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地将封尘的外套脱了下来，放在一边的凳子上。
然后盯着对方的睡颜，伸出手，拨了拨他的头发，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
他肯定累坏了。
早上起来就照顾自己，刚才有受到了惊吓，所以才会这么快地就睡着了。
已经熟睡的封尘侧脸白净，似乎是感觉到脸上有些痒痒，所以动了动自己的鼻子，可爱极了。
让季无锋心中又多生出几分怜爱。
他体质一直都不好，生活在那样的家庭里，怎么会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呢？
但是上一世的他，就是总这样一具不好的身体，十多年来照顾自己，不舍昼夜。
从不放手，从不说累。
可是那个时候自己太混蛋，肆意伤害，从来不去看这个人究竟有多疲惫。
他一定要也是累了吧，否则，不会在自己说出和一个女人结婚的时候，那么轻易地放手，否则也不会走的那么毅然决然，不给自己半分挽留的机会。
季无锋拉住了封尘的手，放在自己的唇边落下轻轻一吻。
这次不会了。
这次他再也不会像上一世一样，伤害他的心。
季无锋在心里对自己默默道。
突然，他感觉到自己拿着封尘小手的那只手莫名无力，手上一松，不小心将封尘的手一下子给扔了下去。
季无锋心中一惊。
封尘可能是太累了，虽然被摔了这么一下，却完全没有醒来的痕迹，依旧是睡得很沉，呼吸平稳，
可是季无锋却看着自己的双手，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渐冻症……
这是渐冻症最初发病的症状！
上一次在树林里，他就感觉到了，当时他虽然吓得有些六神无主，却始终心存侥幸。
万一不是呢。
万一，只不过是自己的错觉，只不过是手术后的不良反应呢？
他不能自己吓唬自己……
可是短短一周之内，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他终究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
这就是渐冻症。
是他无论怎么重生，也摆脱不了的生生世世的宿命。
季无锋的眼睛发红，他望向澄蓝的天空，很想问问老天爷，为什么？
他已经改了，他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他不是不舍得去死，他只是不舍得封尘，他想要照顾封尘一辈子。
难道老天连他这么点卑微的愿望，都不愿意实现么？
对！他承认，他不仅仅想照顾封尘，他还想封尘像上辈子一样地爱着自己。
季无锋痛苦地闭上眼睛，在被子里再也躺不住，轻轻掀开了被子，穿上棉拖鞋，走向病房外。
走廊上的人很少，偶尔有几个人路过，却没有人去注意面容憔悴的季无锋。
毕竟，医院里的病人，哪个不憔悴？
季无锋看着自己的双手，脸上的笑容苦涩得让人不忍淬读。
就在他盯着自己的双手看的时候，一到阴影遮住了他。
季无锋低着头，看见对方的皮鞋，还有皮鞋后面跟着的老北京布鞋。
他的目光一冷，脸上悲切的情绪瞬间收的干干净净。
心里再脆弱，在外人面前，季无锋也不会露出半点懦弱。
他缓缓地抬头，看见的是熟悉的管家和季老爷子。
李老爷子看着季无锋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什么罪大恶极的人。
季无锋感觉到他目光中的不友善，嘴角绽开冷笑，而后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到到一般，平静地开口问道——“爷爷怎么来了？”
“我如果再不回来，还真不知道季家会被你霍霍成什么样子！”老爷子很少真正动怒，但是这次，季无锋是真的将他惹怒了。
如果是季家的别人，此刻现在发怒的季老爷子面前，刚刚也许就被他的一句话吓破了胆子。
但是季无锋不会。
他听到对方的怒吼，只是很平静地抬起头，望向老爷子，这个自己所谓的爷爷。这个只看利益、从不曾对任何人有任何情感的爷爷。
“与G公司取得合作的，是爷爷你近一年以来的心愿，如今我帮你完成了，爷爷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季无锋可不会被他牵着鼻子走。
上辈子他身为季家家主，扩充业务，将季家发展的比现在强壮两倍甚至更多。
他见识过的人和事情，也许比他这个爷爷还多。
如今说话还客气，不过是对一个长辈最基本的礼貌罢了。
他不怕季老爷子，也对他这个爷爷没有什么亲情，能听着对方的批评，已经是极限了。
可是事实证明，在这个世界上，真正知道好歹的人，并不多。
看见他那吊儿郎当的模样，想到自己多次说与G公司合作，都被人家给拒绝了，而自己当时才走不到一周，G就突然说要和季家合作，还是在新闻发布会上说的，还说什么必须是季无锋亲自去，他们才合作，别人去，免谈，明显的给季无锋撑腰……
他当时知道的时候，血压都气的飙升，差点奔着三百去了。
不过现在，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小兔崽子究竟是用了什么办法，让人家答应和他们季家合作的，于是也不得不拉下自己的一张老脸，语气还算是温和——“季家和G公司的合作，的确有你的功劳，你想要什么，是跑车还是什么，尽管和爷爷说。”
季无锋 听着他的话，心中作呕。
一张和G公司的合约，就换来一个跑车么？
原来，自己在爷爷眼中这么的蠢。
原来，上辈子的这时候的自己，居然有那么蠢，蠢的让爷爷觉得，用一辆跑车就能搪塞自己。
季无锋笑得更冷了。
“爷爷，我不要跑车。”季无锋盯着季老爷子的眼睛，一字一顿——“我要季氏股份。”
“不行。”季老爷子想也不想地就拒绝了。
季无锋想都不用想，就已经知道是这个结局了。
“那么，G的合作对象就依旧是我季无锋一个人，与我们家公司的所有合作合同，都要经过我的手，到时候还请爷爷给我派来一个比较得力的人。这样我也好省时间和功夫，谢谢了。”
季老爷子被他的一句话说的眼神中充满怒火，提起手中的拐杖就要往季无锋的头上敲。
季无锋是不怕，季老爷子身边的管家却及时开口劝阻。
管家一手拐杖，一手扶着老爷子，怕他气的摔倒。
“老爷，G公司说，如果合作的不是季无锋，他们宁可毁约。”
季无锋站的很近，自然是将管家的话听的清清楚楚的。
他轻飘飘地看着自己血缘上的爷爷，眼中有着季老爷子都看不懂的情绪。
季老爷子对与G公司的合作十分看重，别说是他了，整个季氏都十分看重这份合约，这意味着季家能不能打开有关于互联网的大门，能不能接触到最先进的互联网技术，从而更上一层楼。
季无锋知道，虽然现在互联网没有像十年之后那么普及，但是已经逐渐变得必不可少。
季老爷子不会看不懂这一点。
所以他瞪着季无锋的模样更加凶狠了。
“跟我回家，我们在家里聊。”季老爷子想，先把这个小兔崽子哄回家，到时候就关他小黑屋。
别看季无锋天不怕地不怕的，但是从小就被他关小黑屋关多了，已经有了幽闭恐惧症。
抓住了季无锋的弱点，季老爷子感觉很开心，所以语气也温和了几分，致力于将季无锋哄回家。
可是季无锋哪里会那么轻易地上当？
听到季老爷子的话，他就知道对方想要做什么了。
先礼后兵，软的不行来硬的。
的确，上一世的他有幽闭恐惧症，甚至因为这个差一点就死在了敌人的陷阱里，但是从他崛起的那一刻起，什么幽闭恐惧症，早就没有了，
那些儿时被关在小黑屋中的记忆，那些令他害怕的黑暗，似乎已经没有那么可怕了。
只要能活下去，什么都不可怕。
但即便他现在并不害怕对方的小黑屋，却依旧开口拒绝道——“我不会和你回去的。”
他才不要回到那个冷冰冰的只有一个华丽壳子的季家大宅。
他喜欢陪在封尘身边，哪怕是寝室，也比别墅温暖。
“我的条件，百分之十季氏股份，这个条件并不过分，如果爷爷不给。那就取消合作吧，反正现在我也没有入股，这些事情对我也没什么损失。”
可是对于季老爷子，却时损失巨大。
一听到季无锋要的这个数目，季老爷子差点当场发飙。
“你要那么多股份做什么？嗯？老爷子我还没有死呢！怎么，你是现在就要开始给我准备后事了不成？”
什么百分之十，他想都不要想！
季无锋还真的是个无赖，这么不合理的条件，他都有脸提出来。
季老爷子气的面色铁青，季无锋好整以暇地坐在凳子上，静静地看着他。
他没有回答老爷子刚才的问题，只是抬着头，对上季老爷子此刻瞪得像两颗大灯泡一样的眼睛。
他知道，老爷子气的不轻。
可是与他何干？他只要股份，只看利益。
至于老爷子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都与他无关。
老爷子看着他油盐不进的样子，气的再次扬起手中的拐，狠狠地冲着季无锋脸上打过去。
季无锋算着时间，想着在最后一瞬躲开，却不想一道身影飞扑挡在了他的身前，生生替他挨了这一下……
一瞬间，季无锋觉得自己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封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