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年余的耳朵一动，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即使是他的梦境，他也不会时刻对它进行感知，他在这里的生活基本与人类相同。
而他现在因为维持着梦境，已经连耳力都退化了，在敲门声响起之前，竟然连门口的脚步声也没有听到。
在他变得虚弱之后，村民们已经很少会来找他了，倒不是嫌弃他，而是担心打扰到他的休息。
所以，是唐鹤吗？
年余笑起来，他还是很喜欢这只尚且年纪小的圣兽的，不过他竟然敢来看自己吗，不怕自己把他给吃了？
他从窗前起身，缓慢地走过摆放着简单木桌木椅的院子过去开门。
只是门刚一打开，年余就被眼前这么多的人惊到了。村子里仅有的几百个人似乎全都在这里了。
他感受到了某种气氛，原本略微向上难得有一些愉悦的心情迅速沉寂下来。
……
眼前的门开了。
老人之前将手从小翠的手中收了回来，亲自上前敲的门。
门后的年余只微微抬眸，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之后一直沉默地看着门前的村民们。
老人看到年余之后，面上露出孩童一般十分开心的笑容，似乎在看着自己的长辈：“大人，您身体怎么样，还好吗？”
年余虽然外表要比老人年轻很多，但他来到村子里的时候，老人却仍年幼，还是个孩子。听说村子里来了一个厉害的大人，十分向往。
那时候的神兽大人不仅是所有成年人尊敬的存在，也是孩子们喜爱的存在。
年余轻轻点了点头。
老人松了口气：“那就好，大人，今天我们来打扰到您了。只是想与您再见一面，同时做一个告别。”
老人与年余说了他们已经清醒过来想起了一切的事情和他们的来意。
年余微微蹙眉。
老人：“承蒙您照顾了这么久，我们实在过意不去，也不愿意再这样靠喝您的血活下去。”
年余的视线划过门口的所有村民：“这是你们做出的决定吗？”
老人点了点头，她身后的小翠，还有其他村民们也都点了点头。
之后年余轻叹一口气没再说话。
见年余没有反对，老人露出一个笑容，告完别之后，老人转身准备离开，小翠上前搀扶。
年余缓步跟上。
老人回头看向年余摇了摇头：“大人，您不用送了，我们就这样离开就好，您身体不好，需要多休息，之后也要多修养才是，您的日子一定还很长。”
年余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点头，在此时此刻很多事情已经无需言语。
但等村民们全部启程走向村口时，年余还是默默的跟在了他们的身后。
等上了大路之后，年余化为原形的模样，慢慢地跟着村民们。他的肩高高过原本就算高的建筑，原本应该巨大又粗壮的四肢和身躯如今皮包骨头，瘦骨嶙峋，他缓慢地迈动四肢，巨大的爪垫落在地上时发出轻微的声响。
村民们自向村口走的时候就一直在回头，他们在看年余，看了一眼又一眼，满是不舍，自然也发现年余跟着他们的事情。
看着人形时虚弱的年余有些吃力的跟着，他们便不自觉放慢了脚步，好能够让他轻松一些。
看到原形时虚弱的更加直观的年余迈步时，不惧怕于他可怖狰狞的外形，反而流下眼泪。
村民们走着走着，人群中传来了一阵一阵细微的泣音。
唐鹤与叶止远远地跟在村民和年余的身后不去打扰他们。
这段距离村口的路程不算近，但也并不太远，在沉重的气氛中，村民们到了村口。
老人回头，笑着流泪，更多的村民们沉默地哭泣，男人们偶尔伸出粗糙的手揩揩泪水，女人们无声的泪如泉涌。
他们向着年余的方向注视片刻后带着解脱的笑容流着泪挥了挥手，义无反顾地走入了结界外的黑暗。
那是年余梦境的不可及之处，也是他们即将去往的最后一份心安。他们已经活的够久了，能够不再成为拖累便好。
远远的，唐鹤看到小翠向他们的方向看着笑了笑，口中似乎说了什么，但太远了唐鹤没能听清。
村民们的身影已经都不见了。
年余在原地站了很久，望着村口的方向，他巨大的身影显得有些落寞。年余的身影忽然晃了晃，唐鹤赶忙靠过去，没等他伸手，年余已经撑不住恢复了人形，没有任何形象的跌坐在地上，伸手阻止了唐鹤的靠近。
结界外的黑暗渐渐褪去，头顶上黯淡的光线逐渐消散，阳光照了进来。
梦境消散了。
唐鹤看着眼前在地上坐着的年余。
年余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我永远记得，她们骨瘦如柴饿死在神庙内的一幕。我知道饥饿的滋味，更知道饥饿而死是什么样的可怕感觉，你开始会感觉到饿，感觉到虚弱，感觉到无力。后来就会感受到自己的胃在溶解，痛极了，就连土都想塞入口中充饥，直到后来越来越冷，却越来越痛，最后彻底的在火辣的疼痛中冰冷下来。”
听完年余的话之后，唐鹤抬头看向村民们离开的方向。
那里已经没有村民们的任何影子。
不，还有一样东西。
还有那一枚小翠的戒指。
因为梦境消散，这里结界的边缘已经不再黑暗，结界外的一切清晰可见，是成片的废墟，但在废墟之上已经长满了植物和树木。
现在已经十一月了，外面的树木上有一些叶子都掉了，有一些还在，树叶泛着黄色，但也带着生机。
不像结界中。
唐鹤举目四望，结界中虚假的繁华已经消失，入目是比之外面更加破败荒凉的废墟。
因为梦境的原因，结界中常年没有太阳，这里植被缺少，几乎没有，就连最容易生出杂草的房屋废墟上也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小翠的戒指就那么静静地落在结界内部的边缘，闪着一丝微弱的光芒，如同唐鹤第一眼看到它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