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他梦里那样
邢磊并非一时冲动。
这半年来他往来于港城和沂市之间, 和林默相处日渐融洽，自然没少考虑以后的事。他私心是希望林默能回港城，那里毕竟是他打拼多年一步步升上来的地方, 但如果林默实在不愿意回去他也可以申请调职。在今天之前，他还想徐徐图之, 一点一点攻破林默的心房。但现在林默突然要回港城，而蒋南城也恰好在这个时间找上门。
他了解蒋南城, 对方从不做多余的事。
邢磊不由拉响了警报。
林默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邢磊用身体挡在林默和那辆车之间，阻隔了车内那道贪婪的视线：“我思来想去觉得不安全，那人会不会再来找你？”
林默睁大了眼：“应该不会吧……”
话是这么说，但他心里也没底, 蓝正廷有多爱林言他是知道的，按对方的行事做派, 搞不好真的能趁他晚上睡着的时候把他绑回去。
他想给蓝正廷打电话告诉对方自己改主意了, 但又没蓝正廷的号码。
邢磊看林默的表情就知道有戏，再次道：“别想了，我留下来。”
他表情坦荡, 似乎真的只是关心林默的安危，林默心里一暖, 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邢磊拉着往回走。
十几米外的蒋南城把这一幕看在眼里, 眉目一片冷意。他仰头看着楼道的灯逐个亮起，看着三楼房间的窗帘被拉上, 终于忍不住从车里走了出来。
得知林默在沂市之后，他立刻赶了过来, 像个偷窥狂一样跟着对方。从学校到菜市场, 再到林默住的小区, 近乎贪婪地注视着林默的一举一动。
他以为他会是最先找到林默的人, 没想到被邢磊捷足先登。
仲夏夜，虽然刚下过雨，空气中仍充斥着燥热的因子。蒋南城被风吹得心神躁动，仰起头，三楼窗帘上出现了两个交叠的人影。
交颈而立，亲密无间。
他神色暗沉，猛地攥紧拳，像是下定某种决心，跨过地上的水坑走进了单元楼。
三楼房间里，林默正在给邢磊铺床。他租的是一室一厅，怕有朋友留宿就在买沙发的时候挑了个沙发床。买来一直没派上用场，没想到在他决定离开这里的前夜发挥了一次作用。
林默抱着靠垫站在一旁，看邢磊把沙发折叠的部分抽出来。他对于再次麻烦邢磊感到不好意思：“真是太谢谢你了。要不你睡床吧，我睡沙发。”
邢磊脱了衬衫，只穿一件背心，随着动作展现出精壮的手臂肌肉。他突然笑道：“林默，我发现你有个特点。”
林默一愣：“什么特点？”
“我发现你特别喜欢说谢谢。从我进门到现在你已经说了三遍了。”
“有吗？”林默略微有些尴尬，小声道，“你帮了我，我当然要说谢谢。”
邢磊把抱枕从他怀里抽出来，认真地看了他几秒：“跟我不需要说谢谢。”
林默下意识反问：“不说谢谢说什么？”
邢磊和他对视，再度笑起来，眼神也颇有深意。林默来不及探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来电显示是房东。
林默有些奇怪，他的房东是个独居的阿婆，就住对门，平时有事找他都是直接敲门，很少打电话。他走到阳台接电话，几秒后又返回客厅：“您说我家门口有人？”
听到这话，邢磊凑到林默旁边，就听一个年迈的声音焦急地道：“是啊，我从猫眼里看到的，一个男的，个子挺高，站在你家门口好几分钟了，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小默，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啊，这人看样子就不是什么好人。”
林默稳住心神，安慰房东：“婆婆，您呆在家里千万别开门，我我……我这就报警。”
挂了电话，他看向邢磊，邢磊点了下头：“报警。”
林默虽然决定要回港城，但被蓝正廷威胁，心里其实也窝火，没想到对方还真敢派人上门，是真打算在他睡着了以后把他绑了？他虽然不想惹事，但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林默走到阳台打报警电话，简要说明情况。
时间在漫长的等待中变得异常缓慢。一想到自己家门口有人林默就紧张不已，从沙发上坐了站，站了坐。邢磊现在也庆幸自己留了下来，走到林默身边握住他的肩膀：“不要怕，有我在。”
邢磊的声音带着抚慰人的力量，林默镇定了些，就听门外传来骚动，老式防盗门被撞得咣咣响，还有人高喊「老实点别动」。
林默和刑磊对视一眼，快步走过去将门打开，就见两个警察扭着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按在墙上。
对门阿婆听到动静也开门出来，喊道：“就是这个人！半夜三更在人家门口，肯定不是好人！”
楼道的灯忽地灭了一下，再亮起时，照亮了男人被按在墙上的侧脸。
英俊的五官在挣扎中变得扭曲，林默一眼认出了是谁。
社区派出所。
年轻警官面无表情问：“他是你前夫？”
林默僵硬地点了下头：“是。”
警官抬头：“所以是误会？”
林默看了眼被关在候问室里的蒋南城，再次点头：“是误会。”
“那行吧。”警官把一份文件推到林默面前，“在这儿签字，签完字把人领走。”
林默签好字，蒋南城已经被放了出来，衬衫和裤子在刚才的拉扯中弄得皱皱巴巴，皮鞋脏了，发型也乱了。
他敢打赌，蒋南城这辈子可能都没这么狼狈过。
“走吧。”林默道，他有很多话想问蒋南城，但派出所显然不是个合适的地方。蒋南城显然更不想呆在这个地方，越过他快步走了出去。
出了派出所，林默见蒋南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大喊：“你给我站住！”
蒋南城的脚步立时顿住。
林默走过去。视线相触，蒋南城立刻别过脸。
他好不容易找到林默，本想在对方面前来个帅气的出场，结果被邢磊的出现乱了阵脚，现在又莫名其妙被抓进派出所。刚才的场面绝对算是他这辈子最不堪的经历之一。可他明明心里一肚子火，面对林默又隐忍不敢发，愤怒气恼还夹杂着委屈，呈现在脸上，表情都有些扭曲。
林默没想过会和蒋南城再见面，更想不到两人再次见面会是这种情况。他皱着眉，没好气地问：“你半夜三更站在我家门口干什么？”
蒋南城答不上来，唇线紧抿不吭声。
林默暗道一句神经病：“行，那我换个问法。你怎么会在沂市？”
这回蒋南城开了口，用的是他一早就准备好的理由。他好几个小时没喝水也没说话，重重地清了清嗓子，不过声音还是沙哑：“出差。”
“出差？”林默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出差出到我家门口？你知不知道大半夜跑到别人家门口站着不动是件很吓人的事？”
蒋南城被风一吹也清醒了，扯掉领带，揉成一团抓在手里：“我来考察沂市的房地产，开车恰好路过那个小区，又恰好上了那栋楼，见……见到有家门上贴的春联比较特别就多看了一眼，谁知道那是你家？我还要问你为什么报警？林默，你一个男人胆子也太小了吧。”
“哦我说错了，你可不是一个人在家。”蒋南城停顿几秒，眯起眼，声音也带上一丝妒意，“半夜三更跟另一个男人在家，难怪这么害怕。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吗？”
林默被他的诡辩弄得一愣。一别一年多，他都快忘了蒋南城是个多么不讲道理的人。
来沂市考察，只是碰巧站在他家门口。
什么破烂借口，连小学生都不信。
“行吧。”林默道，觉得自己跟蒋南城说话简直就是浪费生命。他懒得再看对方，淡声道：“蒋总既然是来考察的，那就请继续。顺便说一句，我家门上没贴春联。”
说完他也不管蒋南城什么反应，径直朝停在路边的路虎走去。
蒋南城拉住林默，也顾不上伪装了：“你跟邢磊什么关系？他为什么在你家？”
林默猛地甩开，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还没等说话，邢磊从身后走了过来。
邢磊早在看到林默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就下了车，克制住上前的欲望，站在旁边静静等待，直到蒋南城动手拉住林默。
邢磊一来，林默下意识就靠了过去。
这种寻求保护的姿态让邢磊心中暗爽，他勾了勾嘴角：“没想到在这儿都能碰上蒋总，这世界还真是小。蒋总是不是头一回进局子，其实也不见得是坏事，起码以后写回忆录能多点素材。”
蒋南城简直气到要吐血，林默却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就让蒋南城看愣了。
相较一年前离开港城时，林默有了明显的变化。沂市水土养人，生活节奏又慢，林默放佛彻底摆脱了过去在港城时那种拘束的状态，整个人从内而外都舒展开，眉目灵动，言笑晏晏。
一如无数个夜晚出现在他梦里的样子。
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梦中不可触碰的虚影，而是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的人。
林默皮肤的触感还停留在蒋南城的指尖，温热、细腻，让他忍不住蜷起手指抵在掌心。林默没注意蒋南城的失神，只觉得这时候笑出声有点不厚道，收敛表情对邢磊道：“走吧。”
两人并肩朝车子走去，走到一半时邢磊突然转头朝蒋南城看了一眼，眼中的示威和警告一览无遗。
蒋南城的脸色倏地冷了下来。
看着上车后一道离开的两人，不知怎的，他耳边回响起邢磊曾经说过的话。
“你或许爱他，但又不够爱他，他是你随时可以牺牲的人……”
他长久地站在原地，心里念着林默的名字，紧紧攥紧了拳。
作者有话说：
下章预告：再见顾明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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