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什么证明你爱我呢？
宣瑾被裴云路问得哑口无言，眼泪悄无声息地从眼眶滑落。
裴云路以前说过，宣瑾说什么他都会相信，可后来宣瑾撒谎骗了他，辜负了他这份饱含爱意的信任。在宣瑾看来，他伤透了裴云路的心，所以连他说的这句“爱”，都变得轻贱了很多。
“你……”裴云路最看不得宣瑾哭，但话未出口前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心疼，冷淡地避开宣瑾的眼神。
那句话其实直到现在也没变，只不过这次，裴云路想从他口中听到的，换成了一句承诺。
不管面前这个人是沈怀玉还是宣瑾，他只是想让对方对他承诺，未来的人生永远跟他裴云路有关，永远让他裴云路来负责。
可宣瑾就是转不过弯来。
驾驶座上的阿江和副驾驶位置上的申坤鸦雀无声，渐渐地感觉到了车里气氛的凝重。
裴云路和宣瑾没有再说话，坐在那里宛如一对不相熟的陌生人，宣瑾担心裴云路手臂上的伤口疼，巴巴的看了好几眼，也没敢再开口问。
而裴云路满脑子都是宣瑾身上的衣服那么单薄，也不知道冷不冷。
阿江默不作声地把车开到了市区，在岔路口等红灯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回头问：“老板，去医院吗？”
“去！”
“不去！”
裴云路和宣瑾说完，尴尬地对视了一眼。
“不去，回家。”裴云路转头补充道。
“可……可是老板，你那伤口看着真的很严重唉……”申坤回头，对着裴云路的一张冷脸战战兢兢地说道。
“家里有药箱，我自己会处理，你去准备明天早上的东西，不用管我。”
“哦……”申坤把头缩回去，继续坐在那儿装鸵鸟。
阿江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心里在感叹什么，但他就是个无情的开车机器，老板说去哪就去哪。
车在公寓门口停下来，宣瑾往车窗外看了一眼，回过头时裴云路已经从另一侧车门下车了。
宣瑾记得，以前裴云路都会绕到另一侧给自己开车门，不知为什么，心里有点委屈，忍了忍眼泪，跟在裴云路身后上了楼。
再次回到家，宣瑾说不上来心情好不好，鞋都来不及换，第一反应就是去卧室的柜子里把药箱翻出来。
裴云路坐在沙发上，解开衬衫袖扣，撩起袖子看伤口，那道伤口不是很长，有点深，但幸好不需要缝针。
宣瑾捧着医药箱出来，火急火燎地半跪在裴云路脚边，拉起他的手臂，心疼地皱了皱眉，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对着那道伤口吹了吹。
“我先给你消毒，会很疼，你忍着点。”
裴云路还在气头上，但也不至于幼稚到拒绝宣瑾，或许他自己都想不明白，这么迫切地想要回家，是不是因为潜意识里想让宣瑾帮他处理伤口……
他看着宣瑾从药箱里翻出酒精和棉球，找到一卷纱布，在桌子上依次摆开。
宣瑾侧脸精致苍白，睫毛被眼泪沾湿了，鼻尖和眼圈红红的，眼神格外认真。
他用镊子夹着酒精棉球，一点一点地擦着那道伤口，裴云路偶尔“嘶”一声，他立马手抖，显得比裴云路还要紧张。
最后把纱布缠好的时候，宣瑾额头上甚至沁出了汗珠。
“好了……”宣瑾舒了一口气，低头收着药箱，乖巧得甚至有点拘谨。
裴云路总算是装不下去了，他发现他永远都拿面前这个人没办法。
“宣瑾……”裴云路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宣瑾立马反应过来，抬头看着裴云路，眼神里倏然间有了光亮。
裴云路向他张开手臂，宣瑾就直起身子搂住了对方的腰，趴在他怀里低声抽泣着，委屈极了。
“你别生我气，我真的……没有办法。”
裴云路拍着他的背，另一只手顺着他的头发：“你告诉我，或许就有办法了呢？明明知道我那么在乎你，你就忍心这么折磨我，是吗？”
宣瑾摇了摇头：“不是……你为我受了那么多次伤，我只是想自己处理好……”
“那么多次？”
宣瑾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想略过，但裴云路很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句话里的异样。
“……我说错了。”宣瑾起身，准备去把药箱放好。
裴云路拉住他的手腕，眼神紧紧地锁定在他脸上，两个人就这样对峙着，沉默了好久。
“所以……你是不是他？”裴云路心乱如麻，甚至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你是谁？”
宣瑾静静地站在他面前，表情先是震惊，随后又平静下来，最后，像是放弃了一般，轻轻地点了点头。
“裴学长……”
沈怀玉当年就是这样称呼裴云路的。
裴云路拉着宣瑾手腕的手收紧，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宣瑾隐约猜得到，耿心驰一定跟裴云路说了什么，而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也不想再瞒着他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让自己的爱人站在自己身边。
“我知道这很难让人相信，但我……就是沈怀玉。”宣瑾脸上的泪痕没有干，一边脸颊还能看得出指印红痕，那双通透的眼睛注视着裴云路，一如多年前他们在校医室的初见。
他没想过，有一天说出自己的名字，会变得这么难。
宣瑾抬起手，缓缓地搭在裴云路胸口。
“这里，也是为了救我，留下的伤口。”宣瑾停下来，闭上眼睛，艰难地说，“对不起，我应该再多等等你，对不起，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却那么傻，什么都不知道……”
裴云路愣在当场，说不出任何话。
“是不是还是很难相信？我可以证明……我是沈怀玉，沐城大学医学系，你的学弟，生日、血型、身份证号码还有从小到大一切经历，所有的资料信息，你掌握的，都可以拿来问我考我，你别不信我……”
别不信我……
裴云路沉默着低下头，拉着宣瑾的手放在自己唇边吻了一下，过了好一阵子，才声音喑哑地说：”不，我信你……你说的一切我都相信。”
一定是老天爷可怜他，才把沈怀玉还给他。
“是我的错。”裴云路抬头的时候，宣瑾也从他脸上看到了泪痕，“我该早点找到你，我该察觉到裴以谦对你做的那些事……我不该让你带着绝望就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裴以谦欠你的……让我来还，好不好？”
宣瑾满脸泪水地笑了笑，好像这么多年，那么多的痛苦、无助和绝望，都因为裴云路的一句话而变得释然了。
他抬起手，抹掉裴云路脸上的眼泪，和那抹他已经看不顺眼好久了的血迹。
“不怪你，这一切都跟你没关系，都不怪你。”
……
次日早晨，裴以谦走进公司，没有像往常一样跟迎面而来的同时打招呼。
他看起来精神不太好，没戴眼镜，脸上公式化的微笑也不见了，冷着一张脸，把迎面走过来主动打招呼的销售部女同事吓了一跳。
“总经理这是被副总经理附身了吗？”女同事拉过同伴，凑到她耳边窃窃私语，“我来公司好几年，从没见过总经理这样冰块脸。”
“嗨呀，这你都不知道？一看就是昨晚上没吃瓜。”同伴从西裙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微博划了划，把屏幕怼到对方面前，“有大V爆料称，前段时间YK抑制剂出问题，是副总一手造成的，之后还为了推卸责任，让当时研发部经理宁远出具了假的鉴定报告，把锅甩到副总身上。”
“啊？真的？总经理看起来不像是那样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吧。”女同事把手机收起来，深藏功与名地朝四周看了看，小声说，“我昨天晚上加班到凌晨，看到申助理回来了一趟，你猜他干什么？”
“干什么干什么？”
“申助理带了个人回来。”女同事说到这里，不说了，笑了笑继续往前走了。
“唉你说啊……你快要急死我了！”
“急什么啊，待会开董事会，你留意一下都有谁上楼了呗。”
……
大约早上十点的时候，公司的大小股东陆陆续续到了，销售部的女同事在自己的工位坐着，按捺不住一颗吃瓜的心，时不时以各种名义偷偷跑出去摸鱼划水，两三次之后被组长揪了回来，乘电梯的时候好巧不巧地遇上了裴云路和宣瑾。
裴云路还是一身黑白灰的正装，冷着脸不苟言笑，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嘴角有一块淤青，但这丝毫不影响副总帅气的外表。
宣瑾没穿研发部的白大褂，而是换了一套中规中矩的西装，看上去成熟了一些，但站在裴云路身边一对比，还是显得很小家碧玉。
被揪着衣领的销售部女同事低头看了一眼，发现副总面上看着一脸冷漠，实际上袖子下紧紧攥着宣瑾的手不松，好像他不抓紧点这人就能跑了。
女同事摇了摇头，心想总经理的瓜没吃到，看看副总经理秀恩爱也算是一种享受。
她笑着跟裴云路和宣瑾打完招呼，静静地和组长站在一边等着上楼，可电梯上行的时候门突然开了，门背后站着的人让她惊讶地合不拢嘴。
宁远戴着黑框眼镜，穿了一件皱皱巴巴的白衬衫站在电梯门前，短短几个月不见，人看起来瘦了一圈。他没了以前趾高气昂的样子，站着的时候驼背弯腰，瞥了一眼电梯里的人，绞着双手畏畏缩缩地跟裴云路说：“副总好……”
电梯里除了裴云路之外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恍然之间明白了什么。
“你好。”裴云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搂着宣瑾的肩膀往后退了一步，让宁远进来，“宁经理，好久不见。”
“不不不，我……我不是经理了，我现在……就是一个普通人、普通人。”宁远尴尬地笑了笑，说这么几句话的工夫，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汗。
宣瑾看了看他，心想宁远以前还是他的领导，觉得挺令人唏嘘的，就从口袋里取了包纸巾给他。
“宁……”宣瑾想了想，继续叫他经理确实不合适，“前辈，今天天气挺热的，擦擦汗吧。”
宁远点头哈腰地接过，激动地眼眶都红了，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销售部的女同事目睹了这一下，整个人都傻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