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崔长老的计谋没能得逞。

  并非苏宸据理力争让对方放弃,而是众长老齐聚一堂的情况惊动了苏凛冰。

  后者一到场,便吩咐众长老各回各峰,他自会接待自己的儿子。

  其态度淡然自若,没有喜悦,甚至不见丝毫惊讶,仿佛只是在看到自己儿子在外郊游几日回来了一样。

  ……即便苏宸从一个小毛头长成了一个大个头,

  于是,苏宸便老实地跟在自家渣爹的身后,前往至卧雪峰,心头安定稍许:

  他家渣爹一点儿没变,料事如神,或许已经寻到了令他恢复记忆的方法……兴许,现在的状况是对方给予他的试炼?

  却不想,刚到卧雪峰,苏凛冰便设下禁制,神色复杂地将苏宸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地扫了一遍。

  那眼神就恍若镭射探照灯似的,苏宸双手抱胸,双腿合并,为难道:“爹,您莫要这般看孩儿,咱们父子情深,万不可有丝毫不纯洁的勾当产生。”

  “……”

  苏凛冰闻言,面色愈发诡异,剑眉一挑,右手轻轻一扬,

  苏宸先是听得耳边传来清脆响亮的“噼啪声”,紧接着屁股一痛,整个人向前卧倒,险些摔了个狗吃屎。

  “也没有被夺舍啊……莫不是误入了秘境?这短短时日,怎么性情、体型变化如此剧烈。”

  苏宸咬着牙从地上爬了起来,冷嘶一声:“宗主大人真是毫不手下留情,大公无私啊。”

  “毕竟本宗主是你爹。”苏凛冰扬了扬嘴角,“叫你小子胡乱说话,你就算哪里长了根毛儿,为父都能在第一时间知晓。”

  “所以孩儿哪里多长了根毛儿?”苏宸腆着脸,不耻“下”问。

  苏凛冰沉默:这小子变化是真的大,先前还一直畏惧着自己呢,这会儿都能开他的玩笑了。

  原先看上去就是不甚聪明的样子,如今浑身肌肉发达了起来,愈发“胸大无脑”了。

  “呵,你确定要为父开口么?”苏凛冰笑得慈祥和蔼。

  苏宸自觉认输,乖巧地表示自己错了,至于内心的想法,只有他自己知道。

  父子俩打了个岔,气氛便趋于缓和。

  苏宸当即便将知悉的一切和盘托出,包括他觉得现下的一切都无比熟悉,像是按照某种既定的剧本演绎,且自己莫名其妙便拥有了结丹期修为,莫名其妙地拥有了一只正在沉睡等待突破的筑基大圆满妖宠,手头上还有一枚塞满了杂物的储物戒等等……

  但他就算绞尽脑汁也无法明白,究竟是什么事被他遗忘了,便只能从手头上已有的东西进行查探。

  至于他对于事物的认知,大部分出自于“本能与感觉”,否则他遇到雷开济时,第一反应并非反手击杀对方,而是逃命了。

  “为父自打你进到卧雪峰的第一刻,便细致地查过你的神魂,并无问题。但也可能是为父修为低微,无法查探……唯独你的记忆,为父看着,好似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模糊不清,犹如一缕幻梦,在抓住之前便烟消云散。”

  苏凛冰元婴期修为虽然强悍无匹,在九重界是最顶尖的一批修士之一,可不意味着他天下无双,无所不知。

  至少,苏宸几日之内修为猛增之事,悖逆了他的认知,令他难以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不过,你是我儿之事,为父可以确认。”

  苏凛冰嘴角上扬,心中的戒备虽说未曾卸下,但看着苏宸那孺慕尊敬又不乏依赖的眼神,他的心情十分愉悦。

  对比先前一直怕着、敬着自己“虚与委蛇”的苏宸,还是眼前这个会和自己顶嘴耍赖的孩儿来得可爱。

  苏凛冰头一次感受到了在面对“顽皮捣蛋”的孩子时,父母独有的“宠溺”心理。

  “就连爹都不知道么?”

  苏宸有些失望,倒也没有泄气,至少实力增长不是件坏事,否则他方才怎么能够反杀潜龙渊后,又宰了雷开济那个老东西?

  ……唔,他好像对那两人抱有极大的不满呢。

  话说回来,杀了开剑宗的长老,问题貌似有点严重,他先前先入为主地在心里给两人定了罪,可转念一想,不对啊!

  潜龙渊是上门讨打,自作孽不可活,可雷开济这位长老死了,开剑宗会不会找他麻烦?

  “那个……爹,我想跟您说件事儿。”

  苏宸挠了挠鼻子,“您神通广大,先前有没有在距离咱们宗门千里之外的森林中,有没有发现结丹期修士互殴的痕迹?”

  “既然是在我们宗门领地之外,我便无需在意,任他们打个天翻地覆,也碍不着合欢宗的事儿。”苏凛冰说完,眯了眯眼睛,“宸儿,莫不是有人如此不长眼,竟然对你出手?”

  “确是如此,对方您应当知道,是这一届宗门大比拔得头筹的开剑宗弟子——潜龙渊。”

  苏宸停顿了一下,说:“还有潜龙渊的师父,雷开济。那老东西早就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徒儿行凶,在我反杀之时立刻便杀了出来,我便顺势也将他宰了。”

  “可有玉简再现当时情况?”苏凛冰问道。

  “有。”

  苏宸点了点头,

  他可不是个愣头青,还会错过对方正在行凶的证据,就连在意识回笼之前的自己脑子也足够清灵,将从始至终发生的事情都给如实记录了下来。

  当然,出于一些现实因素,他删去了一些自己骂人的片段,只着重表现了他作为受害者的立场。

  苏凛冰接过刻录玉简一看,霎时眸色一沉,阴冷地勾了勾嘴角。

  “好一个雷开济,真是欺人太甚!竟然妄图在合欢宗的地盘斩杀我宗少主?谁给他的胆子!”

  正在此时,一只带着杀意的纸鹤从洞府外刺了过来,苏凛冰稳稳地将其接住,展开一看,便响起了灵冲压抑着九成怒意的声音。

  “苏、凛、冰,我们宗门的雷开济长老在合欢宗附近的地域陨落,不知你是否知道些什么?如果你知道,便从实招来,以功抵过。”

  “哦?好一招先声夺人,佩服佩服,这问罪的态度可真是无人能出其右。”

  苏凛冰讽刺地冷哼一声,同样甩出一只纸鹤,“本宗主倒要看看,开剑宗宗主是否是那等不明事理之人。”

  宗门内死了一个结丹期长老,那可是大事儿,灵冲能勉强保持冷静已经是心性极佳的表现了。

  但是对方千不该万不该,将雷开济的死直接往苏凛冰身上按。

  眼见着两位间隔万里之遥的元婴期强者即将上演一出隔空对骂,苏宸揉了揉下巴,打算先行离去,却不料被自己的渣爹给抓住了领口。

  ——命运的后颈被抓住了!

  “等着!你这当事人走什么,只想要享受为父的赠予,而不知晓为父的辛苦么?”

  苏宸腆着脸笑道:“孩儿对爹爹的敬仰,恍若滔滔江水绵延不绝,只是孩儿想要早点找到自己回忆出岔子的缘由,便想着前去静心闭关修炼,或许能得一结果。”

  “在这儿打坐,与回你的洞府,没什么两样。”苏凛冰神色稍缓,在苏宸的脑袋上摸了摸,“乖,听话。”

  好,他听话。

  苏宸满心憋屈不敢泄露,只得从自己的储物戒中找出一粒极品丹药服用,打坐修炼,恢复真元。

  过了两日,灵冲的纸鹤又一次到了。

  只不过这一次,灵冲的态度显然缓和了许多,甚至还向苏凛冰道了声歉。

  “不成想门下弟子与长老竟然这般悭吝,还望苏宗主见谅,莫要因为先前的举动,伤了两宗们的和气。”

  苏凛冰哼笑一声,用纸鹤回了一句“你知道就好”,两个宗主几封传信纸鹤,便将此事私下了结。

  “宸儿,你来得倒是凑巧。再有一段时日,为父便打算带着石弈长老前往上界主宗闭关修炼去了,届时这个麻烦可不会有为父帮忙,只能你亲自解决。”

  苏宸拱了拱手:“还请父亲安心,不过一桩小事罢了,那灵冲若非是一位心性稳重、德高望重之人,想来也坐不到开剑宗宗主的位置上,而且一坐便是这么多年。”

  “凡事皆有例外。”苏凛冰沉吟片刻,“近来九重界并不安生,邪魔外道势力迭起,我合欢宗作为正魔道魁首,自是首当其冲,深受其害,无论是邪魔道还是正道,我们两方都不讨好。”

  “只是石长老正处于境界突破的关键时期,碎丹成婴即在这三十年内,为父带他前往上灵界主宗修炼,替他炼出一味用于突破的极品灵丹,届时我合欢宗多了一位元婴期修士,自能重新奠定在九重界的地位。”

  苏宸了然,又觉得现在这事儿好似曾经经历过一般,不太确信地说:

  “想来我宗势大,即便父亲您不在,但只有短短二三十年,应当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我说了,凡事皆有例外。有的宗门在漫长的时间中风化消逝,而有的宗门便恍若一朝倾颓的大厦。”

  苏凛冰眸色深沉:“今日你的事情,倒也点醒了我,接下来这段日子,我会在宗门内布下大阵,以确保万无一失。至于宸儿你,好生修炼,既然有了结丹期的修为,将来保护宗门的重担便落在了你的头上,也算我没选错人。”

  “是,孩儿告退。”

  苏宸离了卧雪峰,微微收了心,总归他自觉实力高强,估计寻常结丹大圆满的修士都不是他的对手,能打得过他的恐怕只有元婴期修士了吧。

  不过好在他上面还有他爹罩着,现在他爹看上去更加谨慎了,兴许……再糟糕的事情也有所转机。

  他原本打算返回自己位于星艳峰的洞府,只是这个称呼被他本能地摒弃,于是他便决定改道前往曾经居住过一段时日的红玉居,从自己的储物戒内取出一本《定福册》翻看了起来。

  《定福册》是在道侣大典上用来给亲朋好友写下祝福语的书册,运用了特殊的材质,非真情实意之人无法撰写,因而上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承载着情感的重量。

  他有预感,这本书册会成为他回忆起往昔的至关重要的物件。

  翻开第一页,苏宸便看到上头写着“贺苏宸与()道侣大典召开,望两位修士山盟海誓,共问仙道”一言,后面的名字像是被谁刻意抹去一般。

  光是一言,他的心底便涌现出一道暖流。

  “这位道友,那本书册,能否允在下一阅?”

  此时,苏宸所在的隔壁小院内走出一个正气凛然、英俊潇洒的白衣剑修,在对方出声的第一时间,他下意识地回眸。

  一眼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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