眼眶通红,泪流满面,整个人都在颤抖着。

  他牙齿咯咯作响,扶着曹微的尸体,声音嘶哑着:“我不信!查!给我查!是不是有人下毒?是不是有人要谋害他……不!是不是有人要谋害我?!去查!”

  顾轩下令之后,顿时城主府上上下下开始彻查。

  人心惶惶!

  最后,当一沓信件交到了顾轩手上的时候,顾轩一个踉跄后退。

  “信上有du?”

  “呵、呵呵,信上有du?”

  房间里手下的一众人没有一个人说话。

  一片死寂。

  王大壮面色惊恐的看着脸色灰白大受打击的顾轩。

  顾轩看着这一沓信,嘴唇颤抖的问:“是他要杀我?他想杀我?”

  宋晨要杀自己?!

  对了、对了!

  现在自己做的事情,对朝廷造成了很大的威胁吧?

  宋晨哪怕是个有名无实的太子,可是他姓宋。

  所以,哪怕彼此相爱,最终却不容于权利吗?

  曹微死了。

  因为给自己读信,所以中了毒,所以才会死。

  跟自己出生入死五年的兄弟,就这么死了。

  顾轩手里的信被他捏成一团,牙齿能咬出血来。

  最后他深吸一口气,到底是宋晨还是潘毓?是宋晨要杀自己?还是老皇帝那些人指使潘毓要杀自己?还是说宋晨和老皇帝那些人是一伙儿,全都是想要杀自己?

  顾轩心中谜团重重。

  他要回京都,好好查清楚这件事情。他不会放过凶手,绝对不会。

  顾轩和一众人眼睛里含着滚烫的泪水,看着曹微的尸体化成了灰烬。昨天还鲜活的人,现在却成了一捧骨灰。

  下葬之后,顾轩亲手刻了曹微的碑。

  回京都!

  ——

  为了安全起见,顾轩回京都兵分了几路。大部队是一路,另外有伪装成他的小队十几路,他自己也在其中。乔装打扮快马加鞭,历时两月有余,顾轩是在众多小队中间回的京都。

  顾轩一到京都,没有回定北伯府,也没有去找潘毓。他先找了个隐秘地方安顿了下来,随即让人买通了宫中的人,扮作太监进了内廷。

  他要去看看宋晨。

  在没有确定宋晨是杀他的凶手之前,他是自己最爱的、最重要的人。一别五年,他想看看他是不是还好?

  眼睛好了是不是特别开心?

  他……是真的很想他。

  一步一步,从石板上步履轻快的跟着人前往东宫。他混在太监堆里,头都没有抬起。看起来平平无奇没有丝毫让人注意的地方。

  终于东宫到了。

  买通的大太监对他们一行人吩咐:“好好将花园里的野草、枯枝弄干净,长廊上上下下也要擦洗干净了,用桐油好好的护理一遍,都仔细着点儿,要是干不好差事仔细你们的脑袋!”

  然后对顾轩招了招手,“你,负责那边的长廊。”

  大太监伸手一指,那边儿恰好是宋晨的寝宫。

  顾轩提着桶子,易容过的面孔是非常纯粹的路人甲的脸,不会让人记住。他也大大方方着,更不引人注目。

  他走了过去,将抹布弄湿拧干之后,细细的擦着长廊,做了一会儿样子,便擦向了窗户。接着很悄然的推开了一点点窗户缝隙。

  然而,没有想象中的宋晨在房间里睡觉的场景,或者宋晨在桌子边饮茶、看书的场景,而是……潘毓从凳子上站起来抱了一下宋晨,然后想要亲一下宋晨,宋晨笑着躲开了,说道:“大白天的。”

  潘毓没勉强,笑着道:“你晚上也没有让我亲近过。”

  宋晨道:“这不是在宫里吗?人多眼杂的,万一被人瞧见了不好。”

  潘毓便笑了笑。

  心里却有些纳闷!

  哪怕在定北伯府,宋晨也不愿和自己过多亲近,哪怕是送他同心玉顶替顾轩身份的时候,也仅仅是说我就知道是你,然后握着同心玉,开开心心的望着他。

  最多、最多,一个拥抱便是极限。

  潘毓心里也怪怪的,怎么对顾轩就又搂又亲又抱的,自己却碰都碰他不得。

  面上却如常说道:“那我先回去了,明日过来请脉的时候再来看你。”

  宋晨道:“没事的,你太医院那么多事儿,你忙你的,不用日日都来看我。”即使心里劝说自己不能忘恩负义、不能始乱终弃,可是对潘毓就是越来越觉得不喜欢了。

  就连一个普通的拥抱都没有一点感觉。

  对他日日过来,甚至觉得有些厌烦。

  每次潘毓要对自己亲近,他的身体竟然本能抗拒。

  他看着潘毓离开,心中劝自己道:你想想以前、想想以前从狗洞里爬出来和他私会时候的事情,那时候多刺激、多开心啊?现在想起那些事情不还心跳加快吗?可现在怎么会对潘毓没感觉了?肯定是天长日久失去激情了,不行不行、你不能始乱终弃!更何况,他还治好了你的眼睛!

  潘毓从宋晨的卧房里出来,没有正眼看跪在地上擦门缝的太监。

  顾轩半蹲在地上转过身,看潘毓行走如风的步伐,他一双眼睛锋锐得和刀芒一样,紧接着掌心有一滴一滴的鲜血滴落下来。

  这个时候吱呀一声,门开了,宋晨走出来,顾轩强力克制住自己内心极端的愤怒,以及对宋晨极致的思念,勉强让自己快速收回目光,不要让自己表现的异常,规规矩矩的要给宋晨请个安行个礼。

  然而宋晨却讶异的说了一句:“你的手怎么了?怎么流血了?”

  顾轩喉结滚动了两下,垂着眼眸说着:“回殿下的话,奴才不小心被木刺扎到了手。谢殿下关心,不妨事。”

  宋晨抿抿嘴唇皱皱眉,然后从怀里掏出来一条帕子,让顾轩伸了手出来,不急不缓的给他包扎上。说道:“做事还得当心些,不要毛毛躁躁。”看包扎好了,便忍不住笑起来,嘴角有个小梨涡。

  顾轩看他对「别人」这样的好,心里止不住的发酸。

  宋晨要走了,潘毓落了东西,他想赶在潘毓出宫前给他送过去。刚要走,可是眼睛瞥见顾轩黑色太监帽下的耳朵,不知道怎么的,心尖微微一动,忍不住再次停下脚步,看着低头恭顺的路人甲脸孔的顾轩,犹豫了好一会儿,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顾轩心中错愕万分,不知道宋晨为什么问他的名字,难道自己的易容被他看出来了?

  顾轩压下心里的微妙,恭顺的道:“回殿下,奴才叫来福。”

  宋晨:“……”莫名觉得这个太监是在诓自己。不过他很快压下来自己心中这种诡异的想法,这个人他怎么敢骗自己?他不敢的。

  可是自己为什么见着他,总有一种莫名亲近的感觉?

  宋晨不敢再多做想法,深深看了顾轩几眼,踏步离去了:没道理啊,长得比潘毓还丑,自己怎么会有心动的感觉?就离谱!

  然而下意识觉得潘毓丑这个想法让宋晨面色又变了变,脚步越发快速的离去了。

  顾轩觉得宋晨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他不是宋晨肚子里的蛔虫,也便没有想太多。还在怀疑自己的易容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

  宋晨带着随身伺候的元宝他们紧赶慢赶的到了宫门口,可是潘毓还是已经出了宫门了。

  宋晨捏一捏荷包里的潘毓落下来的进出太医院的宫牌,犹豫了一会儿是让人给潘毓送去,还是自己送过去,毕竟没有这宫牌,潘毓明天去太医院当值都进不去门。

  元宝看出了宋晨的心思,说道:“殿下,再过段时间顾公爷回来,还知道朝廷上上下下是个什么情况。不过到那时候,不管做什么恐怕都不自由。不如趁着顾公爷现在还没回京都,您出去好好玩玩?今天十五,天井巷子那边应该有一月一度的花舞会,热闹的很。殿下要不要去看看?”

  宋晨原本还不想出宫的心思,这会儿顿时就起来了。点了点头。

  他带着人往潘毓府邸而去。

  而回到府邸的潘毓,则好好沐浴一番之后,焚起了香。打开药柜,拿出来一颗色泽糜艳的香合丸藏于袖中。

  虽然故意把宫牌落在宋晨那里,但是不知道宋晨会不会来。

  不过不管宋晨来不来,他都要早做准备。

  当府邸里的下人通传宋晨来府上的时候,潘毓顿时便笑了。

  亲自迎了宋晨进来。

  宋晨把宫牌递给潘毓,笑着说道:“你下次可别望了,我来一趟可累着了。”

  潘毓笑着道:“快坐着歇会儿,喝口茶,瞧你额头这汗。”

  等宋晨坐下来喝口茶,他又道:“这个时间了,你还未曾用膳吧?来都来了,今晚不如尝尝我们府里的手艺?”

  宋晨忍不住道:“你都好久没有给我做卤猪蹄和清汤小馄饨了。你去做的话我就在这里吃,你不做的话我待会儿还要去天井巷子那边看花舞会。”

  潘毓笑着道:“不过是卤猪蹄和清汤小馄饨,你想吃我便给你做。家里的卤子还存留的好好的,待会儿多卤点儿,给你带进宫去。”

  潘毓嘴上说的好听,心里却嫌麻烦的很,他在多年前跟顾轩书信往来的时候,便借着宋晨想吃的理由旁敲侧击要了方子。

  顾轩拿他当友人看,且那时候又是除了王大壮以外唯一知道他和宋晨关系的人,自然对他没什么保留。

  潘毓说:“你坐一会儿,我去厨房安排。这样,等猪蹄卤上了,让府里头的下人在宫门前等你,我陪你去天井巷子吧。”

  宋晨心想着人多也热闹,便点点头。

  潘毓这个时候的袖子拂过了香炉,对宋晨道:“那你先喝点茶。”见宋晨点点头,他便出去了。

  顺便招待着元宝这一众随从去外面大厅那边吃饭、做客、喝茶。

  宋晨看潘毓的书房干干净净,墨香十足,桌子上也多是医书。旁边放了一张休息的床榻,宋晨看着床榻上的绸缎床单有点忍不住笑了。

  因为床单上的花纹是金色和红色交织。

  看起来格外的喜庆。

  感觉跟平时总是喜欢穿青衣、打扮比较素淡的潘毓的形象有些不搭。

  宋晨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两只手端起茶杯,慢慢的喝茶。不多时潘毓就回来了,给了守在房门口的两个下人一个眼色,两个下人心领神会。潘毓走了进来,随手把门关上后,坐在宋晨的面前,然后跟宋晨说道:“你穿成这样去天井巷子有点引人注目了,不如换上我没穿过的便服怎么样?”

  宋晨低头略略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微微沉吟便点头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