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下沉,天边橙红的余晖渐渐隐没在地平线之下,城市里规列有序的路灯渐次亮起。

  陶欣忆收整好工作文件,抬头透过办公室里窗明几净的玻璃窗,望向幽静的林荫道。

  他拿起文件夹,却是没有急着下班离去,而是独自漫步在已经空旷的协会大楼,从一楼的大厅到顶楼的花园,一层一层,细致地—打量过去。

  时间缓缓流淌,空寂的协会大楼里,除了留守的安保人员,已经人去楼空。

  楼外忽然想起了一声飞车的鸣笛,漫步在顶楼花园的陶欣忆探头往下看去,看到了熟悉的车牌号,他微微一笑,迈步往下走。

  位于协会最里,也是最大的一间办公室,灯亮了起来。

  陶欣忆轻轻敲响了厚重的实木门,温润如玉的声音隔着门传来:“欣忆吗?进来吧。”

  陶欣忆拿着文件夹走进了温山王子的办公室,贺承粲正站在衣帽架前,挂着毛呢大衣和围巾,听到开门的响动头也不回,熟稔地说道:“都说过很多次了,你的话不需要敲门。”

  陶欣忆又成了笑容温和的陶秘书,他将文件夹递到温山王子的面前:“这是这周新增加的志愿者资料,还有协会发展的情况,没有出现意外。”

  “有你在看着,我总是放心的。”贺承粲回转过身来,接过文件夹,打开来快速地浏览一遍。

  在温山王子看文件的过程中,陶秘书就安静地站在他身边等待,像是一尊无声无息的雕塑一样。

  看过文件,确实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疏漏,贺承粲将文件夹随手放到了办公桌上,走向茶几去泡茶:“现在没有外人,你随意坐。”

  陶欣忆并没有依言放松,而是恭顺地说道:“殿下,礼不可废。”

  贺承粲泡茶的动作没有停下,隔着热水蒸腾而上的袅袅水汽,他的声音也变得格外温柔:“欣忆,你还是老样子啊,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改变了那么多的人,为什么却唯独改变不了身边的你呢?”

  仿佛是在自言自语,温山王子并不等待陶欣忆的回答,放下茶壶,抬眸看向落锁的大门:“坐过来些,我不喜欢抬着头说话。”

  陶欣忆这才走到茶几旁坐下,一杯热茶被修长漂亮的手放在了他的面前,很快给他的眼镜镜片熏上了一层气雾。

  他接过茶杯,隔着薄薄的雾气看向温山王子,慢慢倾吐了此番的来意:“杨清若与宋昀之间的关系与我们估计的大不一样,大概是没法利用了。”

  “哦?”温山王子悠然地品茶,毫不失态地轻笑着,语气颇带玩味,“杨清若那个小孩子出尔反尔了吗?我以为他会是心性坚定之人呢,没想到我也有看错人的一天。”

  “这倒不是。”陶欣忆回想送到案头的报告,里面的诸多细节着实让他诧异,“殿下你的判断并没有失误,错估的变化是他的alpha,崇郡王宋昀。”

  贺承粲这几天另有要事在忙,协会都没有过来,显然并不清楚宋昀的一系列骚操作。

  他带着疑惑地美目流转过来:“广寒家的小子,我有几分印象,怎么,他做了什么?”

  陶欣忆把宋昀的骚操作和底下人汇报上来的动作精炼地总结了一下。

  听完之后,温山王子沉默了。

  过了须臾,他荡出一个酣畅的笑容:“他们还真是一家的情种,当年广寒妹妹为了一介商贾远奔万里,她的儿子如今又上心了一个平民omega,看来还真是血脉的遗传了。看这二十年来宋昀的表现,我还以为他是随了他那个冷情冷血的父亲,没想到最后竟还是随了我那个早逝的妹妹,也是可叹。”

  温山王子的身份,可以笑谈皇室的玩笑,陶欣忆却是识趣地注意着分寸,只在一边安静地听着温山王子的调侃,保持标准的微笑。

  待温山王子笑完了,他公事公办地说道:“殿下,既然宋小郡王那边出现了意外,杨清若那边的安排也就应该做出调整了,他怕是不再适合继续放在心腹的位置上培养。”

  “确实如此,可惜了一个好苗子。”贺承粲叹气着,放下茶杯,站起身来。

  陶欣忆的目光随着温山王子的动作而移动,美如画中仙的男人缓步走到了他的跟前,微微俯身,修长如玉的手轻轻地勾起了他的下巴,将他的眼镜温柔地取下:“我刚刚说的话,你怎么看?”

  陶欣忆并不拘束,也不诧异,他习以为常地顺着贺承粲手指的力道抬起下巴,失去眼镜阻隔的眼睛像是湖面,荡起了主人都不知道的涟漪清波:“殿下说的总是对的。”

  “太敷衍了,我不喜欢。”贺承粲抬手细致地描绘陶欣忆的正经得从不肯逾矩的眉眼轮廓,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落入了凡尘,眼底闪过执念,“我说我的妹妹一脉都是情种,我们贺家的血脉,就是容易出情种,大家都困于情之一字,不顾世俗,舍生忘死,谁也别笑话谁,你说是吗?”

  陶欣忆扶住了贺承粲的腰,克制地说道:“殿下,我明白你为我的付出,从我被政府强征之后,您把我从那个魔窟里捞出来,我这辈子就是您的人了,我的命都是属于您的。”

  世人谁能想到,当年孤身从戎的温山王子,是为了另一个Omega呢?

  创办Omega互助协会的初衷其实也没有媒体上宣扬的那么正义伟大,他所有所做的一切,在一开始,不过只是想让自己世俗世俗伦理的爱人可以在遭受了黑暗的经历后,能够重新站在阳光下,和自己继续正常的生活而已。

  贺承粲的眼底暗了暗,他轻抚陶欣忆额发下的眉骨,那里留着一道清浅的疤痕,虽然可以通过美容手段袪除,但是因为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他们默契地保留着这道疤痕:“不要再想那段不愉快的过往,药剂的实验已经获得了阶段性的突破,等经过临床试药,就能确保其安全性,到时候,你就能够清清白白,再无负担地陪伴在我的身边了。”

  陶欣忆闭上眼睛:“我都听殿下的。

  却说前往仁和医院的杨清若,在住院楼见到了正在休养的丁林。

  他带着医院附近超市里买的水果篮和百合花走进病房:“你好丁林,还记得我吗?”

  过了一天,丁林的精气神看起来已经大为不同,人虽然还是瘦瘦小小的套在宽松的病号服里,但是整个人都被收拾得干净整洁,伤口也被精心地处理过了。

  “我记得,你是协会的人。”丁林冲着杨清若腼腆地笑笑,“谢谢你们把我救出来。”

  杨清若把花和果篮都放在病房里的柜子上,笑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我下班了过来看看你,看见你恢复得还不错,我也放心啦。”

  丁林跟着笑:“谢谢你还记挂着我,这边对我很好。”

  “检查结果方便和我说说吗?受伤严重不严重?”

  “只是一些皮外伤,另外就是营养不良而已,医生说我养一养就可以了,不用担心。”

  杨清若搬了条椅子坐到病床边,温声细语地与丁林说了会话。

  他也是底层出来的Omega,对于Omega的遭遇和生活现状都感同身受,和丁林也很有话说,两个人好一番忆苦思甜,展望未来,丁林虽然还有伤在身,但看得出他对于未来的生活信心满满,充满了期待。

  聊了一会儿,杨清若摸清楚了丁林的情况,确认他身心都还健康,不会抑郁轻生,也没有死结走不出,便打算离开了。

  恰在此时,护士拿了丁林的药物过来。

  丁林的情况,在刚刚的聊天里杨清若已经了解了个详细,他自己也是医学类专业,对此与看病吃药也不算是完全的门外汉,看见护士拿来的药,顺口就问道:“不是皮外伤吗?怎么还开了口服的药?”

  护士态度很好地解释:“这是医生开的,想来是有医生的考量,您是家属吗?如果有疑问可以去咨询丁林先生的管床医生。”

  杨清若的目光在护士手里的药上转了转,没有药盒,定时发放。这样的药物通常都是精神类药物或是需要严格管控的处方药物。

  难道丁林其实还是受到了很大的精神创伤,在服用镇定类药物吗?

  他打算一会儿去问问医生,便没有急着起身告辞,而是等待丁林吃完了药,温声对他说:“我也是经历过一遭的Omega,你要是有不开心的时候,不要一个人闷着,随时可以联系我哦。”

  丁林感动地回望,协会里都是好人,接洽他的负责人温和善良,为他仔细考虑,为他治病的医生护士也都周到温柔,救他出来的人还对他如此关心,他长这么大,从来都没有感受过这样子的温暖。

  “这个药是我们协会和医院联合举办的彩虹计划,与我的伤没有关系,你不要担心。”丁林感动地小声道,“你也是协会的人,我才偷偷跟你说的,这个药我签了保密协议,答应了不会说出去的,你可千万不能说出去哦。”

  杨清若一愣,下一秒脸上展露了百分百演技的自然笑容:“你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这是我们的秘密。”

  “嗯,我相信你。”

  看着丁林信任纯粹的眼睛,杨清若笑容不变地握着她的手:“既然我们约好了,只说一半可真是太让我惦记了,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个什么药?这个彩虹计划听起来也很不错,你跟我说说,我回协会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丁林想了想,神秘又兴奋地说道:“他们跟我说的我其实也不太懂,只知道这个药是对我们Omega的未来大有好处的,能够消除永久标记,彩虹计划就是这个药,因为药不一定能成功,所以现在还在尝试,等成功了,我们Omega就再也不用担心永久标记毁掉一生了。”

  杨清若心里一咯噔。

  他说着这种药,在未来是存在的,标记消除剂。

  但是哪怕是在几百年后的未来,这也是一项对Omega身体伤害极大,存在高风险高副作用的治疗。

  杨清若松开丁林的手,摸了摸他削瘦的脸庞:“我知道啦,你以后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告诉我哦,我们约好啦,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下次再来看你。”

  丁林笑着对他挥手:“你路上小心,再见。”

  “再见。”

  走出仁和医院,杨清若觉得心中突然罩上了一层大网,让他有种很是不好的感觉。

  他从来没有在协会里听说过什么彩虹计划。

  打开终端,在网上仔细地搜索了一遍,杨清若一无所获。

  他回望医院的大楼,一片灯火通明,亮堂得刺人眼球。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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