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静默片刻,屋里的气氛便有些僵住了。冷意从门缝窗边钻进来,晏唐揉了揉生疼的脑仁。
姚润桉欲言又止几次,才找了个不那么巧的话题:“饿不饿?”
听他这么问,晏唐摸了摸瘪了的肚子,才感受到一阵饥饿。
姚润桉料想他是饿了,忙叫范禾端上来一盘桂花酥,“离午膳还有几个时辰,先吃点桂花酥,填填肚子。”
晏唐望着面前的桂花酥沉默了几秒,忽然说:“我那天去御膳房,没瞧见何师傅。”
姚润桉举着桂花酥的手顿在空中,愣了一会儿,才说:“何师傅…告老还乡了。这桂花酥是我做的,不太像。我猜也骗不过你。”
告老还乡。
这不还是在骗他吗。
姚润桉总是如此,三年前有宫女私下里议论他,被姚润桉知晓了,掌了嘴被罚到浣衣局去,晏唐问他为什么平日里身旁的小宫女都不见了,他说是因为不想闻胭脂味。
晏唐没说话,低头咬了一口姚润桉手中的桂花酥,“不应该用白糖,应该用蜂蜜。”
他腮帮子还是鼓着的,说话含含糊糊。姚润桉望着他,喉结滚动一下,忽然凑近他:“今夜留在宫里好不好?”
晏唐刚把口中食物咽下去,闻言,便知道姚润桉这是怕他跑了。
今日是大年初一,姚润桉应是方才去安阳殿受百官朝拜,等会儿后宫嫔妃便要来请安了。
姚润桉的嫔妃并不多,多是他登基前孝康太后替他择的,自他登基后从未选妃。几个月前,安常王却执意将自家女儿送入宫中,赴京秉职时便一直带在身边,那日宴上还令杨织蕊献舞一曲,意思不言而喻。
众所周知,姚润桉是个好色之人嘛。
据说姚润桉大赞杨家小女才貌双全,舞若天仙,当夜就册封了,第二日京城第二次燃起烟花。
至于第一次是为何,便无人得知了。
晏唐抿嘴,看了他一眼,说:“待会儿你的嫔妃要来请安了吧。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姚润桉笑了一下,眼睛亮了一些:“不来了。我没有嫔妃了。”
晏唐:“?”
他惊讶地望了一眼姚润桉,还以为他又在说什么胡话,然而等了一上午,却真的没人来请安。
午膳上来时,晏唐才意识到,好像真的有些不对劲。
“你的后宫三千佳丽呢?”
姚润桉笑了,“都送出宫去了。早同你说了,御史台的谏臣都来了三轮了。”
晏唐愣了,更觉得荒唐:“送出宫去?你疯了?”
他后宫的嫔妃皆是高门显贵,是当年他母亲为了稳固他的皇位特为他精挑细选的良家女子,说送出去就送出去了?晏唐都要气笑了:“你这是胡闹!”
“唐唐别急。”姚润桉稍稍安抚了他一下,“我今早朝拜时就与群臣说起此事,虽反对之声不少,但内阁终究是同意了。”
晏唐一个头两个大,丝毫想不明白内阁是怎么同意了姚润桉这荒唐之事,也不懂姚润桉此举意义为何。
“内阁怎可能同意?”
怎么同意…自然是他今晨舌战群儒,以“廉政”相逼,说他已经因国事分身乏术,无力再处理后宫琐事。
阁老哑口无言,那些自家有小女在宫中的臣子坐不住了,姚润桉安抚道送出宫去必会为她们择良婿,前前后后折腾了一个多时辰,今日又是大年初一,臣子还等着下朝与亲人团聚,草草便还是同意了。
姚润桉却没多说,只是将碟子里的桂花糖藕夹给了晏唐,“事已至此,唐唐,以后我便是孑然一身了。”
冲动,幼稚,胡闹!
晏唐轻咬着下唇,望着碗里的糖藕,心里却升起隐秘的雀跃与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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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外安常王府中,杨织蕊摔碎手中的杯盏,一双桃花眼瞪起来,往日里的风情去了三分:“传信给父王。”
她下的一盘好棋,不知为何姚润桉忽然伸手把棋盘掀了!
半年来她虽未与姚润桉共寝,但好歹也是琴瑟和鸣,怎的反手姚润桉就把后宫妃嫔都遣散了?
她忽然想起那日父王送她入宫,她从小不讨父王喜欢,比不上两个弟弟,但那日父王捏着她的手,第一次唤她小字:“花儿,从今日起你就是父王最险,也是最紧要的一步棋。”
那个宫宴上她水袖摇曳,燃烧了她的芳华。她隔着很远往向上座的男人,他似乎对自己很有兴趣。
她记得姚润桉喝得举止带了醉态,掷手一挥就是一片烟花。
宴罢人散,火光映在姚润桉的脸上,映出的却是无尽的落寞。他的目光不在她姣好的面庞上,不在绚烂的烟花上,而是无尽的悠远,好似望向一个遥远的从前。
“今日…是我与你初见的日子。”
他的舌尖抵在上颚,轻轻发出两个音节。
唐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