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穿越重生>重新暗恋>第14章 流萤十四

  事情的确如霍杨所说,他家里有个疯兄弟,和他同年同月同日生,林芝夫妇收养他是为了给叶谦整个玩具,疯起来能让霍杨也疯。但是事情也没那么坏,叶谦多数时候是正常的,发病时一般也是灵魂出窍一样发发呆,或者自己无声地哭,哭到吐,哭到晕过去;犯起躁狂来也不是可着霍杨打,而是无差别攻击,包括食物,也包括自己,比如猛地一脑袋砸地上然后晕过去。

  霍杨对着叶朗和唐稚,唾沫横飞地讲述自己的传奇经历:“我跟你讲,我那小时候爬树掏蛋上房揭瓦,哪样不精通!叶谦那小子智商够我一个零头,打得着我才怪,我小时候遛他跟遛狗似的。”

  唐稚很配合:“那你遛的可是一条狂犬啊,太厉害了!”

  霍杨接过她递来的一杯水,咕嘟嘟干了半杯,“太贴心了——那个谁,这兔崽子,都不带看我一眼的?”

  叶朗在旁边写毛笔字,专注无比,完全当他是空气。

  霍杨如何甘心被他忽视,夹着椅子蹭到他旁边,瞅他半垂着眼帘,顿挫有力,跪笔弹锋,钩出了一个墨汁淋漓的字尾。霍杨用装作在认真看他写字,余光却在瞟着摆在一边的鲜榨西瓜汁,无声无息地伸出手。

  叶朗写了半天的字,有些口干舌燥,便头也不抬地伸手去拿杯子,结果摸到了只鬼鬼祟祟的咸猪手。

  两人同时抓着一个杯子,大眼瞪小眼。

  霍杨干笑道:“我给你试试还热不热。”

  还不等叶朗反应过来,他突然灵光一现,立刻翻了脸,非常虚伪地反咬一口,“你不好好练字,惦记着什么呢!”

  叶朗,“……”

  叶朗道:“我试试还冰不冰。”

  “你这孩子年纪不大,套路不浅……”霍杨话音未落,就听到唐稚正爬上了梯子,用除尘帚打扫每个格子,居高临下地叹了口气,“常温的,别吵了。你俩狗咬狗一嘴毛。”

  “行吧,你先喝一口。”霍杨宽容大度地把吸管放到叶朗嘴边,回头对唐稚吼了一嗓子,“以后别发微博说老子虐童了!”

  叶朗爱答不理地哼了一声,低头叼住吸管口。霍杨那厢刚回过头,就看到他猛吸了一大口西瓜汁,腮帮子都瘪到底了。

  叶朗这“一口”喝得全身心投入,液面以光速下降,俨然夸父渴饮大泽。突然他发现自己吸不动了,哧溜哧溜用力吸了好几口,脸都憋红了,一抬头才看到霍杨黑着脸掐住了吸管。

  “你知道尊老爱幼吗?”他把吸管从叶朗嘴里拽出来,才喝了小半口,就发现见了底,忍不住伸手呼啦了一下叶朗的脑袋,“王八蛋!”

  叶朗控诉:“你老是打扰我写字!”

  “成,您写,我自己玩去。”霍杨握着他的手,给笔尖蘸了点墨。叶朗啧了一声,不耐烦地挥开他的手,在砚台的边缘轻轻撇去多余的墨汁,听到他接着说道,“一会我就要走了。”

  男孩愣了愣,倏地抬起了头,“你去哪里?”

  “我得回家看看,”霍杨叹了口气,向后仰靠在椅子里,“家里还有个大疯子。”

  男孩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那你还回来吗?”

  “不回来了,”霍杨道,“你跟着你妈妈收拾一下东西吧。过两天……你爷爷会接你过去住。”

  他有点不大敢直视叶朗的视线,含含混混地说:“那个,你以后——唉算了,没什么好嘱咐的,你用不着我唠叨。你爸给我的遗产,等公证的时候,我会全还给你,让我拿着……不合情理。”

  叶朗沉默了一会,笔端慢慢凝聚出了一滴浓墨,沉沉欲坠。

  突然毛笔被重重一摔,墨滴溅碎,飞落到桌沿,洒金的白宣纸上破开了一大块扎眼的黑,还在缓慢地晕染开。

  霍杨只是一怔的空档,叶朗就跳下了大皮椅,一言不发地跑了出去。他赶紧也跟上去,夺门而出,“朗朗!”

  幸好他这段时间一直呆在叶家里,不然还真有可能被这小子七拐八绕然后甩掉。叶朗弱势在腿短,还没跑几步,就被从后面一把捞住了腰,凌空兜了起来。

  他奋力挣扎,“放我下来!”

  “好好好,”霍杨扛不住他蹬腿打挺,蹲下身把他放下来,“你刚才是怎么了?”

  叶朗气还没顺过来,也恶狠狠地瞪着他,“你要把我送到爷爷那里!”

  霍杨冤得肝都疼了,“我没有,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是你爷爷不让!”

  “他为什么不让?”

  “大人有大人的打算。”他很头疼,只能拿套路糊弄他,“你爷爷都是为你考虑,你还小,长大以后就明白了。”

  叶朗丝毫不领情,“他不答应你是吗?那我跟他说。天天说,烦死他!”

  “……”霍杨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我又不是不跟你玩了,我会经常去找你的。对了,以后给你的东西你不准扔地下室,听见没?你先答应我这个!”

  叶朗还是不说话。霍杨伸手想摸摸他的小脑袋,却被他向后一躲,倔强地避开了,这弄得他有点哭笑不得,“真是孩子脾气。这是你爷爷的决定,你在这跟我拧也没用。乖,听话一点。”

  “我不去,”小孩气鼓鼓地,“我装病!”

  “行行,你要是真能装的像,也算你厉害。”霍杨正头疼不知道怎么哄他,一低头看到自己T恤上的灰脚印子,立刻灵机一动,捂着胸口满脸痛苦地半跪了下去,“宝贝儿,你刚才踹得我好疼……”

  他抽空拿眼偷觑一眼叶朗,发现那小孩正站在三步之外,抱着胳膊,皱着眉毛打量自己,连忙装得更疼了,嘴里哎呀啊哟叫唤个不停。

  叶朗到底是孩子,被他浮夸得面目可憎的演技给骗过了,只好万分别扭地把愤怒暂且放到一边,犹犹豫豫地上前了一步,憋出了一句:“……很疼吗?”

  他闹脾气归闹脾气,对这个脖子以上残疾的表哥还是有一点真爱的,眼看他一副快要断气的样子,忍不住也有点着急,“要不要我去叫医生?”

  “不用,我有办法。”霍杨立马顺竿爬了,煞有介事地伸出双手,“你看,人有五个部分,两手两脚还有头对吧?你刚才踢到的是我的胸口,是身体最中间的位置,如果要治疗这个位置,就需要从四肢还有头部传输力量到胸口,才能治好我。而这个能量呢,要通过嘴来传递,就是你得亲我好几口。”

  叶朗震惊地看着他,“……”

  这个江湖骗子继续振振有词,“但是呢,因为我伤在里面,没有流血,而头是离我胸口最近的位置,你只用亲我一下脸就行了。——还是你想亲我的手和脚?”

  “恶。”叶朗的五官皱成一团,非常耿直地露出了厌恶的表情,“那还是亲脸吧。可是真的能治好你吗?我为什么没有听说过?”

  “听哥的,肯定没问题。”江湖骗子乐呵呵地把一边脸凑过去,闭着眼催促道,“快点!救人要紧。”

  过了一会,也许是一分钟,也可能是两分钟,细而弱的气息轻轻扑散在了霍杨的脸颊上,让他的眼睫毛忍不住心猿意马地颤动了几下。接下来的感觉,好似午后骤雨初晴,你探出窗外看看远天与云,却有一滴水珠滑落下屋脊,清凌凌地打在后脖上。霍杨感觉到嘴唇上有湿润的触觉一点即走,好像蜻蜓带水的翅膀。

  他猛地睁开了眼,眼前叶朗离他的脸还十分之近,吓得向后退了一大步,而他直接一屁股墩在了地上。

  “……”

  “……”

  “……”

  “……”

  尾椎传来快要断裂的剧痛,霍杨脸都青了,“……跟谁学的?”

  “啊?”叶朗一脸货真价实的茫然,挠了挠头,“电视里都是这样演的呀。”

  “但那些都是大人啊!都是一男一女啊!你看都看了,不看得仔细点?!”

  叶朗隐隐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连忙紧张万分地追问道:“这样是不是治不好你了?”

  “好了,包治百病。”霍杨面有菜色地站起来,“但是这个玩意太补了,以后别来,那个,少来。我现在——”

  叶朗仰着脑袋看他,配合地接了一句,“你脸好红。”

  霍杨喝止他,“闭嘴!这屋里太热了,我出去透透气。”

  “可是不是开着空调吗?”叶朗由于被他搞得有点糊涂,自己刚才似乎做错了事,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治好他,总之现在是非常地关心他的身体状况,“你可能发烧了,我去找唐姐姐。”

  霍杨,“……”

  有时候孩子太懂事真的是种负担。

  幸好此时裤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救了他一命,他如获大赦地赶紧掏出来,对着叶朗一指书房,“赶紧回去练字,我接个电话,别来烦我。”

  叶朗“哦”了一声,乖乖离开了。

  他回到书房,看到刚才掉到地上的毛笔已经洗干净了,摆在砚台旁边,唐稚正站在书桌旁,用卫生纸细心地洗掉了溅上去的墨汁,抢救出来了好几张练好的字。叶朗扶着房门,默默地站着,听到外面霍杨打电话的声音:“喂,是我……我在朗朗家里,嗯,刚准备走……叶谦?……我马上回去……”

  男孩没有说话,只是合上了门,把那些声音阻隔在门外,回到椅子里坐好。唐稚也不说话,她把宣纸整理好,压上镇纸,然后回身关掉了空调,推开敞亮的落地窗。

  一刹那好似回到人世,庭院里的纷影乱翠、风打叶声全部涌进了书房,自然的气息迅速滤掉了屋里机械的寂静清凉。

  窗外是天蓝如海,晴光满空。

  叶朗在这喧闹又清静的环境里,再一次拾起了笔,蘸一蘸墨,出了许久的神,在笔尖的墨又一次快要掉落的时候才下笔。

  他写着:

  “雨急云飞,惊散暮鸦,微弄凉月。谁家疏柳低迷,几点流萤明灭。……”

  作者有话要说:

  渣渣作者很没脸地爬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