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沈阎长得很像,不笑时,眉眼都是冷淡漂亮的模样,哪怕她已经不再年轻,眼角眉梢都挂上了皱纹。

  一见面,欧阳澄一声妈让唐心兰嘴角微不可查地抽了抽,她回望那个一头金卷发的青年,对方噙着笑站在寡言少语的儿子的旁边,反差到了极点,却又和谐到了极致。

  唐心兰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坐吧。”

  街边的烧烤摊,有些油腻,到处都是烟火气,热闹非凡,西装革履的沈阎和欧阳澄有些格格不入。

  沈阎抽出纸巾给欧阳澄旁边的桌椅板凳擦了擦,欧阳澄就去端了两杯温水过来,烧烤虽然要配冰啤酒和饮料,但是沈阎身体不允许。

  明明都是小事,唐心兰却在他们的一举一动间,看到了那种常年陪伴的默契和温馨。

  明明对面的两个年轻人,年岁都不大,却养出了那种垂垂老矣的恩爱夫妻携手走过漫长岁月的幸福感。

  这是她永远都拥有不了的,她年轻时,也曾和沈阎的父亲谈过一段比较热烈的恋爱,可是后来对方入了职,她受不了那份担惊受怕,也觉得那样的日子太过四平八稳,所以她果断抽身,后来和唐驭的父亲,那个家势庞大的外国男人,她也只是野心勃勃。

  她不是个好人,早些年其实没有什么温情。

  后来老了,才察觉到孤单,才想着去补偿。

  可是她的这个儿子,从她这里拿走多少,像是按斤两算的一样,要还给她多少。

  她明白的,这世上,不是你想有什么,就会有什么。

  点烧烤时,欧阳澄对着老板说:“再来份清淡养胃的三鲜粉丝煲,然后这一小份少辣,妈,您看您还要点什么?”

  沈阎在旁边烫筷子,心想,小澄叫妈叫得可比他顺嘴。

  “来两扎啤酒,能喝吗小澄?”

  “没问题没问题。”欧阳澄千杯不倒,天生适合吃喝玩乐。

  菜端和啤酒上来后,欧阳澄还在规规矩矩地开啤酒倒杯里,他对面的岳母已经啪地一下开了瓶盖,然后拿着一瓶啤酒,与沈阎肖似到了极点的眼睛看着欧阳澄,“沈阎的父亲,很能喝,他以为我怀的鸿星是闺女时,就说过,以后他的孩子和别人在一起,那个男人如果能喝酒的话,必须得喝过他,他爸不在了,你今天就喝过我。”

  沈阎戴着手套剥虾,他手指不太灵便,剥得僵硬又慢,神色平静,身边的两个人也没有阻止。

  “行。”

  两个人你来我往,烧烤也吃了不少,啤酒也喝完了,又重新上了两扎。

  沈阎在吃他的粉丝煲,倒在杯子里的冰啤酒,遇到常温的空气,杯面斑驳着水汽。

  沈阎抬手想拿啤酒,还在和唐心兰东拉西扯的欧阳澄率先摸上了杯子,“再凉一会再喝。”

  “哦…”沈阎瞅了他一眼,还是放下了手,他没有情人间特有的推拒情趣,顺从得让人心坎发软。

  欧阳澄唇边的笑,像三月里缓慢盛开的花,眼底星河璀璨。

  他偏过头凑到沈阎耳边耳语几句,沈阎迷茫地看了他一眼,耳朵尖瞬间红了起来,灯光下,带着点金色,然后喂他吃了一个粉丝煲里的丸子。

  唐心兰不动声色地把一切收进眼里,忽然就觉得醉了。

  “沈阎。”

  沈阎看向她。

  唐心兰抱着双臂,帽沿下的神情,从平静,到一点点破裂,最后又什么都荡然无存。

  “婚礼通知我,中秋过年,和他一起到我那里吃个饭。”

  母子两的性格很像,有些事心知肚明,但都不会被过去纠缠,他们看得很开,所以哭哭啼啼的对不起,不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向前看,活在当下。

  所以沈阎也不会去恨过去,他只是,无法去爱他的母亲。

  “好。”

  唐心兰站了起来,笑得眉眼弯弯,“好小子,妈祝你们幸福,我先走了,有司机等着的。”

  “谢谢妈。”

  唐心兰走到沈阎身边时,想抬起手揉揉对方的头发,指尖只停顿那一瞬,然后改为拍了拍对方的肩,就离开。

  沈阎说不上来什么心情,他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时,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金色的头发,在夜里,像个大灯泡,惹人注目。

  “沈哥,你妈好能喝啊,我这,醉得,一会上厕所可能拉不开裤链,沈哥帮我拉好不好?”

  沈阎不吭声。

  “万一不注意,被拉链夹到怎么办,会废的?”他勾着沈阎的手指,非要弯腰到沈阎身前,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沈阎。

  沈阎觉得耳朵更烫了,面前的人明明脸不红气不喘,连说话都不大舌头,还敢说醉。

  “那是不是还要我给你扶着?”

  “扶着?”欧阳澄眨了眨眼睛,“扶小小澄吗?”

  沈阎说不出话来。

  欧阳澄哈哈大笑。

  …

  手术到了半夜,欧阳越才被推出来,人陷在惨白的被褥里,头上也缠着绷带,戴着氧气罩,心电图滴答滴答的。

  人救过来了。

  送来的急时,幸亏现场有懂急救的医生,对伤口进行过止血和包扎。

  但是差点没命也是真的,脏器受了多大的损伤,肋骨断了多少根,流了多少血唐驭根本没有听清。

  他只是脊背挺拔地现在重症监护室面前,黑沉沉的眼珠子盯着病床上的人。

  他差点,就没了这根贱骨头。

  明明今晚再去唐心兰那里前,对方还打电话问他,要回来吃饭不。

  他当时因为生意上的事,心情不太好,而且奚落冷淡待对方,已经是平常事。

  电话里的人被堵得说不话来,半晌才巴巴地问:“你是不是胃病犯了阿驭,我听见你的吸气声了,很疼是吧。”

  唐驭记得他当时是有些愣住了,他开了一天的会,哪怕现在在他母亲面前,他母亲都没有察觉到他胃疼。

  他挂了电话。

  简让走到了唐驭身边,像汇报公事一样平静地说:“唐总,查清楚了,是陈航买人撞的。”

  “…”唐驭垂眸。

  “公寓阿姨说,越先生是想给您送胃药来着。”

  唐驭的胃病很严重,他的胃药,是国外进口买的,唐心兰那里没有。

  “现场照片,给我。”

  简让递上了照片。

  打着光,一地的鲜血,浓得发黑,散落着白色的药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