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敬辞醒来时外面一片漆黑。

  元宝是谢渊身边从小跟着到如今的太监,人是顶机灵的。一直在门槛那边候着,低着头往这边一瞟,就知道林敬辞已经醒了,忙快步上前,低声道:“御侍醒了。晚膳一直叫小厨房温在灶上呢,现在可要传膳?”

  林敬辞睡饱了,现下也不饿,左看右看没有瞧见谢渊,便问:“陛下呢?”

  元宝道:“回御侍,陛下还在御书房。”

  恐怕陛下也一直未曾用膳,今日白天到底是过了头了。林敬辞垂眼,吩咐道:“更衣吧,将晚膳送去御书房。”

  元宝唤了奴才捧着干净的衣服进了屋子,亲自伺候着林敬辞更衣。林敬辞盯着元宝看了一会,也没出声,由着他伺候。

  简单洗漱了一下,元宝提着食盒跟在林敬辞的身后,往御书房走去。

  还未上了台阶,就已听见屋内几番争吵辩论之声。林敬辞转头对元宝道:“你先去将膳食放到隔壁的暖阁去,我去一旁转转,你不必跟着我,伺候陛下吧。”

  元宝躬下身,恭敬道:“是。”

  林敬辞随意溜达着,腰酸痛的很,走的也慢些。沿着御书房门前的小路往西边走去,不知不觉就走到前世他的寝殿——重华殿了。

  而现在,重华殿还未起建。

  前世谢渊一直让林敬辞住在长行殿,与他同吃同睡同住,也不再招后宫嫔妃侍寝,前朝后宫无一不对林敬辞多了几分厌恶。林敬辞原本在谢渊身边,方便探听消息。朝野上下议论纷纷,连他亲爹都托人给他递信,要他思量清楚。林敬辞巴不得离谢渊远一点,就顺着台阶下了,劝谢渊赐他一座寝殿。

  谢渊应了,在长行殿西方不远处重新起建重华宫重华殿,赐给林敬辞。这才堵了那些嘴。

  前世谢渊是不愿让他住进住过人的寝殿的,费了不少心血给他重新起建重华殿,就为了让他开心,住着舒坦。

  林敬辞想着,又笑又悔。

  笑谢渊傻乎乎的,只想把最好的都给他,生怕不够;又悔他自己瞎了眼,一颗真心付流水,谢戎只想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却从不想给他点什么。

  哪怕一点点,都吝啬。

  林敬辞想到这里,嘴角的笑淡了下去。

  还好重来一世。

  “哟,这不是林御侍吗?”

  林敬辞闻声抬起头,望向声音的方向,只看到一华服女子从昏暗处走出,身姿卓绝,右额后的一支金步摇随着她的步子,摇晃闪烁。身着一袭藕荷粉宫装,衬的她小巧姣好的面容越发清纯可爱。

  正是姝妃。

  林敬辞略弯腰,行了礼:“臣见过姝妃。”

  姝妃不叫他平身,脸上似笑非笑:“不知林御侍这么晚了,在这附近一个人溜达什么呢?”

  林敬辞虽然是御侍,到底是个男人,宫中位份本就不如嫔妃。姝妃比他位阶高,姝妃不让他起,他是绝不能起身的。

  林敬辞低头道:“臣不过随意转转罢了。”

  姝妃早就听闻今日上午陛下不曾去御书房,一直与他呆在寝殿里。此时眼里盯着他倒露出几分怨毒来。

  林敬辞腰酸痛的不行,这会子姝妃一直不让他起身,腰有点受不住了。忽而一只手臂下面支撑了一下,耳畔响起元宝的声音:“御侍叫奴才好找。”

  元宝扶着林敬辞站直了,这才装作看见了姝妃,忙跪下去行礼:“哎哟,奴才眼拙,竟没瞧见姝妃娘娘在此。”说着就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奴才见过姝妃娘娘,还请娘娘大人有大量。”

  姝妃被元宝这几句话连消带打,原本刁难林敬辞的话只好吞到肚子里,面上生出几分笑来:“元宝公公快请起,天黑了瞧不见也是有的,本宫怎会怪罪你呢?”

  元宝这才慢慢站起来。

  姝妃也顾不得林敬辞在一旁了,忙问元宝:“陛下可睡下了吗?”

  元宝眼尖,瞧见了姝妃身后宫女手中拎着的食盒,又道:“陛下刚用了晚膳,这会子怕是又在忙了。”

  姝妃听出了元宝的意思,只能叫宫女把食盒递上去,“既然这样,那本宫便不去打扰陛下了。这里是我亲手熬的银耳莲子羹,一直温着。还请公公替我呈给陛下,望陛下不要过度劳累,伤了身子。”

  元宝接过:“奴才一定劝陛下用些,娘娘放心。”

  林敬辞瞧着姝妃不甘心的样子,倒生出了几分笑意。元宝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道:“陛下还等着您呢。”

  林敬辞听到后给姝妃行了一礼:“姝妃娘娘早些休息吧,臣告退。”

  元宝拎着食盒行了礼,随着林敬辞走了。

  刚才那句话,夜晚宁静,何为小声?她听得一清二楚!

  都是林敬辞!他只是一个男人而已!

  姝妃盯着林敬辞的背影,眼里全然是不加掩饰的怨毒。

  *

  元宝带着他进了暖阁,给他手里塞了个汤婆子,让林敬辞喝些热汤水缓缓。

  林敬辞道:“刚才多谢你了,元宝公公。”

  元宝面上带了几分笑意:“御侍哪里的话,奴才什么也没做。”

  林敬辞笑笑,又道:“陛下还在议事吗?”

  元宝点点头,将温着的菜一一取出摆放,“陛下差奴才去寻您呢,说要与您一同用膳。”

  说着,话音未落,谢渊就走进来了。

  元宝摆放好就束手立在一边,谢渊道:“夜深了,你去休息吧,不必伺候。”

  元宝行了礼就下去了。

  谢渊走过来扶着林敬辞的腰坐下,面上带笑,嘴里却埋怨道:“你早些用晚膳便是,何苦等着朕?”

  林敬辞瞅他那副样子,心里暖暖的,“臣睡了一下午,能饿到哪里去。陛下确实一直都在处理政务。”

  谢渊给他盛了一碗汤,让他先喝下去暖胃,“如今越来越冷了,你刚才还敢夜晚出去溜达,晚上风大,万一染了风寒有你难受的。夜晚出去也不带盏灯,昏暗难明,万一……”

  林敬辞头都大了,怎么前世没觉得他这般啰嗦,便道:“陛下当臣是瓷娃娃吗?”

  他虽不习武,但是也比一般的书生身体强健。

  谢渊失笑。

  林敬辞道:“陛下鲜少议事到深夜,快些用膳吧,别饿坏了脾胃。”

  谢渊的笑忽而僵了一瞬。

  敬辞昨日才入宫,怎会知道他鲜少议事到深夜?

  谢渊看着林敬辞慢吞吞吃饭的样子,眸中沉沉。

  林敬辞吃着吃着仿佛突然感受到了什么,身体陡然一僵。是了,前世与谢渊同吃同住那般久的日子,早已习惯,也早知晓他鲜少议事到深夜。都是傍晚时分准时回寝殿同自己一通用膳。

  刚才不小心脱口而出,林敬辞如今也算是后宫的人了,不得干政,刚才的确是越矩了。

  林敬辞放下汤勺,抬眼看着谢渊:“陛下怎么不吃?”

  谢渊敛了眼,道:“兴许是饿过头了,不怎么饿。”

  林敬辞知他是听出来了,却也无法解释。元宝跟了他这么多年,是断然不会将议事这些告诉后宫嫔妃的。

  一时半会也解释不了。

  林敬辞心里轻叹一口气,起身到一边跪下了:“臣想请陛下一个赏赐。”

  谢渊放下了手中的汤碗,盯着跪下的林敬辞,淡淡道:“你想要什么?说来听听。”

  林敬辞伏下身子,恭敬道:“臣想让陛下赐给臣一座新的寝殿。”复又起身,温润的眼睛里坦坦荡荡,盈满了柔情,“臣瞧着陛下的长行殿西边有些地方,刚好可以盖一座新的。”

  谢渊心里一动,“你怎的想在那里盖寝殿。”

  林敬辞抓着谢渊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笑道:“那里离陛下最近了。臣晚上走了一趟,到陛下这里不过半柱香。”

  谢渊见他这般乖巧,心里早就化成一片,手上用力便将他拉起,顺势扯入自己怀里。双手环住他,坐在自己的腿上,凑过去在林敬辞耳边低语:“你打算的倒好,朕不应也要应了。”

  林敬辞笑眯眯的扭头看着他。

  谢渊瞅着他的唇,大手抚在他的后脑,缓缓吻了上去。

  为什么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