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岁那年, 夏满小学毕业，不想去读初中了。
水阳华收到班主任的消息，径直回了小道观。
果不其然, 在道观的阁楼里, 找到了蜷缩着的身影。
他轻轻地摇醒小家伙, 强行将人拉起来, “小满, 怎么不去上学？”
听到师父的声音，夏满瞬间醒了, 不敢直视水阳华, “师父.........”
他听上去十分沮丧, “我不想去读书了，我.........”
水阳华叹了口气, 拍了拍夏满的脑袋, “被欺负了？”
夏满耷拉着脑袋, 摇头，“没、没有。”
“小满。”水阳华抬起他的头, “看着师父，被欺负了？”
关心的目光, 直直地凝视着夏满。
他咬了咬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师父.........他们说我是怪物, 我不是.........”
水阳华苍老的脸闪过一抹心疼，意外地没有像往常一样, 把小孩揽在怀里。
他能陪伴夏满的岁月不多了，想活下去，必须得独立, 得强大。
“小满，那你讨厌他们吗？”
夏满重重点头，“讨厌！”
他才不是怪物，只是看得见普通人看不见的东西罢了！
水阳华递给他一个陶瓷瓶，“那你想报复回去吗？”
陶瓷瓶上面贴着符文，宛如神秘的潘多拉魔盒。
夏满抽了抽鼻子，愣住了，“师父.........”
水阳华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别怕，这次我允许你，用这个报复他们。”
里面装的是师父前几天抓的小鬼，身上的怨气还未褪去，有些危险。
但这些对于夏满来说，都不算什么。
水阳华在遇见夏满的时候，就发现了这孩子身上的独特之处。
天生灵体，从出身起就能不断吸纳灵气，简直是天生的天师。
夏满抱着陶瓷瓶，有些犹豫，“可是.........”
水阳华打断他：“没有可是，你不是讨厌他们么？那就反击，直到他们惧怕你为止。”
第二天，夏满将陶瓷瓶藏在背包里，带去了学校。
他看了眼经常欺负他的几个男生，前进的步伐顿住，心生退意。
只是不等他逃走，便被那几个人发现了。
他们将他堵在逼仄的小巷子里。
“哟，小怪物，还敢来上学呢？”
“你说你每天能看见一些东西，是真的？不会是为了装逼的吧？”
“你们别靠他太近，总觉得他不干净，万一真沾染上什么可就不好了。”
“嘁，算了，诶，别出现在我眼前，娘们兮兮的，恶心死了。”
还未抽条的少年，穿着单薄的衬衫，紧张地靠在墙边。
他眼神躲闪，脸色分不清是白皙还是惨白，一双眼睛湿漉漉的。
用学校里女生们的话来说，身上确实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连反抗他们的勇气都没有。
领头的少年盯着夏满的脸，突然心神一动，伸手扳住后者的脸。
他高出夏满一个头，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别说，你要是个女的，长得肯定比刘子希还要好看。”
刘子希是他们学校的校花，笑起来，就连他们都忍不住心动。
于是，他邪恶地笑了笑，“听好了，从明天起，你只能穿女装来学校，不然的话，我的拳头可就要招呼你了。”
“............”以前只是冷眼嘲讽，现在还想打人了吗？
夏满咬咬牙，恨恨地抬起头，“你说想打我？”
领头的少年莫名背后一冷，退后一步，“啧，你这眼神，是想跟我打一架？”
他们这边五个人，个个都人高马大的。
而夏满，跟水阳华学了些功夫，但一人难敌五人。
他摸了摸背包，手紧紧地握着拉链。
眼见五人渐渐逼近，夏满眼睛一闭，右手食指轻动。
不可以驭鬼害人，但是可以用符咒惩罚他们！
“你们在干什么？”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几人。
他们动作一顿，齐齐看向巷口。
那里站着一男人，身上似有风霜，冷得几人不由打了个寒颤。
男人穿着一件灰色风衣，在七月普遍断袖的季节，十分突兀。
然而神奇的是，他一出现，就逼退了早晨的燥热。
在男人冷漠的眼神下，五人心里不住打颤，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从一旁跑了。
他们溜走了，男人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只是静静地看着夏满。
夏满神色紧张，结结巴巴道：“谢、谢谢你，我、我还要上学，先、先走了。”
这个男人的气势好强，跟他待在一起，夏满莫名觉得压抑。
特别是对方那莫名有些炽热的眼神，让夏满感到不安。
明明他从未见过对方。
擦肩而过的瞬间，男人突然开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记得保护好自己。”
夏满身形一顿，胡乱地点点头，跑了出去。
他依稀听见，身后的人，好像叫了声“小满”。
眸地，夏满停了下来，看了眼小巷。
今天，遇见了一个奇怪的人。
放学回到家，水阳华已经等在门口了，笑着问道：“怎么样，今天还行吗？”
夏满将包轻轻放下，把陶瓷瓶还给了水阳华，“师父，我想清楚了。”
“什么？”
“他们再欺负我，我就用符咒惩罚他们！”
“那这个——”
夏满摇摇头，“我答应过师父，不会养鬼的，驭鬼也不会！”
他从小学的，就是如何收服鬼怪，如何驱邪除祟，算命看风水，驭鬼也学过。
但不知为何，水阳华一直耳提面命，禁止他使用驭鬼术。
得了夏满的回答，水阳华满意地笑了，“小满，你记住，学习玄术不是为了一己私利，你也有自己的责任的。”
他回问道：“责任？师父，我的责任是什么啊？”
“到了那个时候，你就知道了。”水阳华的头发，似乎白了一瞬，“小满，承担责任的前提是，你得保护好自己。”
#
漆黑的空间里，夏满再一次见到了水阳华。
他看着老头子花白的头发，抽了抽鼻子，“师父.........对不起.........”
水阳华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笑着摇了摇头。
突然，老头子的身影渐渐远去。
夏满心中一紧，追了上去，“师父，师父！不要走.........”
他的手碰到水阳华的一瞬间，后者化作点点星光，消散不见。
“师父！”
夏满兀地从床上坐起，起了一身冷汗。
他深呼吸着，试图想起做了什么梦，可是一切都是徒劳的。
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察觉腰间搭着一只手。
磁性喑哑的声音从旁边的枕头上传来，“别闹，乖，再睡会。”
凌.........凌子哲！
夏满浑身一僵，慢慢地，转过头。
凌子哲眼底乌青，皱着眉睡在他身边。
窗外月光明朗，寂静安详。
他轻轻地移开腰间的手臂，动作缓慢地下床，看了眼时间——4:27。
显而易见，凌子哲将夏满带回来照顾，很晚才睡着。
他起了一身的冷汗，此刻恨不得跳进水池子里洗洗。
二楼除了他们每个人房间都有一个洗漱间，最里间也有一个共有的浴室。
夏满没多想，取了套睡衣，迅速去洗了个澡。
等他回来的时候，床上已经没人了。
“诶？哥？”夏满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出去。
没成想，迎面撞上了凌子哲。
“嘶——”他后退一步，捂着鼻子，“哥，你去哪了？”
凌子哲深吸口气，咬牙盯着夏满，“我才要问你去哪儿了。”
“我.........”夏满愣了下，“我去洗了个澡。”
凌子哲沉默着，一言不发，看上去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夏满摸了摸鼻尖，“咳.........不然哥你以为我去哪了？”
他拍了拍凌子哲的肩膀，“放心吧，我现在没事了，昨天就是.........”
昨天就是.........
夏满嘴角渐渐抚平，说不下去了。
“。”凌子哲见他耷拉着脑袋，兴致缺缺的样子，旁的情绪都没了。
“还早，睡一觉，上午玄门那个会长要来。”
“哦。”夏满头发吹干后，又缩回了被窝。
然后，他翻了个身，僵住了，“哥.........”
“嗯？”凌子哲伸手关了灯。
“我现在.........真的没事了。”
“嗯。”
“所以...........”我们有必要还睡在一起吗？
说实话，夏满他有些不自在。
凌子哲突然侧过身，月光洒落在他的脸庞，深邃的眼里似乎有星光点点。
他喉结滑动，低沉的嗓音轻柔地问道：“怎么了？”
夏满脑袋晕晕的，耳根红透了。
心想：还好是晚上，还要有被子和枕头。
“没、没什么，困了。”
“嗯，睡吧。”
凌子哲的声音，似乎有什么魔力，刚醒没多久的夏满，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他感到一丝冷意，而旁边某处又散发着热意。
他好像抱住了一个火炉，暖乎乎的。
就是.........感觉有些硌人。
而且那个火炉，还挺能折腾人的，困得他都不能动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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