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立军今日摆的是流水席, 拢共有八桌,全都是四方的桌子和长条凳款式,一桌约莫能坐下十二人左右, 算起来可以称得上大排场。

  而无论那个年代, 结婚自是没有白来吃席的,事先都得掏份子钱,并且每份随礼,顶多带一两个同伴,这也是没办法, 毕竟如今谁家里基本都有五六口, 多得十几口, 要是出一份随礼全家吃, 那就不是结婚, 那是行善布施。

  如今, 记账的村头是村里的柳三爷, 是村里的文化人,年少时读过不少书, 识文断字,后来世道变迁, 他也不得不背井离乡, 几经辗转在大洋村落了根。

  柳三爷身穿笔挺的中山装,许是衣服有些年头, 浆洗得有些发白,不过倒也是很正式,他鼻梁上架着副老旧的老花镜,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此刻正拿着水笔记着礼单, 边记边念叨着。

  “大洋村,张大明,礼金五毛。”

  “大洋村,王强,礼金四毛。”

  “大洋村,陈大年,礼金三块。”

  ... ...

  村里人结婚,除了亲戚外基本都是同乡人,礼金多少也是看关系亲疏远近,普通的同乡出个四五毛,亲近些的一到五块,不一而足。

  这礼单不仅仅是记录查账那么简单,实则也代表着主家人往后需要摊的亲朋好友名单,往后单子上没出现的人办喜事,蒋立军可以不去搭理。

  至于,名单上有的,他照着上头的礼还回去就成,不能少是基本,然而要是想给多,那就全凭蒋立军的想法,所谓的礼尚往来,便是这理。

  席间交了礼金的,他们没在原地多停留,分流寻着空位坐下。因为来的基本都是同村人,大家之间或多或少都是熟悉的,你来我往的说几句,很快就聊去一处。

  整个席面热闹不已,一个个小圈子似的。

  而正说着,忽然,有人眼尖的看到远处浩浩荡荡过来的队伍失声喊道:“迎亲的队伍回来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基本都停了话头,或快或慢,总归都在第一时间看了过去。

  蒋立军这会儿神色恢复如常,被这么多人看着,倒也不尴尬,他扶着秦燕从车上下来。

  而这一动作,也让席上的人看清新娘子的面貌,当下不少人震惊得说不出话。

  有位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忍不住感慨道:“真俊的媳妇啊!”

  她算是见识不少,可十里八乡的,真还一时找不出比小蒋媳妇漂亮的,连连夸着“好福气”“很登对”的话。

  蒋立军听后脸上笑意更浓,他牵着秦燕过了正堂,因父母亲人早逝,新妇入门敬茶的礼自然而然免了,这会儿倒不兴闹洞房,因此没有太多嘈闹。

  “先歇歇,等开席了咱们再出去。”

  外头眼下闹哄哄的,真要这个节骨眼出去,准是少不得被扯着问东问西,可到底是主家,该面对还是要面对的。

  秦燕也清楚这道理,跟着点了点头,平静的面容看起来是挺适应的。

  *

  房间内安静沉默,与外头的喧闹形成鲜明的对比,蒋立军看着身前的人,轻声说出心里的话,“秦燕,你今天真好看。”

  他其实并不是很会夸人,但事也没有绝对,讲现实点,那就是分人。

  秦燕闻言,眉眼间跟着含带起笑意,半开玩笑道:“以前不好看吗?”

  “好看。”蒋立军下意识的摇头,可想想这样容易让人误会,又跟着点了点头,他顿了顿才补充道:“一直都很好看。”

  秦燕倒不知道这人求生欲还挺强,故而也不再逗他,她轻轻的捏了捏对方的手,示意他不用太紧张,“往后都是要一起生活的,你也别有拘束。”

  柔软的手心叫蒋立军心绪平稳下来,这一路上说是不忐忑那是假话,如今叫人点出来,反而轻松不好,他重重的点了点头。

  两人旁的便也就没多做,静静的说着话,各自在适应着新更变的身份。

  而原本接亲已经是十点,路上回来慢悠悠的拖了会,在屋里没呆多长时间就到了开席的时候,两人可以说是今天的主家,自不能晾着众人,便起身一块往外头去。

  整个席面铺得并不小,一桌子七碗菜,有炖得软烂的肉、清爽的青菜、吊的鸡汤、炝炒笋干等等,一大桶的木桶饭热气腾腾,这席面可以说是很丰盛了。

  要知道肉和鸡那都是好东西,平常过年过节才舍买点开开荤,如今随份礼就能吃上,这也就蒋家大方,寻常人家少席面上哪里有这么多荤菜。

  为的感谢,等蒋立军他们敬酒时,这些人好听的话简直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承大家吉言了。”蒋立军听着很高兴。

  毕竟大喜日子谁不愿意听好话,虽然是客套,但顶不住耐听。

  蒋家这头没有什么人坐场,因而侯素芳和秦三九这女方家就显出来了,对于秦燕的父母,蒋立军显得很尊重,酒水拜礼都面面俱到。

  这让侯素芳很是满意,她伸手拉过女儿的手,一点点的移交给蒋立军,“往后,我家姑娘就交给姑爷您了,要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你也多多包涵。”

  这是丑话说前头,先给新女婿一个底,免得日后女方家没理可以讲的时候,能拿出这话做一下由头,基本每家嫁姑娘都会提上一嘴,侯素芳自是不例外。

  蒋立军缓缓的点着脑袋,承诺道:“您放心,我会好好的对秦燕的。”

  “好,你们都好好就成。”

  侯素芳见着俊朗的女婿和姑娘站在一块,不要太登对的模样,她眼底忍不住一热,终于是要安定了,她等着天熬了不知道好几年。

  或许是她情绪波动有些大,边上的秦三九轻轻拍着老伴的背,无声的安慰着。

  秦燕见状也有些酸涩,因为她知道侯素芳是真疼自己,替自己高兴,她也清楚这时候说什么都是徒劳,只有自己往后的日子越过越好,对方才能彻底放心。

  酒桌上的敬礼繁琐且多,从长辈到朋友,秦燕跟着蒋立军四处走,亏得早上吃了不少鸡蛋糕,不然真有些扛不住。

  等囫囵忙活完吃上饭菜,余下几桌大多都吃得差不多了,中间没有拿袋子装的。

  倒不是他们不想,而是没有东西可以带走打扫的,要知道如今吃席,大家都敞开肚皮吃,毕竟平日里哪里有这么多好东西。

  蒋家饭菜量是不小,但架不住人多胃口大,能吃饱那都是不得了的,还指望打包?这不实际!

  而吃饱喝足后,客人热热闹闹的离开,席上也渐渐安静下来,最末侯素芳也跟着来说要回去,她过来好几天了,那是拿姑娘结婚拿的理,下头的儿媳妇不得不同意,眼下婚都办完她也该回去了,毕竟地里活儿还不少。

  秦燕亲自将人送出村口,侯素芳等人个个上了拖拉机,摆手道:“都回去吧,别送了,好好跟女婿过日子,有空记得过来看看我们。”

  都说出嫁的姑娘是泼出去的水,那都是些胡说的,到底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谁真能完全舍了去。

  今日说这话,也是在提点秦燕,怕她又跟以前一样,好几年不回来看看。

  秦燕心思玲珑,哪里能听不出侯素芳话里的意思,她开口应道:“得空我就回去,您别嫌。”

  侯素芳闻言,跟着笑骂道:“尽说胡话。”

  秦家到底还是走了,跟上回侯素芳走着来不同,因为这次来的人不少,又带了不少东西,赶巧秦家大哥会开拖拉机,秦三九出面朝着生产大队借了车用。

  拖拉机黑烟剧烈的声响越来越远,直至彻底消失在眼前。

  秦燕有些舍不得的望着,虽然才相处短短几天,或许是血脉的原因,她很容易便与对方生出亲近。

  蒋立军怕了拍秦燕的肩膀,“等有空我陪你回去。”

  “嗯。”秦燕点了点头,不舍归不舍,日子还是要独立过下去的。

  下午蒋家那些帮忙的妇女帮着收拾好碗筷,由着蒋立军挨家还回去,这是村里请客的习俗,毕竟谁家也不会备那么多碗筷,再有桌子便是还桌子。

  秦燕则替着蒋立军给那些妇女发帮工费,一人五毛钱,虽然不多,但那些人也很高兴,毕竟邻里邻居帮忙是常有的事,能拿钱那是东家客气。

  处理完后院的杂活,秦燕仔细的核对礼单和收纳的礼金,零零散散的之前由着她分类,其中基本都是一毛五毛,算下来拢共有个七十六块,扣掉那些饭菜的成本,也就剩下不到三十块。

  这年头结婚大办本就是图个热闹,物价且贵着,也不像后世,人包的礼大。

  等蒋立军处理好事,天色已经不算早了,秦燕简单用厨房里剩的菜,做了晚饭,菜颇香,一家三口吃得心满意足。

  当了一天的花童,姜洋来来回回的跑,像个小陀螺似的,吃完饭没多久就困得小脑袋一点一点,秦燕轻哄着,等人睡着便抱去小屋睡。

  蒋立军家倒是跟姜家差不去太多,其实农村房子大多都是这样,因为去年原身就让姜洋自己睡,秦燕来了后也没打破,这倒是省去她不少事。

  等安置好自己儿子后,她洗了脸后,慢悠悠的回到屋里,这会儿子蒋立军端端正正的坐在床上,看着人进来,眼睛微微一亮。

  秦燕哪里会不懂男人的心思,她倒也不排斥,走到跟前,坐在了人边上。

  屋子里红烛摇曳,除却艳红的喜被、累成小塔的花生、红枣,窗户上、门上到处都贴着“喜”字。

  “哄睡着了?”

  蒋立军出言问道,他的脸色在烛火下有些红,声音也有难以压制的轻颤。越到临头,他觉得紧张,心在胸口里疯狂跳动。

  “疯玩一天,哪里有睡不着的道理。”

  秦燕想起姜洋的小鼾,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

  “别说是他,折腾这一天我也是累了。”看着蒋立军坐立不安的神情,秦燕只能先开了口,不然这木头还不知道要僵持到什么时候,“咱们也睡吧。”

  蒋立军点了点头,帮着秦燕拉开被子,两人一里一外的躺在床上,静谧的屋子里,秦燕能听到蒋立军略显急促的心跳声。

  她其实也没有经验,但后世小电影不要太多,没吃过猪肉哪里还能没见过猪跑,她知道气氛要点起来,就得有一方主动。

  棺材板似的蒋立军是指望不上,这活儿还得她亲自来。

  秦燕微微侧转过身,缓缓的将手伸了过去,触碰到他厚实的手掌,一点点的往他手心里钻,蒋立军最先只觉得血液都要停滞了。

  可红烛.暧.昧.气氛下,未完全散去的酒气,让他的胆子一点点被够勾了出来,他先是生涩的回应着对方的动作,再之后动作变得熟练,骤然眼前一阵天翻地覆后,对方从顺从变为了主动,彻底的反客为主。

  蒋立军长臂一展,将人搂到自己跟前,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他缓缓的凑了过去,从额前、眼睛,再到那一瓣日思夜想的柔软,他虔诚的像位.狂.信.徒。

  渐渐的,他们的呼吸变得紊乱,虽然两人都没有什么经验,但相互吸引的情愫让两人几乎无师自通,散落的衣服被推至床尾。

  再进一步,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开始回荡在里屋。

  蒋立军像是解了枷锁的狼,贪婪且不知休止,他壮硕的身躯有力,几乎单手便能托起秦燕,秦燕本来还能保持镇定,可越到后面,各式奇怪的花样,纵然她见多识广忍不住俏脸通红。

  她突然有些后悔去引导对方,本以为是教笨蛋,自己能主动占着优势,谁知道竟然亲手放出不知羞的,这让她完全失去主动。

  蒋立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学东西原可以这么快,更多的还是沉浸在欢.愉.中。

  他的体力好、耐力久,临到最后,秦燕意识都模糊了,只隐隐约约的攀着热源,沉沉睡去。

  这一夜,月满中天,满屋.春风。

  作者有话说:

  修一下,柳秀才的bug和之前读者提的买粮bug,不影响之前看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