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淮歌没有大大咧咧的回去,而是一路躲避,最后在一棵粗壮的大树后蹲下。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断水已经浑身是血,盘腿坐于地上,双眸阖着,不知是都是昏厥了过去。
而在他身后,则是奄奄一息的雁鸣。雁鸣的眼睛一直看着断水的后背,唇角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各个门派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如今只剩下碧潭山庄一派,为首的正是林岁忧。
他看着已经毫无抵抗之力的雁鸣和断水,面露杀意。
林岁忧对身后弟子说了一句什么,之后那些弟子都纷纷离开,另有一名弟子在不远处望风。
从越淮歌的角度能看到林岁忧狰狞的狂笑着,他似乎骂了几句,又吐了口唾沫,而后便化出一把剑,面带阴鸷的在断水的头顶上举起。
长剑挥下,却听“当——”的一声,一把无名剑从树后飞出,和林岁忧佩剑相撞。
紧接着,树后蹿出一个蒙面黑衣人,恰好接住被弹飞的无名剑。
“你是谁?”林岁忧难掩惊慌的问道。
越淮歌阴冷冷道:“你爷爷!”他接住被封了标识的木兮剑,挽了一个极其灵巧的剑花,朝林岁忧的面门刺去。
林岁忧被迫连连后退,越淮歌借此机会一把抓住断水,而后一个扫地,刚想去捞雁鸣,却见林岁忧那名弟子携剑刺来。
越淮歌暗骂一句,只得放弃伸向雁鸣的手,去挡那把剑。与此同时,林岁忧快速调整,随时会再次杀过来。
所有的判断不过一瞬间做出,但就在这一瞬间,又有一把剑飞出,挡住了林岁忧那名弟子刺来的剑。
而后越淮歌只见一道黑影一闪,一个黑子蒙面人抓住了雁鸣的后领。
两人无需多话,只一个眼神接触,就各自抓住人御剑往空中飞去。
两盏茶后,四人在荒郊野岭中的一座破庙前停下。
越淮歌道:“先进去。”
破庙真的只是一座破庙,里面布满灰尘,依稀能看出里面供奉的是一尊弥勒佛,只是香炉里光秃秃的,早已无人供奉。
越淮歌想断水放下,探了探鼻息,还活着。
他喂断水吃了药,又为断水输送灵力。
而另一边,那名黑衣人探了探雁鸣的鼻息,对他摇了摇头。
越淮歌看着这一死一伤,不由生出一种悲凉感,他记得雁鸣一直到最后一刻还看着断水,眼神是那么的温柔。
可惜断水直到最后也没能转身。
一阵风从窗外吹过,蛛网从破旧的弥勒佛塑像中滑落,淹没在灰尘之中。
越淮歌为断水处理好伤,这才把脸上的黑色蒙面摘了,而后看向另一个黑衣蒙面人道:“你又跑回来添什么乱?”
成黎取下蒙面,道:“师尊不也回来了。”
越淮歌道:“我与你不同,我可以回来蹚浑水,你不能。”
成黎往前倾了倾身,看着越淮歌道:“为何不能?”
距离太近,越淮歌甚至能看清他的一根根睫毛,一种压迫感油然而生,让他一时无话。
成黎笑了笑:“师尊是在心疼我?不想我冒险?”
越淮歌:“你知道就好。”他刚说完就看到成黎抬手,带着薄茧的指腹捏住了他的耳垂,轻轻摩挲着道:“师尊的耳垂为何这般红?”
不问还好,他一问越淮歌就觉得自己的耳朵更烫了,他微微侧脸道:“别胡闹。”
成黎这才松了手,靠着一根腐朽柱子坐好。
一个时辰后,断水终于悠悠转醒,他先是剧烈的咳嗽了好一会。有一剑直接把他的肺刺穿了,只怕以后都会留下病根,咳嗽是免不了的了。
他咳嗽渐渐停下后,就转头去找躺在自己身边的雁鸣,在看到雁鸣的那一瞬间,断水心口骤然紧了紧,他颤抖着抬起手,一点一点的接近,而后将手置于雁鸣鼻下。
就是那一瞬间,越淮歌看到他眸子的最后一点光彩也消失了。
破庙里安静到诡异,过了好一会,断水才将手拿开,而后强撑着坐直了身子,阖眸默念往生咒——但愿来世再见,你非魔头,我非僧侣。你不再背负尸山血海,我也不再以天下苍生为己任。
越淮歌悄无声息的起身,和成黎一同去了庙外。
他和成黎相对而立,身后各自倚着一棵大树。
不知过了多久,成黎突然道:“师尊,若是有朝一日我死了,你能为我诵一遍往生咒么?”
越淮歌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他道:“好端端的,干嘛问这个?”
成黎看了看远处的丛林,道:“其实,我刚开始想问的是,如果有朝一日我在和雁鸣同样的处境上,师尊会……”会站在我面前么?还是会用木兮剑亲手杀了我?
“师尊!”成黎语气轻快道:“若是有一天我死了,师尊就把我火化了,把骨灰撒在绝情谷的竹林中可好?”
“别总是死不死的,”越淮歌道:“年纪轻轻的,整天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
成黎只好不说话了,专心看远处的风景。
越淮歌嘴上说的轻松,心里却早是乱糟糟的一片。刚穿书的时候他巴不得天子魔赶快死,这样他就没有威胁了。可是现在,如果成黎死了,他会伤心的吧。
没多久断水就从破庙里出来,依旧是白色的僧袍,依旧背脊挺直,眉目柔和,只是眸中只有破碎一片。
他来到两人面前,道了谢,就要带着被收进乾坤袋中的雁鸣离开。
越淮歌迟疑许久还是问了:“前辈日后有什么打算?”
断水的声音里没有任何犹豫:“去地狱,寻他。”
他们的事越淮歌不好插手,只是和断水告别,互道了珍重,而后便各自离开了。
等到越淮歌和成黎跟上姬淮仁时,姬淮仁横眉冷对:“你们师徒,一个两个的,放个水怎么那么长时间?不行让淮炎给你们治治!”
越淮歌尴尬的咳嗽一声,勾住姬淮仁肩膀道:“师兄别这样嘛,鱼尾纹都出来了,我们就是看风景秀丽,四处转了转而已……”
绝情谷,一个月后。
越淮歌足足过了一个月才把断水和雁鸣的事情渐渐从脑子里剥离出来。
这一个月,他过得恍恍惚惚,先是把成罂安葬了,又拿出笔墨,将所有的关系捋了一遍,希望找出杀害成罂的凶手,这人毕竟是冲自己来的。
可是无论怎么猜测始终都是猜测,根本没有线索可查,越淮歌最终陷入了僵局,只得小心为上,日日将成倩带在身边。
可就在一个月后,这种平静的生活终止了——因为姬淮仁的死。
就像一盆冷水泼进了热油锅里,整个绝情谷,甚至大半个修真界都震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