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蛊噬心散足足折磨了梁珏整整两个时辰, 天光渐暗,闻清澄估摸着安神香的作用差不多要过去了,于是才出去,将寝殿的门打开。

  “闻公子, 请问您有什么吩咐?”立马就有侍女凑上来询问道。

  因为太子这次生病, 点了名只让闻清澄一个人进去, 于是里里外外都是他在操持,不让任何别的人入内——这待遇,在很多人奴才们眼里都是至高的荣誉, 毕竟那就算是入了主子的眼了, 更何况,这主子还很有可能即是大酲未来的君主。

  所以如今这东宫里的人都俨然将闻清澄当成真正的主子了, 一口一个“闻公子”的叫着, 也不知道是哪门子的公子。

  哪有把小叫花子当公子的?何况这小叫花子正将他们的主子折磨得不人不鬼,闻清澄在心里想着不由觉得好笑。

  “屋子里脏了,叫人进来打扫一下吧。”闻清澄吩咐道,又想起什么,“哦对了,去熬一碗梨汤过来, 我要喂殿下喝。”

  被打扫干净的寝殿里, 梨木熏香袅袅,梁珏无声地躺在塌上, 紧皱着眉头,似是身上十分痛苦。

  闻清澄手指贴上去, 哟, 这么烫。

  看来这万蛊噬心散效果是不错啊, 这是梁缚给他的方子, 说是个巫医传下来的方子,闻清澄配的时候还不知道这东西能这么厉害——也不知道如此痛苦能不能比得上他在牢里受的那些。

  一想到此,他就难以抑制心头窜起的强烈恨意——就是这个躺在他面前的人,将他害成这样,让他圈禁在这逃不出去的囚笼里,像一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鸟,空留一副躯壳,看上去与常人无异,但心,早就已经死了……

  人们都说梁珏冷心冷情,可谁也不知道,他的身边人,他最信赖的小伴读,才最是凉薄心。

  “殿下,喝梨汤了。”闻清澄舀了,递到梁珏唇边,就见他薄唇紧抿,毫无血色,梨汤慢慢顺着他齿缝缓缓留下,阴湿了脖颈下的金丝软枕。

  梨汤可缓解万蛊噬心散,大概能让梁珏暂时清醒一会。

  一碗梨汤喂完,闻清澄面无表情地看着梁珏,原来那个手握一切,高高在上,可以随意掌握别人命运的人,也可以这样脆弱,不堪一击,任由他这么一个小伴读操控和摆布。

  梁珏开始闷哼起来,牙冠紧咬,身子开始不住扭动。

  据那巫医的方子上说,这是梨汤起效的结果,此时两股力量在梁珏体内来回游走,仿佛有两只手同时扭动着他的五脏六腑,这撕心裂肺地痛大概要比单纯的万蛊噬心散还要厉害。

  看着梁珏被自己折磨的死去活来,黑暗里的闻清澄唇角是扬起的,红色的小痣隐在阴影里,像被涂上了墨汁。

  能够随意将别人的生死攥在手里的感觉实在是太有趣了,尤其是这个人还是你恨到骨子里的那一个。

  ——不过,他也不想就这么让梁珏死了,那样未免也太便宜了狗男人,他要慢慢折磨,从他的身到他的心,都让他痛不欲生才好。

  他要让梁珏一边承受着折磨,一边对他感恩戴德,这是场漫长的游戏,他要让梁珏这场游戏里慢慢享受,等他玩腻了,可以有办法逃出去了,再给他来个痛快的不迟。

  ——就像原文里,梁珏对待原主那样。

  而在这场游戏里,他在梁珏面前永远都是那个乖顺可人的小伴读,没有人比他忠心,没有人比他更懂殿下的孤寂,更没有人能让他在那样的温香软玉里,□□到极致。

  而在这个过程当中,他当自然也不会放过其他那些人,梁缚,谭沂,邝太师……或者还有皇后,这个宫里,所有不让他好过的人,他都不会让他们能有机会得以安眠。

  一个都别想逃!

  六公主府。

  谭沂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东西,眼里满是难以置信的诧异,手里还捧着装着灵芝的礼盒,而手里的陈醋酸得刺鼻,他忍不住又看着阿泽确认了一遍:“这些东西,真的都是那个闻清澄让你送来的?”

  “他是怎么从大牢里出去的?”

  “殿下为何还会让他去身边伺候?”

  刚才阿泽找了半天,终于才在六公主这里找到了谭沂,这会听着这连珠炮般的提问,十分为难,他不想说谎,但他打心眼里觉得闻公子可要比这个谭公子好太多了,虽然人人都说他们长得像,可闻公子那么善良温柔,怎么能是其他人可比的呢?

  就连他临走时,人美心善的闻公子还塞给了他一包碎银并柔声嘱咐他“要吃点好的”,所以这会见了六公主和谭沂,阿泽一口咬定这些东西都是闻清澄体恤谭公子才让他送来的。

  “究竟是为什么!殿下……殿下他为什么不信我……”谭沂眼角泛红,“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不见我,却还让那个闻清澄回了东宫!”

  “小沂你别哭,你身子本来就不好,我要找太子去!”梁奚在旁边忿忿不平道,“怎么能允许那个小伴读为所欲为!”

  “别……别去了,小奚,你都为我去过一回了。”谭沂眼眶通红,拿着老陈醋的手都在抖,“殿下,殿下他……他一定有自己的苦衷,我们不能怪他。一定是那个闻清澄,他究竟给殿下施了什么魅术,让殿下像鬼迷了心窍一样地信他!而且……也怪我自己,是我不好,是我当初不知珍惜……”

  “怎么能怪你呢?”梁奚一听谭沂这么说立马拔高音量,“不过你说得对!一定都是那个小贱人搞的鬼!我这就去找他!”

  “不,不要去!”谭沂轻咳两声,看上去似乎很柔弱,却死死拉住梁奚,“虽然我不想伤害任何人,但那位孙姑娘确实已经住在我家府上了,现在有很多人都在说她就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是我不好、是我没有处理好这件事,根本没有颜面去求太子原谅。现如今既然已经这样,我只想……只想在他身边静静看着他,看着他好,就够了。”

  “不行!这些都不是你的错,你凭什么要承担后果!”梁奚越说越生气,“你放心小沂,我迟早都会替你把这口气出了,不会让那个小贱人好过的!”

  说罢就把那两坛醋狠狠砸在了地上,浓烈的酸味立马扩散开来,一个劲儿地往人鼻子里钻。

  谭沂本来就想哭,这下想不哭都难了。

  等阿泽回了东宫仍心有余悸,他想想刚才,梁奚差点把那两个醋坛子扔他身上,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哪里是什么公主,比那些市井泼妇还野蛮!

  ——不行,下次再要去送什么,说什么也得把老穆拉上,他皮糙肉厚,看着就扛打!

  可当阿泽后来在回廊里遇到闻清澄,跟他转述见到谭沂和梁奚的场景时,闻清澄只是轻笑了下,似是完全没放在心上,还随手将送到他和太子房中的新鲜核桃酥递给了他:“殿下还睡着,没法吃东西。我实在担心殿下,也没心思吃,你就拿去吧!”

  说完就绕去了后院的花畦,说是要去散散心,那清瘦的背影仿佛一只翩跹的蝴蝶。

  阿泽轻叹一句:闻公子可真是个好人啊!

  闻清澄走到一片秋英前蹲下身。

  这是他秋日宴前埋的种子,而现在已经发出了嫩芽,翠绿色的小芽带着旺盛的生命力不断向上,仿佛不惧这世上任何侵害,顷刻便能长成艳丽的花朵。

  明明看上去娇柔的花,让人误以为要对它们多加呵护,却实际坚强得很,能够抵御各种风雨。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对着每朵花的根部都洒了几滴。

  那是他新配成的液体花肥,用于促进花朵生长,但受限于手头的材料,只能用有限的植物和动物废料做肥。

  如果细说的话,那就是金鸡对此花肥的贡献独领风骚,因为最近伙食不错,贡献的产量也颇为可观,很令闻清澄满意,并且给它奖励了更多的肉骨头。

  照这个速度下去,闻清澄估计很快这批花苗就可以移到醉清歌去了,算是能填补一部分当时的损失,也算是对钟婉宁的安慰吧。

  他稍稍松了口气,琢磨着他从牢里出来了,醉清歌择日也该重新开张了。

  他看着时辰,想着梁珏这会该醒了,但刚走到寝殿门口,就见迎面就来了个宫女,俯身对着闻清澄行了一礼道:

  “闻公子,娘娘要见您。”

  皇后作为后宫之主,无论妆容还是衣着,雍容华贵放在后宫都是首屈一指。在一众妃嫔媵嫱之中,皇后的长相还是举止均堪称无可挑剔,哪怕如今已经上了岁数,但她面上依旧紧绷,在精致妆容的加持下,哪怕就是很近的距离也依旧看不出任何老态。

  闻清澄对着这样一张完美无暇却极端冷漠的脸保持着淡笑,恭敬地俯身跪拜:“在下见过皇后娘娘。”

  “还以为你现在正当宠,都忘了本宫这里的路怎么走了呢。”

  “当初可是娘娘带在下进宫的。”闻清澄依然跪着,微低着头,用细细柔柔的声音说,“您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

  “是吗!知道就好。”皇后站起,长袖甩在裙裾上面,冷笑道,“还以为你现在完完全全都是太子的人了,早就忘记本分了呢!”

  闻清澄直起上身,好看的眉眼弯成柳叶状,那张嫩白面皮上的表情显得很是十分听话,他两手垂在身前,仿佛世上没人比他更加忠诚,他乖巧地柔声道:“当初娘娘让在下留在东宫,尽快取得太子信任。如今在下所做一切可都是遵循娘娘旨意,再借我一个胆子也不敢对您有半分隐瞒呐。”

  “奴婢当初答应您的,这东宫的位置,早晚都该是大殿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