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暗室里恢复原样,只余下朝姒一魔独自坐在墙下,太叔奕随后现了身。

  他站在在结界内看着对面饱受折磨、生无可恋且一心求死的她,冷淡道:“既然他想不杀你,我也不会杀你。”

  朝姒闻声猛地起身扑向他,意欲惹怒他,让他了断她。

  可下一刻,无声而起的灵力牢牢地禁锢住她,她再不得前进亦或是后退。

  她甚至看不见他何时又是如何唤起的灵力。

  她看见他眼底的不耐烦、厌恶与杀意,四肢肺腑的无尽折磨令她的面容也变得有些狰狞。

  “你到底是谁?!”

  少顷,朝姒看着不远处少年闻声转身驻留,他的疏远、淡漠与深不可测让她生出他不属于这六界的念头来。

  她的眼中忽然出现一幅渐渐清晰的场景,她的瞳孔不断放大,惊恐万分。

  下一瞬,她五官渐渐扭曲,看着太叔奕在眼前消失,努力想要挣扎着阻止他离开。

  然而,终是无果。

  西荒千里之外。

  破败的村庄里,一座荒庙前,一位面黄肌瘦、身上还有多处淤青的女孩儿与一位被白色布袋蒙着眼的男子一同坐在庙前的阶上。男子一身干净的白衣,在周遭的环境里显得尤为醒目,他手中握着一支青色的长竹竿。

  察觉到有人出现,他心中微微一动。

  小女孩并不知道有人及近,她乌黑的眼睛望着身边的男子,所有的目光与关注都在他身上。

  她很喜欢这位大哥哥,虽然他们才认识不过两天,但他却免费帮她治好了她的双眼。

  曾经也有偶遇她的良医替她看病,但那大夫说她的眼睛是天生的残疾,无法治好,她便不再抱期待,毕竟她只是一个被遗弃的孤儿,只能靠行乞遇到善人方能解决温饱,她只想活下去,怎敢再奢求看见这个世间?

  附近的乞丐见她看不见都爱欺负她,常常抢走别人给她的施舍。

  昨日,她在城郊行乞,一位好心人给了她一锭银子,谁知她还没有捂热它,他们便出来堵住了她,要她交出那锭银子,她不给,他们便二话不说上来踢打硬抢。

  她死死地护着它,当她以为她要被他们打死时,她忽然听到有一位冷淡的声音传来,他们随即短暂地停手,似乎都看向了出声的人。

  他们自是不干,嚷着让他一边儿去。下一瞬,她便听到他们不知为何相继倒地叫痛的求饶,随后不一会儿他们就在害怕的声音中跑开了。

  她听那人方才的声音,便认定他一定是一位特别好看的大哥哥,道:“大哥哥,谢谢你。”

  “你想看见这世间吗?”

  “想!可是……他们都说我的眼睛是治不好的。”

  “大哥哥可以治好你的眼睛。”

  大哥哥没有说谎,她再睁开眼,便看见五颜六色的花草树木,明媚的阳光是那样的好看,远处的路上人来人往,原来世间这个样子?

  她转过身,随即看见一位白衣似雪的大哥哥,只是他手中握着一根青翠的竹竿,双眼被白色的布带蒙住了。

  尽管如此,他也比那些人都要好看!

  他察觉到她醒来,随后一言不发离去。她追上去想要道谢,他却说不用。

  尽管他让自己不必跟着他,她还是想跟着他,他不说话,她便一直默默地跟着他。

  只是不久,他们又遇见了那群乞丐。

  不知为何,他们竟然还敢上前,欲要围攻大哥哥。

  虽然此前大哥哥赶跑了这群泼皮,可那时她看不见,如今看见了他们人多势众,她不禁有些担心他。

  可很快,她便知道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大哥哥挽起手中的竹竿不过两下便把他们都打趴下了。

  之后,她跟着他来到了这里,昨日晚间他们便在这间荒庙休息了一晚。

  小女孩有些不理解道:“大哥哥,为什么你能治好我的眼睛,却不治你自己的眼睛呢?”

  大哥哥没有开口,小女孩已经有些习惯,一路来,她都没有再听他开过口。

  小女孩看着他手里的竹竿,不禁想起此前她听别人谈及城中衙门里的衙役教训坏人时都是持刀剑对付他们的,而大哥哥昨日却是用手中竹竿,他竹竿使得那么厉害,若是刀剑一定更厉害吧?

  小女孩又道:“大哥哥你为什么不用刀剑对付坏人呢?”

  容花闻声,握着竹竿的手微微一怔。

  小女孩余光里发现有人走来,抬头看去,便看见一位如画中仙的清冷少年及近。

  小女孩感觉他是来找她身边的大哥哥,随即对容花道:“有一位长得特别好看的大哥哥来了……”

  太叔奕看见此刻的容花时轻蹙起了眉头。

  他听见小女孩的问题,目光微沉。

  容花辨认出他的灵息,心中生疑。

  他刻意隐瞒了灵息与行踪,连容潮都无法找到他,为何他却能找到自己?

  其实不止这一次,自从他可以为容潮挡下断魂鞭、毫无察觉入九溪宫、从无烬渊中出来、修复容潮的三魂七魄……他身上已经有太多令人看不透、不得不起疑的地方了。

  容花剑眉轻蹙,少顷起身。他转向小女孩,不待她起身,他已抬起手对其施了灵力,小女孩随即陷入昏迷。

  容花随后转过身,他知道太叔奕就在不远处,他没有点破他身上的疑点。如果这世间还有人不会伤害容潮,那么他想也只有他了。

  只要他不会伤害容潮,他此前、以后都可以不去管他到底是谁。

  太叔奕开口道:“容潮在找你。”

  容花闻声沉默半晌,道:“别告诉他你见过我。”

  太叔奕轻蹙剑眉,道:“你不打算再见他了吗?”

  容花闻声自嘲般轻笑了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一千八百年前,他们在神魔交界处分开后不久,他便飞升成神。

  那一刻,他才知道,原来他飞升成神的关键在于她。

  只有他放弃了她,他才能飞升成神。

  那一刻,他第一次那般厌恶飞仙成神这件事。

  他不禁想,或许,没有他,她便不会灰飞烟灭。

  “一千八百年前,容潮之所以落得那般下场,都是因为你。若是没有容花上神当初那一剑,他又怎么会因为重伤在身而在被朝穆所伤之时无法逃脱?”

  “他双眸被毁、四肢筋脉尽断、修为灵力被夺全部都是源于你,而非孤。”

  “孤真为你感到遗憾,你爱上了一个不爱你、甚至从来不知道你爱他的人。”

  此刻,他的耳边重复着朝姒的嘲讽笑声。

  少顷,容花沉声道:“我与容潮从来没有过婚约。”

  太叔奕闻声目光微动。

  “你走吧。”

  话落,容花手中握着竹竿转身朝村外走去。

  容花记得他第一次在九溪宫看见容潮时,他也是面黄肌瘦的,小小一只,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有些谨慎。

  突然多了一位小师弟,他既欢喜又有些不知所措。

  师尊告诉他今后一定要保护好他。

  他看见师兄也很温柔宠溺地待他。

  他还有些郁闷。

  只是这世上他最尊敬的便是他的师尊与师兄,所以他心中决定一定会保护他,只是面上还有些纠结。

  他总担心他的到来,会分走师尊与师兄对他的关注。

  可后来,他发现师尊并不没有亲自教他灵力,而他也因为初入修道界,对一切都懵懵懂懂,不知道要如何去修仙成神。

  几位师弟见状甚至借机孤立、欺负他。

  可是他却从来不会向他们告状,渐渐地他独来独往。

  他忍不住出面,那些师弟都怕他,他什么不说,他们都会垂首走开。

  后来他发现,他常常跟在自己身后,他看见他安静地在远处看着他练剑,自己也学着模仿,他发现他的领悟力真的很高,他开始教他灵术。

  他总是笑盈盈地,纵使被外人非议,也只是自己独自在一处失落,看见自己后又恢复乐观阳光的模样。

  看见他每日都在努力的修炼,他忍不住笑道:“你为何要每日都这么拼命修炼?”

  “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保护二师兄你呀。”

  “你保护我?”

  “是啊,你保护我,我当然也要保护你。”

  容花看见他清澈的眸子,认真而善良,心中微动。

  后来,他在他身边终于不再那么谨慎小心。

  看见他受伤,露出橘红色长尾,他眼中皆是紧张。

  “别担心,我没事。修道渡劫、降妖除魔,受伤很正常。”

  他抿着唇乖巧地点了点头。

  见他用灵力修补好伤口,他方舒了口气,真正放下心。

  随后他望着他的尾巴,片刻后盈盈笑道:“二师兄,你的狐尾好漂亮,我可以摸摸它吗?”

  他闻声微微一愣,没有拒绝他,容潮随后走到他身后,他感受到他在轻抚他的长尾,随即偏过头,目光微微闪烁。

  那一年新年,他见他独自坐在宫门前,看山下的烟火,他知道他想念人间的热闹,而按宫规,他尚未渡劫,是不能下山的。

  他向师尊提出他想要去人间巡视,师尊很少会拒绝他们的请求,这一次自然也不会拒绝他。于是他借机带他下了山。

  来到人间的闹市上,他立马被人间的那些食物吸引。

  他回眸征询他是否可以买下它,他带着笑意轻轻点头示意他。

  “真好吃!”容潮咬了一口胡麻油饼,随后将另一块用油纸包着的胡麻油饼递给他,回头对他道:“师兄你快尝一尝!真的好吃!”

  那一次,他们才知道并非是人间的食物不好吃,而是食物语的食物不好吃。

  容潮此前在人间也几乎是吃一顿饿三天的状态,来到九溪宫又因为食物语的饭菜味道,让他一度以为世间的食物都是味同嚼蜡,其存在只是有饱腹的作用而已。

  那一晚,他吃了许多摊子,竟然仍旧还能继续吃下去。

  一位爱开玩笑的摊主见他开心的跑到自己摊前,发现他那般清瘦,忍不住对他笑道:“小公子,你怎么这么瘦?你哥哥是不是不给你饭吃呀?”

  “是啊,大娘,我哥哥每天都虐待我。”

  “……”

  容潮盈盈笑着,回眸看向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