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盯着信封看了两三秒, 戚霄越看越觉得眼熟，“这信封我家好像也有？”
“不对，不是信封，这好像是个红包？”又认真看了那东西几眼, 戚霄补充, “前两天遇见吴小磊, 他也拿了一个。这到底是什么啊？”
洛天没说话。
“这该不会是...”顿了顿, 戚霄微微瞪圆眼睛，“街边发的广告单子吧？”
洛天还是没说话。
“你给我个广告单干什么？”接过红包，戚霄好奇地朝里面看。红包里是薄薄的一叠钱。打眼估计了一下, 戚霄觉得应该能有一千。
“你怎么突然给我这么大的红包？”戚霄问。
“不是给你的，是还你。”洛天把红包塞进戚霄手里，“行了, 逛集市去。”
戚霄没动。
“走吧。”洛天碰了碰戚霄胳膊。
看戚霄还是没有迈腿的意思，洛天抬手，环住戚霄脖子：“走了, 这种集市你没来过吧？当地人管这叫赶场，据说这是过年前最大的一个场, 除了摆摊卖东西的，还有固定摊位的餐饮。我们午饭...”
“这到底是什么？”戚霄被洛天揽着走了两步，眼睛死死盯在红包上。
越看这款红包，戚霄越觉得眼熟。等把红包翻了个面，戚霄确定了。这红包他真在家里看见过。
就他昨天拎那两袋橘子和零食的时候，茶几旁边还摆着几个。当时老妈顺嘴提了句，说是跟唐凝心逛街买东西送的, 她看着这红包挺好看的, 打算留着装过年的压岁钱。
因为是赠品的关系, 红包封底上印了小小一行商标。这牌子戚霄上辈子在商场里也见过，主打的口红和彩妆。
如果说是个普普通通的红包，戚霄绝对不会乱想。可这个红包，它是个美妆品牌的赠品。而现在，他从洛天手里接到了这红包，洛天总不可能突发奇想去买彩妆？
要说偷拿就更不可能了。不管是上辈子的洛九爷，还是这辈子都洛天，都绝对跟偷这个词靠不上边。
何况洛天刚才也说了，这不是给他的，这是还他。
“你为什么要还我钱？”戚霄挣开洛天胳膊，“还用着这么个...彩妆红包？”
洛天偏头看了眼落空的手。短暂的沉默后，洛天轻声说：“你妈给我的。”
哪怕心里已经隐约猜到答案，等亲耳听见洛天说出来，戚霄还是愣了。
“那天我去你家，阿姨给了我笔钱，雇我陪你来冬令营。”洛天灰色瞳仁微微沉下去，“她说看得出来你想来，听说我要打工，就问能不能她出冬令营费用再补打工的钱，雇我跟你一起来冬令营，顺便照顾照顾你。”
顿了顿，洛天又补充：“她还说你没一个人出过远门，自己过来她不放心。”
戚霄静静地盯着红包，半天没出声。
“我本来没想要，但阿姨说都是打工。而且...”洛天还想说什么。
戚霄摆摆手，打断了他：“我妈给你钱，雇你陪我来？”
洛天没吭声。
“所以你才请了假？所以你听说我想逛集市，才跟郑教官他们做交易？哦对，我妈还让你照顾我呢，所以才踹了郑教官那两下？”理智上，戚霄一直在劝自己：没那么严重，事情没那么糟糕，就算洛天当初真想赚这笔钱，但你看，他现在不是把钱还了吗？
可情感上，戚霄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爆完粗口，心里的憋屈感有增无减。揉了揉发酸的眼眶，戚霄拼命深吸口气，缓了缓，又拼了命吸了一口。
上辈子家里出事，被迫跟同性订婚，被追债、被讨命，戚霄最狼狈、最无助的时候，都没有感受过这种憋屈。
硬要形象的描述，戚霄觉得自己上辈子属于坐着车下坡，车速快是快，但心里好歹有准备。
而现在，他是好端端走在路上，不，好端端飞在天上，却被啪叽一脚揣进泥潭。懵逼？无措？难过？悲伤？诧异？震惊？和不敢置信？这么多情绪交汇在一起，戚霄没办法分清自己的心情。
看戚霄迟迟没出声，洛天抬手碰了碰戚霄胳膊：“我们...”
“别碰我。”戚霄火速弹开。
洛天沉默地看着他。
“我说你怎么突然愿意请假了呢。”戚霄抿着嘴角，深感自己怕不是个傻子？之前还又惊又喜，还感慨极地老板的大方，哪怕请假了都不扣工资。现在看来哪是那个吉哥不扣工资？这带薪旅游的薪，竟然是自己老妈出的。
而洛天竟然，接了这笔薪...
“我真是...”真是了半天，戚霄没能找到合适的词。看了看沉默的洛天，又看了看手里的红包，戚霄最终咬着牙把红包揉成团。
其实，他原本还想把红包扔洛天脸上。
不，也不用非得扔脸上，哪怕砸身上也好，但等团揉好了，戚霄却又砸不出手。这人，上辈子雪中送炭给了他20w，又是他上辈子的合作伙伴跟未婚夫，更是他这辈子的...朋友。
活了两辈子，戚霄满打满算就交到了这么一个朋友，可惜这朋友还是拿了老妈的工资，才甘愿陪自己参加狗屁冬令营的。
这算什么朋友？
紧紧攥着红包，戚霄深吸口气，扭头扎进集市。
麻花、糖葫芦、冻梨、吊着一长串的蒜、玉米，还有各种五颜六色小零食。集市上闹哄哄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小孩子的哭闹声，大人的嬉笑声，全都一个劲儿往戚霄耳朵里钻。
来的路上，这些都是戚霄期盼又好奇的点，而且现在，戚霄闷头走了好半天，只想尽快摆脱这种嘈杂环境。
一直走到集市尽头，人潮才渐渐消散，四周也逐渐安静下来。戚霄停住脚步。听见身后的脚步也跟着停住，戚霄回头瞪洛天：“你总跟着我干什么？”
“说好一起逛的，不跟着你我还能去哪儿？”洛天声音不算高，也不是太冷。看戚霄停下来，他甚至微微露出点笑意：“别生气了，我们和好吧？”
“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戚霄咬牙切齿瞪着红包，“再说，我哪配跟你和好？你可是带薪来陪我的。”
“...按这么说，是我不配跟你和好。”洛天反驳。
戚霄愣了一下。
沉默了几秒钟后，洛天又笑起来：“你生气我能理解，你要真气不过，就揍我两下？”
明明那双灰色的眼睛在弯着，可戚霄并没在里面看见笑意。
盯着洛天眼睛看了一小会儿，戚霄抬手指了个方向：“我不想揍你，我根本就不想和你当朋友了，现在我要往这边走，你别再跟着我。”
洛天目光沉下去：“你什么意思？”
“绝交的意思。”戚霄沿着选定的方向气呼呼走了好一会儿。确认身后没传来脚步声，他渐渐放缓步伐。他选的这条街，基本上都是固定摊位，在一堆韩国拌饭、韩式烧烤里，戚霄看见了四川火锅的牌子。
盯着招牌上红彤彤的辣椒，戚霄攥着信封走进去：“来个红锅。”
等补满辣椒的红锅真端上来，戚霄又有点后悔了。
老板也看出了他的迟疑：“要不，给你换个鸳鸯的？”
“不用。”咬咬牙，戚霄决定跟这锅辣椒死磕到底。第一片肉涮完，戚霄闭着眼睛吞下肚，等第二片肉涮出来，他想了想，还是找老板要了碗清水：“这火锅只是稍微有一点辣，我涮涮。”
即使这样，整顿火锅吃完，戚霄脸和眼睛也都被辣的红彤彤。从同样红彤彤的红包里抽出钱，戚霄结完账，顺手抹了把脸。
“你这咋还辣哭了呢？都说应该换鸳鸯锅，你非不听。”老板从柜台里拎出一小包纸，“送你的，擦擦吧。”
“我没哭。”戚霄不接。
“没哭你眼睛里那是啥？嘴犟是能评那个诺什么奖啊，还是能给你发朵小红花？”老板笑呵呵把纸巾塞戚霄手里，“听俺句劝，死要面子啊就得活受罪。”
“我才没死要面子。”戚霄拎着纸走出门，又拎着纸走了几百米，找到个没人的角落。蹲在角落里，戚霄抽张纸，慢吞吞按在眼睛上。
纸巾上只打湿了两个圆圆的小点。
“比预计中还强点。”戚霄盯着那两个小点儿嘀咕。
整顿火锅吃下来，戚霄憋屈情绪发泄了不少，智商终于慢慢回笼。首先，这钱不是洛天主动要的，反而是老妈要给；其次，不管洛天当初为什么要收，他至少现在把这笔钱还回来了。
所以于情于理，自己没道理发这么大脾气。何况就算真是洛天收了钱，自己哪就至于委屈到话都不能好好说？还莫名其妙提什么绝交？
不过就是以为对方跟自己一样，都对这趟行程充满期待；不过就是以为俩人都高高兴兴收拾东西，把冬令营当成了旅游；不过就是以为哪怕请假，洛天也是想和自己一起来的，但到头来却发现这一切只是场交换...
要是这会儿地上有草，戚霄坚信自己能连拔十几二十根以泄心中之愤，可惜现在已经是寒冬腊月，别说草了，地上连土和石子儿都不怎么看得见。
盯着冻着灰蒙蒙冰层的地看了一小会儿，戚霄越看越觉得，就连这层冰都透着雾和水汽。
“呵，连冰都委屈化了。”又盯了几眼冰面，戚霄抬头看眼太阳。
这时候刚好中午，基本上太阳最猛烈的时候，而且今天太阳又比往常要大，气温明显有回暖趋势。
戚霄站起来跺跺脚，决定不再继续蹲冰上傻晒着。
之前闷着头走过来，戚霄并没认真记路。但好在现在时间还早，他可以一边慢慢逛，一边找集合点。就这么边逛、边买、边吃、边找，等真正走到集合点的时候，戚霄气也彻底消了。
远远看见戚霄，郑教官小跑过来：“你和洛天吵架了？”
戚霄没说话。
郑教官嘴角朝小面包方向努：“老王说洛天逛了没一会儿就回了，上了车不怎么说话，叫着吃午饭也不去。”
戚霄算了算时间，按这个说法，基本是俩人分开洛天就回了车上。而且连饭都不吃了，看来洛天这是真生气了？不过也是，高高兴兴来逛集市，逛都没逛先被骂了一顿，这事换谁都得生气。
可能是因为吃了顿火锅发泄，戚霄是不生气了。但委屈感觉还在。而且看见洛天还在生气后，戚霄记起来了自己那句绝交，于是在委屈之外又冒出点尴尬和无措来。
慢吞吞爬上面包车后，戚霄小心翼翼打量坐在最后排的洛天。
洛天没搭理他。
想了想，戚霄晃到倒数第二排，坐在了洛天的正前方。只不过坐下后，戚霄没好意思回头，更不知道要怎么找洛天搭话。
洛天也没主动找他，反倒隔着他跟最前面的俩教官说了几句。
因为这几句话，那俩教官时不时往后看一眼。好在老王还采购了不少菜，沾着土的编织袋一个个垒在面包车中间，挡住了大部分审视目光。
等小面包启动起来，又嘟嘟嘟开上盘山路，洛天再次安静下来。
戚霄借着转弯悄悄回头。
洛天脸上没什么表情，灰色的眼眸正打量窗外。顺着洛天的目光，戚霄在玻璃窗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活脱脱无措迷茫的倒霉蛋儿。
偏偏这个倒霉吧，还有最少一半是自找的。
盯着倒霉催的影子看了一小会儿，戚霄慢吞吞坐正，慢吞吞拎起手边长条形纸袋子，又慢吞吞回身递给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