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舟悠悠地返回至执法堂,石弈在收走灵舟后,扔下一句“你们各自安好”便化作一道流光,飞身前往正殿。

  苏月怡和孔文彬则纷纷表示自己突破在即,返回弟子居准备筑基,便运起法器离开原地。

  阮宁、展云舒与英湄三人此番得了不少材料,之后要与师父报备情况,便也不再停留,打了声招呼后就走远了。

  二十个弟子准备突破的去突破了,受伤的去疗伤了,互相友好地道别之后,很快执法堂的平台便只剩下苏宸、秦楚阳与苏依三人。

  苏依朝着苏宸二人盈盈一拜,微笑道:“大哥,此番回宗,小妹打算举办一个小宴,除了大哥与秦前辈以外,还会邀请阿哲与向荣,希望我们兄妹四人能够冰释前嫌,也希望大哥能够既往不咎……实不相瞒,小妹以前糊涂,连‘除掉大哥’这样的荒唐言也是说过的。”

  “我斗胆猜测你不仅说过,你还想着应该如何实施,只不过最后出于某些缘由放弃行动罢了。”苏宸似笑非笑地瞥了面露羞愧之色的苏依一眼,耸耸肩,“我不计较,不过没有以后。”

  如此直白地把话说开了,反倒让人计较不起来了,毕竟苏宸也考虑过要如何料理三个便宜弟妹的事情。

  “谢谢大哥,我现在立刻去茶楼盯订上一桌。”

  看着苏依走后,苏宸与秦楚阳交换了一个眼神,便也起身前往合欢宗正殿。

  他们已经事先与英湄有过沟通,此事会由他们来汇报给苏凛冰,届时若是有所疑问,也会来寻她查证。

  ……

  苏凛冰听完石弈的汇报后,井井有条地将最重要的信息提取出来,复述了一遍:

  “哦?你是说,死了一个外门的练气九层的修士,叫做林淼淼。苏依也因她之死几乎入魔,被你强行清除了记忆才恢复神志,不过她的心脏内有异物存在,连你也无法取出,你怀疑那个林淼淼是邪魔道的奸细,对我的女儿做了什么。是这样吗,石长老。”

  石弈:“正是如此,另外我认为林淼淼之死并非意外,或许是苏宸公子发现了端倪,推了一把。”

  “嗯哼~宸儿的确是个胆大心细的孩子……”苏凛冰勾了勾嘴角,打趣道:“你看,这不我刚提了他一嘴,他就过来了?我们父子俩可真是心有灵犀。”

  石弈面无表情地表示:只是巧合吧?你开心就好。

  宗主大人在众长老眼中就是个彻彻底底不会教孩子的人。

  苏宸与秦楚阳进入厅殿后,见厅殿内只有苏凛冰与石弈两人,便拘谨地拱手相拜,全了礼节。

  苏凛冰慵懒地撑着下巴:“你二人前来,要说些什么?”

  苏宸郑重地说:“宗主大人……”

  “叫我父亲。”

  苏宸才刚开口说了四个字,便被苏凛冰毫不留情地打断,一时间心里有些失笑:“……父亲大人。”

  “说吧~”苏凛冰眼中流露些许满意之色。

  “孩儿此番前来,是有两件要事禀报。”苏宸定了定神色,并没有隐瞒的打算,将关于林淼淼的事情和盘托出。

  “那林淼淼实为夺舍重生的上界修士,多次想要于孩儿不利,并且在临死前,她还口口声声称自己对依依做了手脚,在依依心中埋蛊,便是父亲您也查探不出。”

  苏宸只字未提星图的事情,毕竟地阶法器何其珍贵,为了秦楚阳安全着想,这个秘密还是留藏于他的心中就好。

  在听过他一番话后,苏凛冰的面色逐渐凝重,他早就猜测宗门内有走狗,却不想还牵扯到“夺舍重生的大能修士”这种事情上头。

  “林淼淼,练气九层。但她作为夺舍重生之人,即便修为与你持平,你又是用了什么手段才将她诛灭?斩草就要除根,若是你未能将她根除,后患远胜于前。”

  苏宸微微颔首,抬手时,指尖便多了一朵造型精致的冰莲。

  冰莲出现的刹那,厅殿内的温度便骤然下降,便是苏凛冰与石弈都能从它身上感受到一股逼人的寒意。

  “父亲,正是这万载仙湖玉,助我压制了那林淼淼!要说此物来由,便又要提起曹兴那日使出奸计,诱我和秦兄与赤蟒子正面相对,最后躲入迷域寒沼,不仅得到了机缘,还被结丹修士所救一事了。”

  他上次虽说将狐女怜怜与冰泠的关系阐明,却并未表露自己身怀异冰,如今便让苏凛冰有一种天降横财的感觉。

  这位合欢宗宗主难得失了冷静,身姿一闪,便已然立于苏宸身侧,并二话不说将手搭在后者的肩上,用灵气查探后者身体状况,不多时便爆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好!好!真好!宸儿夺得异冰后,这水灵根也升华为冰灵根,如今身具冰雷两种变异灵根,成就不可限量!”

  苏凛冰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足见他现下有多兴奋,毕竟灵根升华之事少之又少,千万个修士里头往往也找不出一个,而苏宸这样双变异灵根之人,堪称“举世无双”。

  苏宸贴心地等待苏凛冰冷静些过后,才道:“孩儿确定异冰威能令林淼淼神魂俱灭,因此父亲无需担忧。”

  “另有一事,便是我与秦兄二人遇到被天魔宗弟子追杀的叶远师兄和天舞宗童雅道友,出手相助,并将私人当场诛灭。但是在其中一人的储物戒内,发现了鬼种魔子,我与秦兄费尽力气将其净化,并且用玉简将这一幕记录下来。”

  苏宸从储物戒中取出玉简,苏凛冰以神识一扫,面上闪过一抹深思,旋即冷笑。

  “你们做的很正确,附近也当没有其他人瞧见这一幕吧?既然是那几个天魔宗弟子心怀不轨,便活该被宰。而且私藏鬼种魔子,无论是不是从邪魔修手中顺来的,都是大罪!天魔宗位分还没越过我合欢宗,便如此不安分,真是活该万年第二。”

  苏宸点了点头:“父亲,孩儿还未说完。在这之后,孩儿与秦兄见到一鬼鬼祟祟的神速宗弟子,名为庄毅。我们结合四个天魔宗弟子一个诈话,便令其暴露本来面目。他声称自己是灭灵阁内门弟子,那四个天魔宗弟子实为灭灵阁外门弟子,并且各大宗门都有势力渗透,应当为邪魔道。”

  “灭灵阁……”苏凛冰将这三个字咀嚼了一遍,与石弈交换了一个眼神,又道:“你们还问出了什么?还有谁知晓此事?”

  苏宸:“我们将那庄毅击败后,他的血肉便化作灰烬,当场死亡。还有英湄师姐知晓,依依当时正在师姐背上昏睡,并不知道此事。”

  “你们能够第一时间向我告知此事,倒是不错。记住,无论到哪儿,都莫要向旁人提及此事,这两块玉佩给你们护身用,即便是结丹期大圆满的修士也无法奈何你等。之后为父会将英湄叫来,告诫于她,你们便先回去吧,为父感到乏了。”

  苏凛冰作出一副疲惫之态,作势便要赶人,但是一个元婴期修士,哪会说几句就累了?分明是觉得之后的话再与苏宸秦楚阳两个练气期修士说下去没必要,甚至是不好。

  苏宸与秦楚阳各自接下这块注入了元婴期修士的玉佩之后,便毫不犹豫地退了:他们也算是入手了好东西,即便好奇,可对方有意对他们隐瞒此时,他们也无法了解。

  就在两人行至门口处时,又有一道拉力传来,令来不及防备也做不了防备的两人回到了厅殿里,面对着和颜悦色的苏凛冰。

  苏宸、秦楚阳二脸懵逼:……?

  就见苏凛冰取出一个棕红色的小葫芦,微微摇晃,葫芦便开始轻微晃动,甚至有微不可查的惨叫传出。

  “虽说曹家之事还在调查,不过曹兴的肉身已经崩溃,我将他的灵魂摄来撞入这个养阴葫内,又在里头装了败神水,令他灵魂饱受煎熬却不得而散。不过我想着,报仇一事,或许由你二人亲自去做来得更好。想必你们二人已经清楚了执法堂外苦刑松的作用了,用灵力将曹兴的灵魂扔进去,只是自身莫要离得太近。”

  “这养阴葫算是黄阶极品的法器,除了温养灵魂外别无他用,当然加入败神水后就拥有惩戒的效果,送给你们好了。”

  苏凛冰话音刚落,苏宸与秦楚阳缓过神来,便已经站立在通往正殿的白玉阶梯下方,完全一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驾驶,真是可怜极了。

  而在正殿之内,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合欢宗的长老层便全部聚齐,包括待命长老的张清远执事。

  “不想才过一千年,昔日被各大正派宗门围剿的灭灵阁竟然卷土重来,并且在各大宗门内都布置了眼线……若非宸儿此番提及此事,我虽有怀疑,却也无法论证,现在倒是能盖棺定论了。灭灵阁,果然死灰复燃了。”

  苏凛冰一言既出,众长老的面色便五彩纷呈。

  原来,这灭灵阁作为邪魔道,早在一千年前便横空出世,潜伏于各个势力中,成功掀起了各大宗门之间的相互仇恨。

  试想一下,所有宗门都在敌视着对方,互相争斗,九重界安能平稳?

  那时各宗门内忧外患,内部同门之间关系紧张,面对其他宗门就更是如此,九重界弥漫着一层腥风血雨,不知有多少修士陨落。

  而在座的各长老虽然没有经历过一千年前的纷争,却也受到了些许余波。

  即便是五百年前,九重界各大宗门之间的关系都远没现在融洽和谐,还是各大宗门的势力经历了两次的洗牌,那段仇恨才被刻入史书之中,逐渐遭人遗忘。

  当年在巨溪秘境内,便是擅长交际的合欢宗都要损失五名弟子,个别宗门更是不乏弟子全军覆没的情况,至于现在不同宗门弟子依依惜别的场景更是不存在,没有恨得当场将对方咬死就不错了。

  柳樱霜在沉默良久后说:“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切不可打草惊蛇,我会提醒座下弟子外出时注意安全,并给予他们护身玉佩,但多的却不能说。”

  “正是这个理。”苏凛冰道,“此番将诸位召集,便是希望诸位能将此事放在心上,做些护身玉佩发放给亲传弟子。至于其他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可通过任务积分的形式进行赠予。”

  “最后,本宗主也想提醒各位长老一句,魔罗塔将在三年后开放,再之后便是宗门大比,日程密集,各位也是时候遴选一位强力弟子出来了。”

  ……

  在传递完消息,苏凛冰又没有就林淼淼法宝之事存疑后,苏宸着实是呼出一口气。

  而他们刚从执法堂赶往正殿,又要从正殿去往执法堂。

  站定于苦刑松十米处,苏宸打开了养阴葫的盖子,用灵力往里头一探,一抓,便有一道半透明的灵魂以烟雾状从葫口中冒了出来。

  这烟雾状的灵魂逐渐化作一青年模样,苏宸看着这青年的外貌,扬了扬嘴角,冷冽道:“曹兴,别来无恙啊。”

  “是你!你竟然还活着……你怎么能活着!你这个贱人,当日你们与那邪魔修为敌,应当是被吸干血液,神魂俱灭了才对!”

  或许是在不见天日的养阴葫中呆了太久,刚被抓出来时,曹兴的脸上还带着明显的茫然之色,但在听到苏宸的话语之后,便逐渐回神,看着完好无损地苏宸与秦楚阳二人,面容霎时狂暴了起来。

  自打那日,他被张清远用低级丹药吊着命回了曹家,结果曹父又一脚将他踹没半条命后,他整个人便彻底废了!

  因他得罪了合欢宗和开剑宗,为了表明自身立场,曹父将他扔到了曹家最差的偏僻小院中,每日派人给他喂着最糟糕的药去保命,连辟谷丹也不给一颗,就让他吃些凡人的五谷杂粮。

  他资质尽废,又没有食用筑基丹而是吃凡人的食物,便不可避免地要将消化的食物排出体外,但他一个没手没脚的人又如何整理自己?最下等的仆役本不想管他的死活,却也怕他死了让自己受到惩罚,便捏着鼻子给他处理秽物,中间却难免一番骂咧。

  这对于原本一个高高在上的修士而言,那就是将他的自尊心扔到地上踩两脚再吐口痰,而后还将妖兽的排泄物倒在上头一样!

  不见天日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张清远再次来到曹家,他亲眼看着一家之主的曹父谄媚赔笑,卑躬屈膝地将他以“赎罪”的名义送了出去。

  而张清远待看得他如此不堪的面貌后,不可忍耐地给他施加了清洁咒,再将他带回到合欢宗里,苏凛冰见到他后,直接消灭了他的肉身,再将他摄入养阴葫内,日夜被败神水折磨……这就是他这些年所遭遇的一切。

  曹兴声嘶力竭地哭喊过,但内心却愈发扭曲,愈发恨上了苏宸和秦楚阳,并且靠着“苏宸秦楚阳已死,合欢宗开剑宗元气大伤”的心态强撑了过来。

  如今见得苏宸与秦楚阳的露面,彻底击碎了曹兴心中那些阴暗扭曲的想法。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他受苦!他要杀了这些人,杀了所有人!

  苏宸看着半透明烟雾状的曹兴身上涌现了无数黑气,摇了摇头:“真想不到,过了这么些年,你竟然一点忏悔之心也未曾有过。”

  明明他和秦楚阳才是受害人,竟然反过来被加害人憎恨?实在是无语。

  “我为什么要忏悔?是你们!都是你们这个贱人害我至此……我诅咒你们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我诅咒你们……”

  紧接着从曹兴的口中爆发出一阵污言秽语,还有一声又一声恶毒的诅咒。

  苏宸幽幽地开了口:“本来觉得这些年你已经够惨了,就想着直接给你一个快活得了,但你这样的态度令我着实恶心,你骂我也就算了,我将你拧成一股麻绳后再葫芦里装个十年差不多就能解气。但你还骂了秦兄,这就让我难以容忍,我觉得养阴葫对你而言应当就跟小日子似的,舒服得紧,你应该和那些邪魔修一样被关到苦刑松里。”

  “啊啊啊啊——!天杀的贱人,让我走!只要我还活着,我就将我体会过得以十倍百倍奉还在你们身上,我会……”

  苏宸:咦,这真是重生复仇文的典型说法,仿佛他们就是十恶不赦的坏人。

  不过很可惜,曹兴在苦刑松内是出不来的,之后必定会被消灭成渣渣。

  “早也不见了,曹兴。我希望你下辈子能够擦亮自己的心,心那么黑且那么没有眼力见地害人的话,运气铁定不会好。很可惜,你没有下辈子了,还是变成灰尘来的更让人放心。”

  苏宸懒得再听到曹兴对他们的言语污蔑,操控着灵力将其灵魂缓缓推进,待其抵达苦刑松结界之时,那些咒骂才变成了卑微的求饶。

  苦刑松在感受到灵魂时,周围暗光大盛,一时间附近都似乎响起了绵延不绝的绝望哀嚎声,似乎是在欢迎新人的到来。

  这样的情况只持续了两三个呼吸,曹兴的灵魂便被彻底吸入松木内,只是在被吸入松木之前,他的求饶又变成了诅咒与谩骂。

  接下来曹兴所经历的痛苦,将会是他在养阴葫里的千百倍以上。

  苏宸还是第一次对别的修士施加如此沉重的刑罚,让人的灵魂在苦刑松中至少倾轧百年才能彻底消失,一时间他的心情难免有几分复杂。

  当然,后悔那是不存在的,曹兴所遭受的一切不过是自讨苦吃罢了,如若他能稍微表现出忏悔的模样,苏宸都会给个痛快……何必呢。

  苏宸:“别说,我还有那么点儿佩服曹兴的。”

  “……?”秦楚阳投去疑惑的视线:“此话怎讲?”

  苏宸嗤笑一声:“他怎么就能这么坏,坏得这么彻底呢!常言道‘不见棺材不掉泪’,可他见到棺材了都没落泪啊!但凡他的心思稍微能用到正道上来,都不至于如此下场啊,实在是百因必有果。”

  “修士应当坚守底线,匡扶正义,把握本心。这一点,阿宸便做的很好。”秦楚阳莞尔道,“一心骁勇不畏前行。”

  苏宸拍了拍心口,扬首说:“那是,本猛男哪会怂啊~秦兄你就看好了,我无论如何都会护着你的,决不食言。”

  秦楚阳:“彼此彼此。”

  两人随即将曹兴抛之脑后,相视一笑,离开了执法堂。

  ……

  次日大早,苏宸便收到了来自苏依的邀请,与秦楚阳一同前往茶楼赴宴。

  自茶楼二楼能望见一片翠竹苍翠的景象,极其富有诗意,在苏宸还未到来之前,包间内便依次坐了苏依、苏哲与苏向荣三人。

  只是对于此番美景,三人都无心欣赏,反倒是你一言我一语地在说些什么。

  苏向荣语气带刺:“我说二姐,虽说因你外出历练几年未见,但不曾想到你竟然这么发达,一顿上百下品灵石的宴说请就请,真的不是趁机想要炫耀什么吗?”

  苏依诚恳而冷静地说:“此次前来,我便是想要缓和一下我们手足四人的关系。以前是我的错,挑起了你们对大哥的不满。但我在外历练时见过不少事,发现以前的自己无比狭隘卑微,愚蠢而不自知。曾经那些口口声声为了权力要除掉大哥的说法,我也如实告知了大哥,并且已经求得了大哥的原谅,还望你两位弟弟能够不计较我因愚蠢而犯下的过错。”

  说罢,她重重地低下了头,态度十分真诚。

  “你这是干什么啊……”苏向荣不自在地撇开了视线。

  苏向荣的性子在这些年里显然收敛了许多,他偶尔与相熟的同伴外出小小地历练过,眼界长开了,便不再执着于因资质带来的自卑,以及合欢宗少主的那份权力。

  苏哲也未曾想到苏依的变化竟然如此之大,要知道先前喊打喊杀最凶的便是苏依了,却不想对方竟然还与苏宸本人开诚布公,甚至获得了对方的原谅……该怎么说呢,这件事让他的心情十分复杂。

  “原谅”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么?以往的那些争执与纠葛,还有夭折的谋划与被打脸的过去,说放下就放下了?

  其实“原谅”本身是一件艰难之事,但幸运的是,苏依的大错还未铸成,四人的争执便只拘泥于“小打小闹”上,既然没上升到“性命”的高度,那么起码就苏宸而言,与无甚好感的三个弟妹握手言和就不算艰难之事。

  况且在经历过曹兴单纯因“嫉恨”而造成的谋害后,苏依三人的那点小事,更不值得一提了。

  “希望某个讨厌之人消失,将危害了自己利益的人扫除”的想法,谁没有过呢?就看自己能不能克制,是否能以理智压抑住这种阴暗的想法罢了。

  当苏宸与秦楚阳推开房门,便见到苏依大鞠躬的姿态,前者扬起一抹自然的笑容:“三弟、四弟,算算也有几年未见了。”

  乍然见到苏宸,苏哲和苏向荣的面色一变。

  即便他有意收敛气势,可练气九层的修为,让他的身形看上去格外高大,又颇具威严,一时令两人没有反应过来。

  ——这才几年未见,苏宸竟然就如此深不可测了。

  苏哲以前表面上和苏宸和好过,当下便也尊敬地叫了声“大哥”,而苏向荣则别别扭扭了许久,才微微垂下了头,艰难地叫了一声“大哥”。

  几年前,苏向荣作为四人中年纪最小的幺弟,也就才十五六岁,看上去还是个让人讨厌的熊孩子,几年未见,他整个人都显得成熟了很多,已经从暴躁易怒又愚蠢的熊孩子变成了一个别扭的俊秀青年。

  的确讨喜了很多的样子。

  ——孩子傲娇怎么办?多揍几次就会老实了。

  苏宸不禁觉得有些手痒。

  苏向荣机敏地感到心下一凉,下意识地喊了声:“大哥请入座!”

  “哎~”苏宸愉快地应下,真是想不到在心里威胁一下也管用呢,现在这孩子的表现不就顺眼多了吗?

  说罢他便与秦楚阳各自坐在五角方桌的一角。

  “这次大哥从秘境里出来呢,也收获了一些东西,以前大哥总说要给你们好的礼物,可自己身上也没什么东西能够拿得出手,你们可千万要收下啊,别嫌弃。”

  既然决定了将以前那些小仇恨放下,苏宸便拿出了自己的待人接物之道,从储物戒内取出了最合适三人的礼物赠送过去。

  他先前在骆天磊处购置了品相最好的玉盒,能保证药材百年不坏,而玉盒本身也无比精致,内外都雕饰有龙腾虎啸飞鸟弄云的图文,见之不俗。

  赠予苏依的是炼制驻颜丹的“朱颜珍珠草”;赠予苏哲的是能够炼成清心丹避免心魔入侵的“天心海棠”;而苏向荣手上的则是一株灌灵草。

  这三味灵草都能够炼成价值不菲的丹药,并且他们完全可以将炼好的丹药匀出一分互相赠予对方,可谓是一举两得。

  这次对于苏宸来说,可真是大出血了,上面的三种灵草,哪个放在市面上会便宜了去?他原本还想着要卖掉的呢。

  三人手中的灵草品相皆是不凡,且价值相当,一时间将所获得的灵草捧在手里,都不知说什么才好。

  苏宸自然知晓“不患寡而患不均”这点,送礼时又要挑符合心意的,又要选合适对方的,还得价值相当的,可着实与秦楚阳愁了一个晚上。

  “道谢就不必了,毕竟是大哥以前就做过的承诺。既然已经上菜了,你们也别干坐着,吃呀。”

  “大哥,以往是我们对不住你。”

  不成想,道谢的确没有,苏依三人竟整齐划一地向苏宸道了歉,并且就连隐藏最深的苏哲,都一副愧疚的模样,更甚至于他们之后还互相道了歉,将自己心思里的阴暗想法都说了出来。

  苏依:“以前,我想要与三弟合作除掉大哥和四弟,再互相除掉对方……”

  苏哲:“以前,我想要与二姐合作除掉大哥和四弟,再互相除掉对方……”

  苏向荣:“我……虽然你们都很讨厌,但是我真的没有过于在意那个位置。”

  ——草了,这是传说中的坦诚大会吗?你们这些孩子一个个的看着人模狗样,以前思想怎么那么肮脏,嗯!?

  罢了,知道愧疚,那就还有的救。

  苏宸笑而不语,只给三人分别夹了一些菜。

  出乎意料的,整场小宴吃下来,气氛无比融洽,众人都没有再言及当年初见时便形成、之后愈演愈烈却又随着苏依与苏宸先后外出历练而消弭的斗争。

  随着餐桌上的饭菜用光后,苏依便主动说起了之前外出历练时或悚然或悲愤的经历,言语之间颇有感悟,又将秘境内苏宸救她之事阐述了一遍,言辞里尽显拥护。

  以前那个擅长装作温柔大度的白莲花形象被苏依自己亲手粉碎。

  是的,这里是残酷的九重界,她矫揉造作的姿态不会迷惑绝大多数聪慧的修士,更甚至在外头,她这样只会给她招致其他女修的敌视与无端的杀意。

  人啊,总是要在彻底吃过苦头之后,才会意识到自己应当如何成为“自己”。

  只是,苏依口中的经历有些是经由石弈长老之手改编的,苏宸一边听着有些陌生的故事,暗暗表示:微笑,不时点头回应一句“嗯嗯”,他就是最好的听众。

  而接着苏宸也有感而发地将曹兴之事的始末交代了一通,连带着曹家背景也阐述得清清楚楚,并用自己的语言阐述了“因果论”。

  “邪魔修作恶多端被全九重界围剿,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有人想要害你,打得过的话,你直接狂殴回去,顺便还可以挑衅对方让对方失智,打不过就逃回来找靠山,丫给他打坟头去。”

  他自诩不算个过于高尚的圣人,却也绝对不是坏人,能用拳头交流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此话一出,苏依三人默了:如果不是以前苏宸实力不足,不方便大张旗鼓地对他们动拳头,是不是他们早就被揍得爹妈不认化猪头了?

  别说,越想越有可能!

  接着苏向荣便说起了自己的生活,他这些年过得比较平凡,和几个友好的同门一起,做做任务,历练历练,平淡之中也有波澜,言辞间便能看出他是喜欢这种生活的,只是他最后面色微红地问了一句。

  “听说林淼淼师姐也进入了秘境,大哥和二姐你们回来了,她怎么没来见我呢?当年还是温柔善良的她来主动关心我的……”

  提到林淼淼的名字,苏哲的眼角一抽,苏依因为石弈长老的缘故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有苏宸说:“林师姐这次没能回来,她应当是被妖兽吞了,我们发现了她的法器,给带回来立了衣冠冢。其他宗门或多或少也有修士折在里头,哎……”

  苏向荣的脸上喜色瞬间褪尽,面色苍白地垂下了眸子。

  “主动关心”四个字一出,苏哲的表情更奇怪了几分,虽然只有一瞬间,他便又恢复到最初的云淡风轻,可这一切都落入了苏宸眼里。

  而苏哲这些年以来的生活,也和苏向荣差不多,只是他更加努力地修炼,更加努力地在宗门内发展自己的势力,到头来却发现一切好像没什么变化。

  待众人即将离席之时,苏宸闭眸道:

  “有些事情我这个做大哥的应当提点你们,那个林淼淼与邪魔道有些纠葛,如若你们收了她什么东西,可以私下里跟我谈谈。我已将此事禀报于父亲并引起了父亲的重视,以九重界对邪魔道全面绞杀的态度,父亲必定会对整个合欢宗采取严厉的肃整!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做傻事,私藏邪魔道之物,否则没人能保得住你们。”

  “我并非是危言耸听,而是好言相劝。另外,我和秦兄险些命丧于赤蟒子之手,亦是对邪魔修深恶痛绝,如若你们不是我的手足,你们觉得我会多说一句吗?”

  “真的吗?!”苏向荣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记忆中的美好初恋摇身一变成了罪孽深重的魔头,愣谁都无法相信。

  旋即,他又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又道:“大哥……能跟我说说么?”

  “不可以,这种事情你们知道得多了,难道还能有什么好处么?此事事关合欢宗生死存亡,知道的人越说越好,你该不会是不相信我的话吧?”苏宸的语气带上了严厉,目光凛然地盯着对他质疑的苏向荣。

  苏向荣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言行可能会让自己成为邪魔修的同伙,并且苏宸与林淼淼无冤无仇,素无干戈,也没必要捏造事实,面色青白地解释道:

  “抱歉,我就是……以前喜欢过那个温柔的林淼淼师姐,一时还停留在那个……印象中。”

  苏宸没有责备,而是上前搂住了苏向荣的肩膀,摸了摸他的头,缓声安慰道:“大哥不怪你,谁能够看得出来呢?向荣,你此次质疑幸好是对大哥,如若换成别人,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么?”

  苏向荣有些委屈地点了点头。

  苏哲自始至终都未曾发声,苏宸也不勉强对方,连多余的一丝目光都未曾给他,甚至有些冷淡地想着:或许他应该给这个三弟一些教训。

  却不想,在小宴结束之后,苏哲便独自来到了红玉居,将那枚气运指环交给了苏宸,并坦白地表明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