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穿越重生>世子夫人想和离>第59章 那就私奔

  晚秋的风拂过枫叶, 河畔的金华被吹成粼粼波光,江逾明隔着这句话,看到了姜辞过分明丽的眉眼, 以及她言笑时眼底的碎光。昏阳不知几度,明眸不知溢彩, 只知夕阳浅薄, 写不尽她流年风华半点。

  一如初时相见, 在出人意料的东墙之边。

  那日他打书院东园过,路过东墙小篱笆时, 远远瞧见一个姑娘从墙檐外翻进来,落地轻巧又熟练, 不是惯犯就是练家子, 蓟粉杏黄相间的襦裙领上还插着把竹扇,不知是为了潇洒还是不羁, 颇有些不伦不类,像那些成日无所事事, 在茶馆听戏识曲的员外老爷。

  江逾明浅看过一眼便要走, 不想这姑娘像是察觉了什么似的,一抬眸, 两人对上了视线,紧接着姑娘便愣住了,不是慌张也没有羞赧, 就是忽然停了一下。

  但也是这一抬眸,江逾明认出了她是谁——左都御史姜家的大姑娘, 虽然多年未见, 可她却和小时候并无太大差别。

  她这般怔愣着看他, 江逾明以为她是认出他了, 直到后来她跟着兄长过来掬礼,他才知道,她其实不记得。

  再见她,是在书堂上,深林蝉时,他恰坐在她身后。

  她其实没那么调皮,夫子在堂之乎者也,她坐堂下总听得认真,讲到无趣处,会调皮地一边装做听懂,一边在纸上提笔写画;做得最出格的事,也不过是不动声色地挪到窗边,出神地听林间鸟唱。

  江逾明坐在身后,目光不经意瞥到她时,时常觉得,她连不耐烦,都是安静的。

  他一直觉得安静和烦躁不能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但在她身上,却奇异的和谐,直到一日,她课上忽然转了过来,也几乎是一瞬,便慌张地转了过去,那之后的整堂课,她都坐在脊背挺直。

  江逾明注意到她了。

  第二日,江逾明到书院,素日早到的姑娘没来,他的目光稍稍在她的座位上停了停,以为她今日是迟了,不想直到夫子进来,前面的位置换了人坐,人都没出现。

  那是江逾明第一次回头——她其实来了,坐在了后面。

  两人目光对视时,她又吓了一跳,江逾明便回头了。

  之后的时日,她时常坐在后头,偶有几次被他抓住过目光,刚开始会慌张,后来,便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移开了视线,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明显,连夫子都注意到了,那日课下,夫子把人叫到轩廊外训了一通。

  他走时,刚好看见了——他还没见过这个小姑娘难得有说不出话的模样,后来好像还被夫子罚了十遍的《礼则》。

  再之后,江逾明便换到了最后一排。

  第三次见她,是在书院的九曲回廊上,她跟旁人说着话,不知是说到了什么高兴的事,连眉梢都带着笑意,拐弯时不小心撞上他,口里是抱歉,可眼底的碎光却没散,恰如那时的天气,白云很远,青空不夏。

  从初见时,便觉得她不一样,可到了后来,不知到底是她不一样,还是在他心里不一样。

  江逾明侧眸,答她:“好。”

  姜辞心情好了半大。

  其实以姜辞投壶射箭的准头,不必买这么多飞镖,但离开淮安伯府时,听了林婉仪那句话后,姜辞便心情不好,心情不好,便想花钱,可想花钱又没银两,便只好让云秋去府门前等江逾明来。

  但想花钱是一回事,花不掉又是另一回事,这日到最后,姜辞只花了三只飞镖,便把那盆名贵的芍药赢了回来。

  她拿着剩下的飞镖去找店家退钱,只不过领到芍药时却是满脸遗憾,她故作轻快地从阶上下来:“还没开花呢,没到花期……”

  江逾明看它是枝是叶的,虽未开花,却很喜欢:“明年五月便开了。”

  姜辞嘴角平了平:“……还要好久。”

  “不久。”江逾明接过花盆,“时间还很长。”

  姜辞探头看他,不大明白:“嗯?”

  江逾明却岔开了话题:“怎么这么早便出来了?”

  “散席之后无事,便出来了,出来后在路上东走西逛,瞧见了这小茶肆,说是有关扑可以玩,便凑了个热闹。”

  答非所问,江逾明静静地听完,又问了一下:“怎么不在门口等?”

  姜辞抬眼看他,觉得他那静如秋水的眸子像是能把人看穿,分明只是很寻常的提问,却好像一下拿住了她话里的全部深意:“……遇上表姐,说些了不开心的话。”

  江逾明偷偷捏了下她的手心,没先问说了什么不开心的话,而是说:“要如何才开心?”

  姜辞一愣,很认真地想,半晌,叉着腰说:“……要花钱才开心。”

  江逾明带姜辞去花钱的地方,点了很多菜。

  姜辞吃到西湖醋鱼时,眼睛都是亮的:“陈记的西湖醋鱼,做得比杭州还地道,桂花蜜也比别人家的甜……我还以为你要带我去金玉铺子买东西。”

  “待会儿再去。”姜辞吃饭的事,在江逾明这儿是大事。

  姜辞笑起来:“才不去,家里头的金石玉器都放不下了。”

  两人用过晚膳,回去时,江逾明给姜辞买了两匣子的糖葫芦:“心情不好时,就吃糖葫芦,这样以后心情不好时,也能是甜的。”

  姜辞抱着糖葫芦走,觉得这道理听着怪怪的,又觉着这话好似在哪听过。

  另一边,淮安伯府,宾客散场。

  淮安伯林鸿鸣坐在正厅主位上,他陪陈子酬喝了一晚上,这会儿一身酒气地同林婉仪苦口婆心:“婉仪啊,你也知道,爹爹因为上回万寿节那事,得罪了阁老,如今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机会,你能帮帮爹吗?”

  林婉仪气了一日,听到这话却眼底一红:“……爹,那个陈子酬风流成性,女儿若是嫁给他……”

  她还没说完,林鸿鸣便打断道:“哪有男子不花心的?陈家二公子不过是比旁的男子风流些罢了,可这也不正能看出陈家显赫吗?一般人家想似陈二那么风流,还不一定有这个本事呢……”

  一旁的顾晴听到这句话,想到了后院里的四房姨太,面色青了青。

  林婉仪哪听得了这话,当即说:“爹爹这般想和陈家联姻,家中还有这么多妹妹,怎么不让她们去?凭什么偏偏是我!”

  “胡闹!”林鸿鸣大喝,“且不说你是我林家嫡女,联姻是你分内之事,就说这流言蜚语直指你和陈子酬,如今陈二是认准了你,让人替?你看陈家答不答应!”

  林鸿鸣对着这个女儿气不打一出来,平日的乖巧懂事是都被狗吃了吗!他厉声道:“如今你什么情形,你自己不知道吗!你不想嫁陈家,整个奉京都没人敢娶你!”

  林婉仪哭起来:“可是女儿是真的不喜欢那陈子酬,女儿要是嫁了他,还不如去死!”

  “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别跟我说这些儿女情长,你若是不想,当初便不会弄出来这些事来,你当真以为陈家是好糊弄的!我是你亲爹,这是在帮你收场!”林鸿鸣甩着袖子,“从前你喜欢江家世子,也是使过手段的,可结果呢?人家看不上你,自那事出来后,你以为你在奉京还有好名声吗!如今还能嫁给陈家,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别不是抬举!”

  “我不嫁!”林婉仪撕心裂肺道,她没想过从小到大对她和颜悦色的爹竟是这样的人,她瞪着眼,歇斯底里道,“我死也不嫁!”

  话音一落,林鸿鸣抬手给了林婉仪一记耳光,冷声道:“我看你是养尊处优太久了!”

  林鸿鸣冷眼看着一旁的顾晴:“不嫁可以,那边把嫡女的位置让出来,我休了你娘,倒时你不是我林家的女儿,你看我管不管你!”

  顾晴一听这话,脸都白了,连忙上前把婉仪扶好:“老爷莫气,婉仪只是一时糊涂,接受不了,我回去劝劝她。”

  林鸿鸣冷哼一声,想着这人到底是顾老将军的女儿,方才那话也是说得重了,这会儿稍稍收了语气,凄凉道:“晴儿,你也是知道我们林家如今的处境的,回去好好劝劝婉仪,我这也是为她好。”

  “……好的,老爷。”顾晴颤巍巍地点头,欠身告辞。

  一路走着青石板路,林婉仪都在哭,顾晴也是心乱如麻。

  好不容易回到厢房,还没来得及说话,外头张管家便送了张帖子过来:“夫人小姐,这是老爷让我送来的,陈公子邀咱们大姑娘过两日去游湖呢。”

  顾晴和林婉仪脸色具是一白,这是逼她们一定要去了。

  回到琇莹院时,恰是酉末戌初,净房备好了水。

  姜辞沐浴出来,脸被热气蒸得粉红,这会儿坐在廊下吹风,风很舒服。

  秋夜很静,蝉鸣蛙声都躲了起来,只能听到一些风过树梢的响动,坐了不知多久,有水滴落到了姜辞的手背上,她以为是下雨了,抬头看,是江逾明。

  他刚沐浴出来,发尾还沾着湿气,几滴水珠落在了她的面上。

  姜辞没说话,江逾明也没说话,过了片刻,江逾明伸手把姜辞脸上的水擦掉,却捧着她的脸不放,姜辞维持着这个姿势,伸手碰了碰他的下巴。

  “不冷吗?”

  “冷。”

  江逾明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姜辞道:“冷,会清醒。”

  “今日出什么事了?”

  姜辞侧头看他:“为什么会这样想?”

  “猜的。”

  姜辞看着中庭小池,里头飘着几片浮萍,夜风吹起的涟漪很漂亮,也很静谧,她的视线落在远处,没有聚焦:“……她说你不能喜欢我。”

  江逾明把人揽入怀中。

  林婉仪说,江逾明若是喜欢她,便是不孝。

  她知道外祖对侯爷有提携之恩,若是江逾明为了替父报恩,怎么也不能算不孝,所以只能是江逾明的娘亲这边的问题了。

  姜辞问他:“我好像没怎么听过你娘的事。”

  她这么一说,江逾明大抵猜到林婉仪和姜辞说什么了,徐徐道:“我母亲是渝城窦家的嫡长女。”

  “渝城窦家书香世家,文人士族众多,祖上出过六元榜首、状元、探花、进士举人不计其数,是科举大家。”

  那日,江逾明同姜辞说了许多关于他娘亲的事,关于出身,关于性子,还有小时的一些故事,前世在府中三年,姜辞鲜少听人提过窦氏,如今是绾妈妈进了琇莹院,才会时不时提到一两句。

  “母亲嫁给爹那年,爹刚升了将军,一个是将军,一个书香门第的小姐,怎么看怎么合不来,母亲性子很淡,素日里也是深居简出,和爹……在外人看来,不算恩爱,但也算是相敬如宾。”

  “后来呢?”

  “后来,母亲知道了你娘亲同我爹的旧事。”

  姜辞瞬间坐了直:“我娘同你爹?”

  江逾明轻咳一声:“说是年轻时,我爹喜欢你的阿娘。”

  姜辞整个人都精神了:“可我没听爹说过这事啊……我爹与我阿娘是一见钟情,私定终身,当初还打算私奔过,是我外祖骑着马才把人追回来的。我娘看着温柔,但也是个倔脾气,我外祖知道说不动她,只得同意我娘嫁到奉京来。”

  个中缘由细节,江逾明也不知:“只是传言,不知真假。”

  姜辞惊讶,没想过林婉仪说的不孝,竟是这个意思,她皱着眉头:“若是你娘知道你娶了我,不会生气吧?”

  这关系要怎么算?这叫情敌吧……

  江逾明安抚地揉了揉她的发心:“她不会不喜欢你。”

  姜辞不信:“你怎知道?”

  “当初去你家定亲之前,我问过爹了,他说,娘是同意的。”江逾明把人抱起来,“先前带你去绾妈妈那时,绾妈妈是不是送了你一个镯子?”

  那镯子还收在梳妆盒里呢,姜辞就戴过一次。

  “那是我娘的嫁妆,绾妈妈既把它送给你,便说明我娘喜欢你。”江逾明看天色,不早,“绾妈妈是我娘的贴身侍女,还是我娘的陪嫁,跟着我娘从渝城远嫁奉京,我娘的事,她都知道。”

  换句话说,若是窦静淑介意,绾妈妈便不会把镯子送给姜辞,也不会来琇莹院帮忙,他虽并未和绾妈妈谈过,却也明白了阿娘的意思。

  姜辞被安抚好了,却有一颗茶馆听书的八卦心:“我娘和你爹从前竟认识……”

  “爹年轻时,去过北郡,想来是那时认识的。”

  “那你爹真的喜欢过我阿娘吗?”姜辞挺好奇的,但又不想这事是真的。

  江逾明也说:“不知道。”

  “……那我爹又是怎么和我阿娘认识的?”

  江逾明看着姜辞,眼底尽是无奈,这要他怎么答。

  “该睡了。”

  “啊!”真烦。

  姜辞被江逾明藏进被子里。

  时间过了小雪,天越发冷了起来,在外头坐了会儿,姜辞的手都是冷的。

  江逾明给她暖手:“上个月小日子来了吗?”

  “来了。”

  “来了几日?”

  “……三日。”

  江逾明皱眉,觉得不对,又问:“这个月呢?”

  “……还没来。”姜辞觉得江逾明好似挺在意这事的,“但我这个月都有按时吃药。”

  “手还是凉。”

  “一下就热了。”姜辞嘟囔着说。

  江逾明看了她一眼。

  姜辞眼睛转悠悠的,像是存了一肚子鬼主意,她问:“若是你娘不同意我嫁给你,怎么办?”

  江逾明搓着她的手:“……会说服她。”

  “要是说服不了怎么办?”她笑得很坏,好像就是想听他说些什么。

  江逾明神色淡淡的:“那就私奔。”

  姜辞不懂他怎么能一本正经地说这种话,笑得后仰:“你说私奔就私奔?我可是诗礼门第的小姐,才不会做这种事……”

  “你会。”

  “不会。”

  “你会。”

  “我是正经人家的姑娘。”

  江逾明隔着被子把人拖进怀里,在她耳边重复:“你会。”

  说完,也不给人答,把人用被子团好,就说:“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