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西西到这里之前,孟芙正专心致志地教戚弦学狗叫。

“学狗叫你会不会?就是汪汪汪!”

“来,跟我念,汪、汪、汪汪汪!”

“快念啊!你怎么就学不会呢?汪汪汪,汪汪汪!”

“你怎么不出声啊?你该不会是个哑巴吧?”

孟芙左一句“跟我学”,右一句“汪汪汪”,戚弦也不说话,也不反抗,就懒洋洋地跪在那里,看着这位蛮横的大小姐的丑态。

——有人不做,非得学狗。

戚弦嗤笑。

周围的下人已然感觉到不对劲,大小姐这是训狗呢?还是被训呢?

但是碍于孟芙往日的“威严”,谁也不敢多嘴出声提醒她。

好在孟西西课后归来,打破了这持续不断的“汪”声,他们才免于事后被这位恼羞成怒的大小姐鞭打。

只是他们幸免于难了,被当做稀罕玩意儿拿出来展示的戚弦可就要遭殃了。

孟芙用鞭柄抬起戚弦的下巴,本意是想向孟西西炫耀一番,可戚弦却扭头错开了它。

方才他的种种不配合,孟芙姑且还能原谅。可他竟然敢让她在她最讨厌的庶妹面前丢人,孟芙可就再也忍受不下去了。

好在戚弦背对着孟西西,孟西西应该看不清他的动作。

孟芙解开手里卷着倒刺的鞭子,紧眯双眸暗做威胁,“今日我就让妹妹见识一下,这个奴隶可好玩了,他还会学狗叫呢。”

孟芙猛地甩了一下手上的鞭子,鞭子在空中发作“啪”的一声空响,“狗东西,你还不快叫?可是看不上我的庶妹?虽然她只是一个小娘养的,但怎么说身体里也流着我爹一半的血呢,你区区一个奴隶,也敢看不起她?”

孟西西的脸色猛然沉了下来,这些年来,孟芙每每犯了错,孟夫人为她开脱的时候,总要道她只是“心直口快”“心性单纯”,可哪个心直口快、心性单纯的人会像她这么说话?

孟西西她娘虽然是妾室,但也是四妾中的贵妾!

更何况别说是贵妾了,就是家中贱妾生下了子女,正房的子女也没有这样羞辱人的道理。

“姐姐真是的,”孟西西用帕子掩着嘴角,不愿让孟芙看见她因为怒气而呈现出的不自然的笑意,倒是更加体现出了嘲讽的效果,她一字一顿地反驳道,“又不是狗娘养的,叫人学什么狗叫呢?”

说完她便红了脸,上辈子加这辈子,她说过的脏话用手指头数都能数得出来。这会儿为了反击孟芙,她也是拼了。

好在舍下脸来的效果还是很显著的,孟芙的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跟孟西西不一样,她这纯粹是被气的!

她骂孟西西是“小娘养的”,孟西西就回她一句“狗娘养的”,偏偏她说的话里面没加主语,就算她心知肚明孟西西是在羞辱她,孟西西也可以狡辩说她只是在说那个奴隶。

可恶!

这庶出的孩子就是这样恶心!连骂个人也要拐弯抹角、指桑骂槐的!

小娘养的!心里深沉!心黑嘴狠!

孟芙气了个半死,偏偏还没办法报复回去。

师出有名也就算了,她要真敢无缘无故对孟西西动手,别说是心爱的鞭子被收走了,她爹怕是这辈子都不会让她碰这些东西一下了。

不权衡利弊都不好了,权衡了一下,再次意识到她爹到底是有多偏心,孟芙彻底忍不下去了。

她红着眼睛,用恨不得吃了孟西西的语气恶狠狠地道,“他叫狗东西!狗东西就是狗娘养的!就应该学狗叫!”

闻言,戚弦猛地抬头!

他的瞳仁极黑、眸色极沉,孟芙乍一对上他的视线,还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什么荒野猛兽!

她惊得往后一仰,吓得刚刚退开的丫鬟小厮们纷纷直呼,“大小姐!”

孟芙勉强稳住身形,赶忙拿眼去觑孟西西,果不其然看见她疑惑的目光。

理智上,孟芙知道孟西西看不见这个奴隶的眼神有多可怕,她谎称自己刚刚只是一时没站稳也是使得的。

但是情感上,孟芙完全不能接受自己竟然被一个小奴隶吓到!还让死对头看了笑话!

她又羞又气,抡圆手上的鞭子,往四周狠狠地甩了一圈。担心她站不稳而上前的丫鬟小厮们惊叫一声,如数退了回去。

孟西西站得远,虽然同样讶异她突然来了这么一手,但却没怎么被吓到。

看不到孟西西的丑态,孟芙心里的火就消不下去。

不过没关系,这里还有一个罪魁祸首呢!

于是孟芙抄起鞭子,狠狠向戚弦甩去!

“你个狗东西!还敢瞪我!”他有名字又怎么样?他是她买回来的奴隶!她说他叫“狗东西”,日后他就得叫“狗东西”。

不识好歹的狗东西!主人赐名你不铭感五内也就罢了,竟然还敢瞪我!

她这架势一看就不留情面,戚弦原本是想要反抗的。这年头,奴隶会的东西越多越值钱。戚弦在奴隶市场来来回回好些年,学了不少实用的东西。

孟芙会的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在他手上过不了一个回合。

但是想到还在留在奴隶市场的……戚弦攥紧拳头,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倒是孟西西受不了了,不说她上辈子长在红旗下,就说这辈子。孟府府上不畜养奴隶,因为身体的缘故,她连正经聚会都很少参加,更别说是出去见识那些三教九流的玩意儿了。

她还没见过,人命不值钱起来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因此孟芙一打算动真格的,孟西西就急了,“萄萄,你快去……啊!”

孟西西还想让萄萄去搬救兵救人,这要命的心疾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发作起来了!

孟西西这次的心疾发作得又快又凶,心脏像是被人狠狠地抽了一下,痛感还没消退,就又有针尖细细密密地扎了上来。

“萄萄,”只是一瞬间,孟西西的眼泪就落了下来,“疼……呜……我好疼。”

其实这不是孟西西心疾发作起来最痛的那一次,可是人的耐受度是有上限的,过了那个度,无论是超过了多少,孟西西她都受不了啊!

萄萄顿时忘了那个奴隶和可怕的大小姐,努力撑住孟西西,“二小姐,你的心疾又发作了是不是?快,咱们快回去,我这就去喊大夫来!”

虽然喊大夫也没有大用,但好歹可以让他判断一下小姐这次发病严重不严重,要不要开点安神的药,让她睡过去。

是药三分毒,没有大夫的首肯,就是赵姨娘,也不敢随意给小姐用药啊。

“大小姐——”

孟西西那边的动静毫无遮掩,沉浸在羞恼中的孟芙注意不到,周围的下人们可都注意到了。

孟西西对自己这个奇怪的心疾有所了解,大概知道它不会因为刺激而发作,可别人不知道啊!

老爷对二小姐可谓是宝贝到骨子里,平时有事没事就帮着她敲打他们这些下人:不准惹二小姐生气;不准惹二小姐动怒;大小姐跟二小姐对上的时候,不用管别的,优先照顾好二小姐就对了……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平日里二小姐跟大小姐对上他们都要吓得心惊胆战,更何况二小姐心里还犯了心疾!还疑似是被大小姐粗暴的举动给吓出来的!

他们还在大小姐身旁,眼睁睁地这么看着……一众下人被吓得头皮发麻,他们的地位是比奴隶要高,即便是犯了错也是要移交给官府处理的,主人家是不能随意打杀的。

可这些规矩放在大户人家家里,那就是个摆设!

在场的所有下人都惊慌极了,做为主子的贴身丫鬟,小娥尤其害怕。

她壮着胆子,宁肯面对被气疯了的大小姐,也不敢承担惹怒一家之主的后果,于是她疾步向前,拦住了孟芙,“大小姐,你快看啊,二小姐的心疾好像犯了!”

孟芙手上的长|鞭比她以往用的要更长更重一些,不是很好驾驭,孟西西都在那边痛过一轮了,她也还没能打出第二鞭。

因此小娥一拦,她就收住了势头。

孟芙扭头一看,孟西西果然虚弱地倚在了她身旁的那个小丫鬟的怀里,手还虚虚地搭在了心脏的位置上,看上去刚刚被突如其来的痛感折磨过。

小娥怕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大小姐,怎么办啊?二小姐不会、不会是被……被吓得发病了吧?”

如果真要是这样,大小姐会怎么样姑且不说,他们在场的下人肯定是要完了的。

当初大小姐拿鞭子对上二小姐,还没真的打到人呢,老爷就气得把在场的下人全都换了一轮。

他们虽然没有卖身,可是却是在府上签了长契的,主人家多得是法子拿捏他们。更别说他们府上的孟大老爷权势滔天,就是对上那些官老爷们,也是随手就能把人家捏在手心里捏圆搓扁的了。

大小姐今日虽然没直接跟二小姐杠上,可是她唬得二小姐心疾发作,可不比当初她跟二小姐对峙要来得严重得多?

小娥忧心忡忡,惹得孟芙更加恼怒起来!

“发病了就发病了!我在这里教训我的奴隶,她发病了跟我有什么干系?怎么?难道我堂堂孟府的嫡女,还要避着她走不成?”说着,孟芙又狠狠地抽了戚弦一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