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安撇了撇嘴,不说话了,眼珠有些心虚地乱瞟,小声道:“只是多吃了一颗而已啦……”

  “今天你多吃一颗,明天也多吃一颗,十天下来就是十颗,就是多吃了一天的量。”陶宁雨道,“再说了,今天我允许你多吃一颗,明天你就会想着再多吃一颗也无所谓,久而久之,养成的自律习惯便会消失。”

  陶安低下了头,不说话。

  陶宁雨在心里叹了口气,她也不是一定要强制陶安每日吃多少糖。只是这个时代目前没有补牙的技术,若是蛀牙破洞了,只怕只能就这么顶着破牙一辈子了。

  陶安虽然乖巧,但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对于口腹之欲难免有些难以自控,尤其是陶安还特别嗜甜,不做一些约束陶宁雨实在是担心。

  “阿姊只是不想你以后牙坏了。你还这么小,可不能顶着坏掉的牙呀。”

  “我知道的,阿姊。”陶安低声应了一声,“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会注意控制的。”

  陶宁雨闻言便揉了揉陶安的脑袋,心道陶安真的是分外懂事。

  天色不早了,姐弟俩决定回村了。

  他们寻了一辆牛车,路上经过一大片土地,大多是黑漆漆的,只有零星的一点灯光。陶安看了眼外面,又很快转头回来,低头自顾自看着手上的小灯笼。

  到越府时,陶安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他年纪小,今天也算是耗费了一些精力了,难免觉得困倦。

  陶安还强撑着没有睡着,只是眼睛都要眯成一条线闭上了。陶宁雨拉着他的手往前走,陶安放心地垂着头跟着阿姊的脚步。

  忽然他感觉阿姊的脚步停下了,陶安本想抬头看看怎么回事,但又实在困极了,死活睁不开眼睛。感觉到阿姊好像没有动弹的样子,便昏昏沉沉地转头抱住了阿姊的大腿,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陶宁雨看着靠在柱子边的越隽,有些迷茫。她方才刚从院子里走来,夜色昏暗,院子里灯光并不多,她靠着那两盏小灯笼倒也走得顺畅。

  越隽站在拐角处的柱子边,脸色几乎隐于昏暗的夜色里,只后侧面透出的一点光勉为其难地打在他脸上,微微照亮了他的身影。

  陶宁雨眨了眨眼睛,努力去分辨越隽的神色。“公子,你大晚上的一个人在这儿做什么?”

  越隽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只一双眼睛静静地看着陶宁雨。

  陶宁雨莫名有些起鸡皮疙瘩,感觉有些渗人。她又唤了一声“公子”,越隽才低声应了一声。

  出声了感觉就没那么诡异了。陶宁雨松了一口气,道:“那公子,我就先带着阿安回去了?”

  越隽不答反问道:“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陶宁雨道:“在街上逛了一会儿。”

  越隽又不说话了。陶宁雨下意识觉得越隽现在的状态有些诡异,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忽然地上传来一声轻响,陶宁雨低头看去,原来是陶安方才紧紧攥在手里的灯笼因为他的昏睡松手而掉落到地上了。

  陶宁雨低头捡起灯笼,忽然想起了什么,便道:“公子,小雨方才瞧见了一盏尤为可爱的灯笼,便买了下来,不知道公子能否赏脸收下?”

  她没有走上前,只是将手里的小狗灯笼递过去。

  越隽同她还有一些距离,又站在昏暗处。不知怎的,陶宁雨下意识有些不敢靠近,只伸着手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越隽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从倚靠着的柱子旁直起身来,朝前几步,从陶宁雨的手中拿走了那盏憨态可掬的灯笼。

  陶宁雨没有直视越隽,她的视线落在越隽伸来的那只手上。那只手自夜色中探来,在她的灯笼下一点点染上微黄的暖光,然后轻巧又有力地握住了灯笼柄。

  “抓住了。”她听见越隽道了一句,语气很轻缓,又低,像是落在了风里隐去了。

  “公子……”陶宁雨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唤了一声,“你今日是怎么了?”

  灯笼微微照亮了越隽的身体,可惜她今日买的本就是一只小巧玲珑的灯笼,照亮的范围本就不广。

  光从下方照上去,越隽侧着脸,阴影落在他脸颊的另一边。陶宁雨瞧见他微微勾了勾唇,道:“休息了一会儿,怎么,小雨今日过得不开心吗,还是在外头也心系着本公子?”

  陶宁雨被他说得哽了一下,微微偏过头,含糊道:“小雨关心公子也是应该的。”

  越隽轻轻笑了一声。陶宁雨莫名感觉耳朵有些发痒。

  “希望本公子死后小雨也能记挂我一小会儿吧。”越隽轻飘飘地道。

  陶宁雨顿时皱起眉来,转头看去,越隽的表情倒是一如往常的淡然,甚至嘴角还留有一丝笑意。

  陶宁雨道:“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不就字面上的意思么?”越隽淡淡道,“我时日无多了,小雨。”

  “怎么,怎么会这样?怎么如此突然?”陶宁雨有些惊慌地道,“林大夫不是医术高超么?他不是每次都能治好公子么?”

  “林大夫的药只是治标不治本。”

  “那公子不是被送来这里休养的么?难道对病情一点帮助都没有吗?”陶宁雨下意识道。

  “小雨怎么知道?”

  陶宁雨沉默了一下,回道:“是奕公子告诉我的。”

  “他倒是什么都跟你说。”越隽淡淡评价道,“只是有没有用却是难说了。”

  “难说?怎么会是难说?”陶宁雨不解。

  越隽微微动了动脑袋,神色不明地笑了一下,“如今便看上天想不想让我活命了。”

  越隽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让陶宁雨觉得有些难受,她下意识地皱起眉头,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又沉默了。

  越隽倒是笑了一声,道:“小雨想让我活下来么?”

  陶宁雨抬起头来,皱着的眉还未松开,闻言认真地答道:“自然是想的。”

  “当真?”

  “自然当真。”

  “小雨觉得我能活下来么?”

  “能。”陶宁雨对于越隽的病情并不特别了解,又忽然面临这样的生死之问,顿时生出一股不忍和悲凉来,认真地点头答道。

  越隽又笑了一声,道:“小雨说能,那我便能吧。”

  “很晚了,早些休息吧。”越隽用灯笼遥遥指了指睡得正香的陶安,“弟弟都睡着了。”

  说完,他便转身走了。陶宁雨灯笼的光笼罩在越隽前方,被走过的地方很快迎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