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穿越重生>世子夫人想和离>第44章 我不想他

  秋夜微凉, 月色染了一层霜。

  姜辞沐浴过后,打着哈欠上榻,她近日摸索出一个结论:早睡便可以早起。

  这会儿未到亥时, 姜辞已经躺下,双手叠在被上, 睁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忍了许久, 还是转头往外看——那处依旧静悄悄的, 连从前的小小悉索都没了,也没了那一小团人影。

  前世江逾明一直很忙, 夜里很多时候是不回家的,姜辞进门的时间长了, 听下人说世子从前便是如此, 她也就跟着习惯了。

  可明明是前世已经适应了的稀松平常事,为何这一回, 她却不习惯了?

  姜辞搓了搓手,暖暖地敷住眼睛, 把这归罪于重生后, 江逾明时常在家。

  他们重生之后说了许多话,该说的, 不该说的,都说了。

  她原以为江逾明板正,不想他其实也有“没规矩”的时候, 会偶尔的懒床不起,会有些暗戳戳的小心思。

  不算什么缺点, 只是她没想过这些事会出现在江逾明身上, 以前她不敢想象, 亲眼见到后, 也没觉得不能接受,相反,她觉得这一世的江逾明更真实了,也更容易靠近。

  她现在细细回忆,前世自己与江逾明之所以会走到和离的地步,或许也是因为她把他想得太好,又把他放得太远。

  天边月,井边花,她从第一次见到江逾明,便像隔水望月,望过之后,便想去捞,捞着捞着自己掉了进去,醉在了月色里,忘记了自己。

  而如今的江逾明,就像是月上柳梢头,与人约在黄昏后,她总能在白月初亮时等到他回来,以至于后来的每一个夜色都不再寒凉。

  有时姜辞也会想,若是那时她能多问一两句,他们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若是她早能多相信江逾明一些,他们是不是也能深情共白头?

  姜辞揉了揉心口,告诉自己,现在这样也挺好。

  翌日,云霜进来服侍夫人起身,一进门,却发现暖阁上多了床被褥,她心里暗暗一惊,还以为夫人昨夜睡在那了,过去翻了翻,却发现没有。

  再一听,声响在里头,便又绕了进去。

  “夫人,窄榻上怎么多了床被褥?”云霜见夫人起身,动作娴熟地把床幔收好。

  姜辞板着一张脸,像是还没睡醒,装作不知道:“是吗?可能是云秋昨日收拾衣裳后,忘记收起来了。”

  云霜没有怀疑,就道:“那我一会儿去收起来。”

  “哦,收吧。”姜辞自己下了榻,绕到外头去梳洗。

  去偏厅用膳时,绾妈妈已经在了,手里端着红枣桂圆黑米粥,说是补气血用的,只是这粥偏甜,姜辞吃不惯。她硬着头皮吃了两日,到底是吃不下,求绾妈妈给她添了道咸菜。

  姜辞边吃边偷看绾妈妈,江逾明不在,她心虚得很。

  绾妈妈来的第一日夜里,江逾明便问姜辞,是不是绾妈妈在,她会觉得不自在。虽然当时姜辞说了不许把人赶回去,但次日之后,绾妈妈便没再出现在厢房附近了。

  姜辞知道定是江逾明同绾妈妈说了什么,但这事怎么说都是因为她,她也就没敢多问,毕竟有江逾明撑腰嘛。

  而且她也同江逾明说了不能赶人的,江逾明背着她做这事也没告诉她,这事怎么能赖她呢?

  只是姜辞万万没想到,江逾明突然去了潮州,保护伞没有了……

  姜辞心下忐忑,忍了许久,还是先开了口:“妈妈,夫君是不是同您说什么了?”

  绾妈妈给她布菜呢,听到她这话,觉得这孩子是个实心眼的,面上却不咸不淡:“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说我来了,小夫人觉得不自在,让我别靠太近罢了。”

  姜辞心里一“咯噔”,在心里骂江逾明,虽然和离了,但也不能这样坏她名声啊!

  “妈妈!我万没有那个意思。”

  绾妈妈看到她眼底的惴惴不安,心道难怪明哥儿这么护着,她这把年纪了,自也是阅人无数,还能看不出姜辞的性子?叹似的道:“妈妈从没觉得小夫人不好,再说了,老身就是个奴才,小夫人在意我作甚?”

  “不是啊。”姜辞认真道,“我初见妈妈,便觉着您就像我外婆。”

  姜辞性子如此,从不觉得下人只是下人。

  “这嘴甜的。”绾妈妈乐了,“有时妈妈看着你,便觉得你像夫人,表面上看着恬静乖巧,其实心思很多,半大点事便说是秘密,不许老身插手,不许老身过问,都嫁人了还跟个小姑娘似的……可老身也知道,这才是一个恰恰好的人。”

  “一个人真没脾气,真没心事,那还了得?”

  姜辞鲜少听过窦氏的事,只知江逾明的娘亲在他十六岁时便去世了,而且府中人基本不会主动开口谈窦氏。

  越想,姜辞便越是觉得奇怪,先前听府里下人说,侯爷因为夫人离世,遣散了夫人生前的丫鬟下人,说是怕睹人念旧。

  这般看来,侯爷应当是喜欢夫人的,可既是喜欢夫人,为何又要纳这么多妾氏?虽然纳妾也不能说侯爷便是不爱夫人了,可就她进府的这些年,基本没听过侯爷宿在哪房姨娘那的。

  府中三房姨娘虽说都在暗暗较劲,可却也没见过侯爷偏爱哪房。

  既不宠爱,当初为何又要纳?

  姜辞想问绾妈妈,又觉得这是侯府阴私——从前她进府三年都未得而知,何况如今才进府两月。

  这般想明白,她便不问了,用过早膳后,准备在园中消食散步,素卿匆匆地就来了。

  两人侍弄了一会儿花草,江素卿才悄声开口:“堂嫂,今日萧大哥又让人送了一匹天丝云锦来。”

  姜辞想笑,又要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送了你就好好收着,你不是正愁没有能做嫁衣的布料吗?”

  江素卿却有些不安:“我听闻天丝云锦极其珍稀,天下存数不过五匹,萧大哥是上哪寻的第二匹啊……”

  “你为你萧大哥奔波的事而觉得担忧,你萧大哥不想你因为旧事而难过。”姜辞笑骂,“你们俩能不能不要再来我跟前腻歪了。”

  江素卿被她这话说得脸红,轻声道:“堂嫂可是想堂哥了?堂嫂放心,堂哥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嫂嫂若是觉得寂寞,我可以陪嫂嫂去街市上听戏。”

  江逾明可真是能四处祸害她名声,姜辞一下平了嘴角,冷冷开口:“我不想他。”

  江素卿小声说:“可以想。”

  姜辞两眼一黑,岔开话题:“别想那么多,你就当你与萧世子同这天丝云锦有缘。”

  第一匹天丝云锦修补了他们的情谊,第二匹天丝云锦将陪着她嫁给最喜欢的人,这如何能说是没有缘分?

  “这次知道要好好珍惜了吗?”

  江素卿释然,弯了眉:“知道了。”

  姜辞站起身来,半开玩笑地开口:“终于是把你嫁出去了。”

  “府中还有两桩婚事等着我忙呢。”

  与刚开始的淡漠不同,自从上次顾晴和林婉仪过府后,林氏对江娴的婚事好似一下积极了起来,这几日,日日给她送补品糕点,说是麻烦她帮江娴挑个好人家,还送了好些男子的画像。

  姜辞把那些丹青翻来看去,没看出什么不同,老实地做个中间人,把册子全给了张氏,张氏乐意忙这些。

  这日刚出门,天色一下阴沉了下来,姜辞伸手去接雨,丝丝雨线飘斜,落她掌心,秋日的雨总是一场凉过一场,也不知江逾明到了潮州,这场秋寒要怎么过。

  秋叶在细篾下打了个旋,飘到了潮州的粮车边。

  杜衡正带着人分粥,晌午的日头烈着呢,晒得他满额汗。

  “等回家,娘子见我瘦了这般多,定是要责怪。”杜衡抱怨一声,抬眼望江逾明,同样是忙了一日,江逾明却丝毫不见疲惫,这会儿还在跟地方县令打听情况。

  “潮州这些年都是怎么收粮的?”

  被问话的是戌安县令徐阵。

  徐阵长这么大,都还没见过这么年轻又这么大的官,说话时下意识两股战战,每说一句都要擦汗:“每年交粮两次,隔一年,三次。”

  旱田先收,交一次粮,水田又交一次,就是不知这第三次从哪来的。

  “为何要多交一次呢?”

  “说是太常仓要储米,以防灾年。”徐阵擦着汗,话都说到这了,乡亲们想问的话,他硬着头皮也得带到,“江大人,我们县里的粮食可都是按时交的,一次都没少啊,如今灾年,不说各地都有米吃,但各地都还算有粮周济,只有我们戌安,真真是一点米都没有了,我们辛辛苦苦交了这么多年的粮,到头来问上头要,都说没有没有……”

  戌安是潮州地界最小的县城了,江逾明他们在潮州安顿的第二日,便启程来了戌安,走得这般急,便是想了解地方的真实情况,事实表明,确如江逾明所料——

  太常仓属于义仓,正是为灾年周转各地粮食,维持地方赋税而修建的。

  如今大梁国运昌稳,百姓安康,并不缺粮食,每年所缴粮税不过十五税一,鲜少存在百姓交不起粮的情况,所收粮税一半上缴,一半直接充入义仓,以备不时之需,经年下来,义仓中储存的粮食数量非常可观,所以就算是灾年,也不可能到如今人在地上抢粮吃的地步。

  义仓政策在各地州府都有明文规定,可落到偏远地区便不同了,交通不通,政策不便,上头官员说什么便是什么,空张嘴就说要多收一次粮,地方官员也不敢多问,压着底下百姓就是要交。

  不过这事也好查。

  江逾明问:“如今潮州地界,可是有哪处粮价高涨?”

  徐阵也是小官,两耳不闻窗外事,听江逾明要问这,才匆匆派人去查,还以为江大人是要压粮价。

  不过下午便来报了,说是苦阳凭空出现一个富商,带着不少粮食,已经卖了半个多月了。

  江逾明眉心一蹙:“卖多少?”

  “一两三斗!”

  杜衡两眼一黑。

  几人连夜赶到苦阳,刚进城,便见苦阳县衙门口已经被灾民给围起来了。

  府衙大门上还贴了许多纸张,江逾明叫人去拿来看,只见上面血红地写着几个字——

  求县令大人还邹员外公道!

  奸商刘庆杀人偿命!

  把刘庆赶出苦阳!

  江逾明攥着纸,请了两个百姓来问。

  那两个百姓一听他的奉京来的大官,连忙跪下高呼:“青天大老爷!您一定要给邹员外做主啊!邹员外一定是被刘庆那个奸商给逼死的!”

  刘庆便是徐阵先前提到的苦阳富商,而邹员外则是苦阳本地人。

  邹员外邹海骏是苦阳地界首屈一指的富商,家中是做药材生意的,是个远近闻名的大好人,经常组织义诊不说,还免费给穷人看病,如今潮州旱情,邹海骏更是第一批开铺施粥。

  邹海骏的粥铺刚施粥没几日,刘庆便来了,运了几十车的粮米。

  不想粮店开了十日,生意惨淡,米根本卖不出去了,刘庆愁了几日,一打听,原是此处有人在施粥。

  为着此,刘庆不止一次到邹府去警告,可邹海骏一直不为所动,甚至还在粥铺旁把刘庆的不良行径一一披露,扬言,他邹海骏只要家中有一石粮食,便不会自己吃独食。

  百姓们振奋不已,自发抵制刘庆,还有人趁着夜色去砸刘家的粮店。

  刘家的粮店很快就开不下去了,可刘庆依旧没走,日日府门大开地一家人坐在院中用饭,饭香都要飘出街巷了,路过之人都对刘庆嗤之以鼻。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后来,邹海骏拿不出粮食了,粥铺开不下去。

  走投无路之下,有人劝他跟刘庆买米。

  邹海骏也是实在没办法,但为了百姓,还得硬着头皮去了。不想邹海骏刚上门说明来历,刘庆先是羞辱了他一顿,继而狮子大开口地要价,说是一两七斗。

  跟着邹海骏前来买米的人听了,拳头都硬了,可再怒又如何?没粮了。

  邹海骏掏光了大半的家产,买了米,众人都以为要有米吃了——不想,就在邹海骏回府的路上,他人坐在马车上好好的,忽然就中了风,还没等回府,人就死了。

  这是一出,全县震惊,不相信邹海骏是中风死的,一口咬定是刘庆害死了邹海骏。

  江逾明听完,觉得此事不简单,先是宽慰百姓莫要着急,并告知他们,这两日朝廷的赈灾粮便会到苦阳,最后还保证一定还邹海骏一个公道。

  百姓一听这话,又重新跪了下去,高声喊江逾明青天大老爷。

  江逾明千劝万劝,终于是把人劝起来了,百姓刚起身——

  杜衡开心地跑过来:“逾明,信寄出去了!”

  江逾明身形一顿,想到信上的内容,耳尖一热,面色冷了三分,低声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