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穿越重生>穿成炮灰师尊后>第43章 擒(三章合一)

  阮文也摸了摸脖间的纱布, 想起那日孟云池躺在地上唇间带血的一番艳色,嗬嗬笑起来。

  这传言中人人畏惧的魔尊啊,果然传言不可信。

  他追逐那紫衣人的踪迹不小心发现的这万年秘辛, 到底有多少个人知道呢。

  他慢慢爬下床, 身体尽管被阮宗主用灵丹妙药温养着,但伤重程度还是有些难免愈合缓慢。

  身为阮宗主最受宠的儿子,他从不担忧自己的身体会在愈合途中出现什么问题, 毕竟阮宗主对他从不吝于任何珍贵丹药。

  阮文也伸手去够桌上的烛台, 火影忽灭, 他脸上的神情忽然消失:“谁!”

  黑暗中传来一声哼笑,宋将离走出来, 右手执着一柄折扇, “倒是挺敏锐。”

  阮文也看了看他,作恍然状:“哦~是宋峰主啊~”他的脸换上那副令人讨厌的笑容:“宋峰主这么晚过来, 有何贵干啊”

  “难道是……”阮文也眼睛意味深长的转了转,笑嘻嘻的放下烛台, “这种时候,要是宋峰主不介意, 我也……”

  他解开衣襟微微扬颈,脖子上的伤口撕裂渗血, 他毫不在意,“要是宋峰主不介意, 我也可以的呀。”

  宋将离为他的口无遮拦皱起眉, “聒噪。”

  他执扇,扇面蓦地散开,柄间出现一把把利刃,抬手便攻, 身形潇洒利落。

  阮文也狼狈躲过,就地一滚,脑袋撞到桌角,晕乎乎的嚷道:“唉呀,宋峰主,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打人呢,我不就是开了句玩笑嘛。”

  宋将离冷笑一声,“你怎么会不知道我为什么忽然对你出手。”

  阮文也状似思考片刻,悟道:“啊~是因为孟长老啊~”

  “哈哈,孟云池还好吗?”他神情暧昧,好似在回味什么,“长老不愧为一绝,那滋味真是销魂蚀骨,让在下夜不能忘啊。”

  阮文也啧啧啧。

  宋将离被他激起怒火,“竖子尔敢!”

  他手中利扇翻折,带着万钧利风呼啸着横扫过来,途中桌椅都被劲风瞬间绞碎。

  他这是真的想杀了阮文也。

  阮文也连叫一声的空隙都没有,那劲风已霎那间扫到眼前。

  两相交锋的余波荡开,那屋舍被毁得向四周炸开。

  “宋将离!”

  阮文也终于等到人来了,尽管他在一刻也不停的激怒宋将离。

  阮宗主满脸怒色,身上散发着强劲的威压。合道期大能的威压将闻声赶来的一众修士压得抬不起头来。

  “三更半夜来取我儿的性命,原来成华宗的长老都是这番偷鸡摸狗的暗袭之辈。”

  这阮宗主确实冲动。

  一句话激怒所有成华宗来客。

  “阮明!”宋将离怒道:“两派相对的后果,你可想好了!”

  阮明召出长剑,用行动告诉他答案。

  “好,好,好。”

  宋将离怒气上头,执扇揉身而上,两人瞬间交锋在一起。

  周围顿时飞沙走石,雷虐风号,周围看客皆慌里慌张的跑远了,不敢再伸长了脖子去看这场年度大戏,生怕被两人的攻击余波波及。

  阮文也被阮明设下一结界护在里面,在旁边看两人一招一式你来我往看得起劲儿。

  两人几乎旗鼓相当,许久不见高下。

  阮明右手接住攻击,左手捏诀,随后在虚空中伸手一抓,下一刻左手已经掐住了一个人的脖颈。

  孟云池只觉得场景一转一换,上一刻还在床上躺着,下一刻已经在半空中被人掐着脖子提起来。

  他只来得及看见满地废墟。

  床上的闵行远猝然睁眼:“师尊”

  身边空荡荡的,还留有另一个人的余温。

  他坐起身来,嘴里的两颗尖锐獠牙慢慢变长,“师……尊”

  孟云池抠不开脖颈上坚如磐石的手,面前的一张脸很是熟悉。

  阮明

  他将近窒息,头目眩晕起来,连带着面前的脸也染上重影。

  绕是宋将离也没想到堂堂一代宗主会使出这种手段,他脸上有急切怒色,“阮明,你住手!”

  “你不是要杀我儿吗那我便先杀了你这小师弟,叫你尝一尝这是什么味道。”

  他的指骨蓦地收紧,孟云池嘴巴微微张开,半点声音也发不出,眼前开始一寸寸的黑下来。

  无人看得见他右手手背青筋微突,指尖渗出一丝丝黑气,下方从地里有道黑影一点点的钻出来。

  “混账东西。”

  啪的一声巨响,阮明被一巴掌打懵了,他蓄着胡子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扭头去看打他的人。

  承阳收回手,直视他,“还不放开。”

  “曾祖!”

  “我叫你放开!”

  阮明第一次被这番严词历喝,下意识松开左手,孟云池的身影从半空中坠落,宋将离连忙上前将人接住。

  那从地里钻出的黑影早在阮明松手时便消失无踪,恍若从未出现过一般。

  阮明转过头来,问他的曾祖:“为什么!”

  承阳并不说话,望向他的眼神里有几分失望神色。

  阮明被那眼神看得慌了神,急忙道:“曾祖,曾祖,您听我说……”

  “你越来越叫我失望了。”

  阮明霎时心都凉了半截。

  “不是的,曾祖,”他喃喃,“我只是想为我儿讨一个公道……”

  “你看看他那模样,像是需要你为他讨公道的样子么?”承阳目光微冷。

  阮明转头,恰巧对上阮文也津津有味投过来的视线,阮文也嬉笑,露出一口小白牙,嘴唇微动做了个口型。

  阮明看懂了,他是在说:父亲……

  他从未叫过他父亲。

  他只叫他宗主。

  阮明一时失言。

  宋将离将孟云池接住了,冷冷睨他们一眼,转身便抱着人离去。

  没人知道承阳掴的那一巴掌其实救了阮明的命。

  远处看不见的角落里的一双冷黄色竖瞳慢慢阖上,收起獠牙,隐匿在了黑暗里。

  孟云池意识尚且清醒,半道让宋将离将他放下,宋将离的掌心贴着他的脖颈用灵力替他治疗,孟云池挥挥手示意不必了,哑着声音道:“不用了师兄,搽点药就好,不碍事的。”

  宋将离仔细端详了下他的脖子,上面被掐得通红,不久后红色散去那里就会留有大片大片的淤青,他满脸愧色:“对不起,是师兄没将你护好。”

  “这事怎么能归在师兄身上,”孟云池不自觉的揉了揉额角,“这阮宗主会突然使这么一招确实叫人防不胜防,师兄也不必介怀。”

  他理了理衣袖,咳嗽几声,“无事的话我便先回去了,再多的事明天再商议吧,今日此事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宋将离张了张口,半响才道:“……好。”

  孟云池沿小路回了千重楼,抬手在脖颈上布了个障眼法,推门而进,那床上的身影依然在床上安睡。

  他轻叹一声,走过去敛起衣袖上床,躺在对方身侧,原想躺到对方天亮醒来就好,却不想自己渐渐陷入了深眠里。

  原本熟睡的闵行远转了个身,破了他的障眼法,看见那上面一片片青紫指印。

  尚未完全收回去的尖牙咬破了下唇,闵行远无知无觉,伸着手指轻轻摩挲那淤青片刻,将人搂过来埋头下去,一下又一下的舔着那些淤青痕迹。

  孟云池梦到自己养了只大狗,那只狗特别喜欢舔人。

  伸着大舌头在他的脖子上舔个不行,很痒。

  孟云池往旁边躲了躲,那狗舌头追上来继续舔。

  弄得他整晚都睡得不太轻松。

  第二日醒来,他发现脖子上的淤青消了。

  孟云池把闵行远攥在手里的头发□□,发了会儿呆,又看了看身边还在熟睡的人,翻身下床。

  盆栽里的文竹在窗棂外吹进来的风里摆动,姿态妙曼优雅,夕阳余晖透过网格状的窗棂,在墙上印出一栏栏的橘黄色小格子,衬得旁边阴影处阮明神色不定。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他,“那成华宗的孟云池,当真是你先去招惹的”

  阮文也坐在左边把玩着茶杯,将之倒扣又翻上来,再次倒扣又翻上来,不停重复。

  他把玩片刻,茶杯忽的从桌面上滚落,掉在地上发出一声碎裂的脆响,在寂静的房内显得尤为突兀。

  “嗯……”阮文也苦恼的皱起眉来,“好像……是。”

  阮明的手指抽搐两下,“几日前千重楼那一片狼藉,也是因为你先去招惹他造成的大打出手”

  阮文也眼皮一挑,懒懒道:“是呀。”

  “你——”

  阮文也没骨头一般软下去,整个人趴在桌上,笑道:“我什么”

  “我让父亲失望了么?”

  他着重咬着父亲两个字,瞧见一旁阮明的脸色一僵,复扭了扭身子,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道:“可是在我让父亲失望之前,父亲好像也让祖爷爷失望了耶。”

  阮明连神色都木了,半响肩部微微垮下来,脸上有几分不易察觉的颓靡:“小也,你到底缘何会变得这般脾性。”

  “我这样怎么啦,”阮文也用手指在桌上画着圈,“我这样很好啊,父亲不也说过,不论我做什么,只要我开心就好嘛。”

  “但这种时候怎么能容得你这般胡闹!”

  “嗯”阮文也眨了两下眼睛,“宗主难道要出尔反尔吗?”

  他不叫他父亲了。

  阮明神色一顿。

  阮文也脸上玩世不恭的神色收起来,变得麻木冰冷,好似完全换了一个人,又好似这才是他真正的模样。

  “你总是出尔反尔,四百一十七年前就是这样,”他站起来,“你明明早有妻室,却骗大了母亲的肚子,生下我这么个不该存在的孽种。”

  “然后呢”阮文也绕着阮明踱步,“然后你走了,忽然之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母亲自己一个人把我拉扯大,受了多少街坊邻居的嗤笑与明嘲暗讽,她不过一介凡人,却仍是苦苦等了你七年。”

  七年时光将一个对未来充满憧憬与希望,等待心上人归来的花季少女变成了受不住流言蜚语逐渐精神失常的自闭怨妇。

  苦等的人迟迟不来,她在自我怀疑和极度的怨恨下出现幻觉,日渐疯癫。

  “你知道那时候的她像什么吗?”阮文也笑了笑,“在我眼里她都已经不能算是一个人了。”而是一个魔鬼,是业障,是他幼年时期恐惧的源头。

  久等不归的人变成了怨恨对象,他们的孩子也成了她撒气的出口。

  “父亲,”阮文也俯身在阮明的耳边,用极轻的声音道:“你知道那时候我到底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吗?嗯”

  他宁愿流浪在外饿死,被野狗分尸,也不愿意回去面对那个魔鬼一般的母亲。

  “她把我当成你,多少次将我的头按进河里想淹死我,用绫缎缠着我的脖子想勒死我,连我半夜惊醒时都能看得见她执着一把剪刀,站在床头直勾勾盯着我。”

  即使在她清醒后又会惊慌的看着他,好似刚刚那个人不是她一样,将他抱在怀里痛哭,一边哭一边爱抚,嘴里喃喃自语的安慰。但他仍然觉得心凉,好像沉入了渊底,再也拉不上来。

  “父亲,你知道那种感觉吗?”

  阮文也直起身来,闭眼张开双臂呼吸了片刻,声音里有愉悦,“但是我爱她呀,我知道她这样其实也很痛苦,所以我后来一直都在寻找能让她不那么痛苦的办法。”

  我将她杀了。

  我在她再一次病发将我按在地上的时候,用石头敲在她的头上,一下,一下,机械般的不断重复着这个动作,直至把她的头砸得稀巴烂,这样,她终于解脱了。

  他帮她解脱了呀。

  年幼的阮文也看着地上那一摊面目全非的迷糊血肉,笑了起来。

  阮明只觉浑身发冷。

  他找到他时只看见他抱着地上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那是谁”

  年幼的孩子一边哭一边打嗝,伸手擦泪擦得满脸狼狈,身上蹭了东一块西一块血迹,哽咽道:“邻家的婶婶。”

  “你的母亲呢?”

  “母亲一年前就病死了,你……嗝……你是谁”

  阮明看见曾经的自己对那个小小的孩子伸出手,尽量露出亲和的微笑,温声道:“我是你的父亲。”

  我是你的父亲。

  但他从来不叫父亲,只会叫他宗主。

  原来在他心里,自己是个野种,根本没有所谓的父亲。

  阮明再也待不下去,几近落荒而逃。

  阮文也望着空荡荡的门口,怪笑起来,轻声道:“懦夫。”

  马后炮算什么,事后补偿算什么,你的愧疚根本一文不值,只会一遍又一遍的提醒我曾经经历过的所有噩梦。

  可笑。

  莱仙门与成华宗产生这样大的冲突,成华宗众人早已待不下去,第二日众人商议择日便走,于是开始着手准备离开事宜。

  要是真的就这么走了,梁子就此结下,没有转寰的余地了。

  阮常山可谓是最急切的,他这个少宗主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只能一遍又一遍骚扰般的去找成华宗长老谈话,每一次都在对方摆的臭脸色下苦笑着离开。

  那边不行就找这边。他改了方向,去找宗主低声劝谏。

  宗主状态低迷。

  “父亲,这事真的不可取,得将他们留住,缓和与成华宗的关系。”

  阮明摆摆手,扶额不语。

  阮常山叹一口气,实在有些心累。诸如此类的话他已经说了不止一遍,奈何没有人愿意用心去听,他站起身来,小声道:“还请父亲三思。”说罢告退。

  他该做的已经做得够多了,剩下的也不是他能够左右的了。

  阮绵绵听闻成华宗众人要走,有些急切,当晚寻到宗主屋里来,请阮明将人留住。

  “为何”阮明头疼不已。

  “我……”阮绵绵面露几分羞涩,“绵绵有喜欢的人在里面。”

  宗主皱眉抬头,“成华宗里面的谁”

  这小女儿一向挑剔,谁也看不上,怎么会突然就有心仪的对象了且对方还是成华宗里的人。

  阮绵绵的声音愈发的低,猫儿一般,“孟长老座下首徒,闵行远。”

  又是孟云池

  阮明心头烦躁,“不可。”

  阮绵绵一怔,忍不住抬高了声音:“为什么”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父亲!”阮绵绵跺脚,“你们把他们请过来,现在不欢而散他们要走,作为东道主不应该道个歉挽留一下嘛,二哥创下的祸让二哥去道个歉嘛父亲~”话到尾音她又撒起娇来。

  “我是真的心悦闵公子。”尽管对方很冷淡,不理她,甚至无视她,但她就是喜欢,碰面的时候就会心跳加快,控制不了,她能有什么办法。

  阮明眉头跳了跳,看见小女儿一脸天真的模样,只觉糟心不已。

  “道歉可以,但你对那闵行远的想法最好收起来。”

  阮文也咬唇瞪他,半响一跺脚,跑出去了。

  第二日阮明亲自登上千重楼,当着众多道友的面朝孟云池道歉,之前那个脾气火爆一点就着的莱仙门宗主似乎一夜之间疲惫了不少,少有的示了弱。

  孟云池接受道歉,两方关系霎时和缓不少,答应对方提出的逗留几日游一游这莱仙门桃花岛的提议。

  宋将离脸色好了一点点,再见阮明一家人时却仍是一副无视态度。对方那小儿子害他师弟险些丧了命,岂是一句道歉就能还清的

  这对两家其实都不是什么好的体验,却仍是要假作笑脸释前嫌的模样。

  都挺难受。

  闵行远揣着袖子在桃林中独行,半道又碰到一个拦截的不速之客。

  此前早已碰到许多次,他动了动眉头,打算绕过去,对方却出声叫住了他,“闵公子。”

  闵行远掸了掸衣袖,垂眸遮住了眼里的两分不耐,“阮小姐何事”

  阮绵绵面露开心之色,“我找到你啦。”

  她道:“今日风满楼新日开张,有许多新菜品,我寻不到人同我前去,不知闵公子可否赏个脸”

  闵行远见她一脸期待神色,眼角抽动几下,“抱歉,在下今日还有事。”

  阮绵绵脸上的期待变成失落,“这几日总是遍寻不到闵公子,寻找到了也是用这种理由搪塞我,闵公子这是嫌绵绵烦,要躲着绵绵吗?”

  闵行远神情未变,只是道:“抱歉。”

  “为什么”她的声音里带上哭腔,“是绵绵哪里不好吗?闵公子要这样排斥我。”

  “没有,”闵行远干脆道:“在下已有心上人,还请阮小姐另寻良人。”

  “你——”阮绵绵第一次被这样直截了当的拒绝,眼睛一眨,落下泪来,哭着道:“我不要理你了。”

  她哭着离开,闵行远嗅着空气中被阮绵绵带来的香风覆盖的一丝熟悉气息,已经细弱道几不可寻,他烦躁的重新放开神识寻找起来。

  找到人后,却发现对方和巫攒待在一块儿。

  闵行远更烦了,却只能躲在暗处暗戳戳的偷窥。

  远远看见两人交谈时巫攒不小心碰到了师尊的手。

  闵行远磨了磨牙。

  几刻后两人距离靠近,巫攒抬手在师尊头上片刻,拿下一朵桃花瓣来。

  闵行远握拳。

  师尊看见了,他却没将人推开,反而不知和巫攒说了什么,露出一丝不甚明显的笑意。

  两人在桃花林下一衬,当真是郎才郎貌。

  闵行远竖瞳显露蓄势待发。

  交谈不久后两人却分开了,巫攒说了几句话与孟云池道别,随后林子里只剩下了孟云池一人。

  闵行远静待片刻,从林子后面转出来,假装刚刚找过来的亚子,“师尊怎的独自坐在这儿”

  孟云池支颐,抬眸见他笑道:“过来。”

  闵行远像只大型犬一样耷着飞机耳过去了。

  “巫攒刚刚予了我两坛桃花酒,这南洲的特产,来,”孟云池翻起一只杯子,执起酒壶倒了七分满,“尝尝。”

  闵行远轻嗅两下,一饮而尽,从喉间漫上一股浓郁醇厚的酒香,带着淡淡的桃花味道。

  孟云池眼里泛上两分笑意,显得潋滟,比这漫漫桃林还要迷人眼。

  “对了,有样东西一直忘了给你。”孟云池在怀里摸索片刻,拿出一样墨色的东西来。

  那是一块墨玉,上面盘虬着一条怒目圆睁的黑龙,鳞片雕得精细至极,爪须栩栩如生,腾云驾雾间带着股睥睨苍生的气势,赫然就是闵行远的原形。

  闵行远喉间一睹,默然半响,有些不敢置信:“这是……给我的”

  孟云池又笑:“怎的这么一副表情,不喜欢”

  这是那天初来南洲之时,孟云池买下的墨玉原石

  他嘴唇动了动:“师尊早就……”

  “是啊,早就想好了要送样东西给你,正巧看中这块原石,想着给你雕副玉佩,”孟云池身形晃了晃,显然喝多了,“哪想到最近出了那么多事。”

  闵行远摸到黑龙背后有些圆润的弧度,抬头看向对方,却发现对方也正在看着他。

  “愣着干什么”孟云池笑起来眼睛微眯,好看得紧,“翻过来看看啊。”

  闵行远将玉翻过来,却见上面盘着一条粗脖子胖头蛇,正吐着小舌头,拿一双黑豆小眼瞅着他。

  “哈哈哈哈哈……”

  孟云池笑得差点仰倒,勉强支着桌子稳住身形。

  这小黑蛇,画风实在有些……可爱得过头了。

  正反面对比差距实在过大,好像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回家一脱下靴子,脚上却穿着一双粉色小猪的袜子一样。

  闵行远勾勾唇角,将玉小心的揣进怀里,“谢谢师尊,我很喜欢。”

  他过去将人扶住,看对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师尊难得有这么调皮可爱的时候,想……

  ——想呗,反正也就只能想想。

  令人难受的三天时间一过,来参宴的众位宗门代表已经陆陆续续的走了,成华宗一众也将计划提上了路程。他们步上那巍峨豪华的高船,却显得兴致缺缺。

  毕竟此行算不上特别愉快。

  有长老见了孟云池站在船头看海上风景,摇摇头,过去与他说上两句安慰的话,又在心里叹息着走开。

  毕竟他也委实倒霉了些。

  海船破开海面,砥浪前行,满目眼花缭乱以假乱真的幻阵与海市蜃楼。

  凤玉楼踏阶自里面上来,行至孟云池身边,“小师叔现在好些了么?”

  “嗯。”孟云池面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

  被拉到灭族的昔日仇人面前参加寿宴还得假装不认识的给他家人祝寿,这种感觉光是想想都令人牙酸。

  也不知道凤玉楼是怎么做到这么久都不露声色的。

  凤玉楼见对方看自己,顺势露出了个温和的笑来。

  孟云池目光微顿。

  这不是凤玉楼。

  他正要抬手一击,却见对方依旧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模样。

  手中灵力转了个弯,击在了海面上,孟云池叹道:“你还在那南洲”

  凤玉楼脸上的笑慢慢收起来,露出几分从未在他身上显现过的冷漠:“是。”

  也是,那样的滔天仇恨面前,他怎么会无动于衷。

  “……你去我房间吧,旁人问起就知你我在房内交谈,不会有其它人前来打扰。”

  也就不会发现,这船上的凤玉楼只是个傀儡的事情。

  那傀儡一怔,复又露出凤玉楼最平常的温柔笑意来,只是里面多含了几分真心:“是,多谢小师叔。”

  远在百里之外的凤玉楼收回心神,站在繁华大街中央,顶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仰望头顶上漂浮的上岛,目露阴郁狠色。

  曾经欠的,现在都该讨回来了。

  阮文也支颐在桌上昏昏欲睡,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桌面,烛火震颤,细弱的火苗在空中微微晃动。

  孟云池随众人走了,他也被宗主软禁在这初音阁里无法出去。

  阁楼旁边的树上有悦耳的鸣啼。

  阮文也皱皱眉,觉得太吵,伸手在虚空中一握,数十米开外的树上鸟啼突兀消失,不久后落下一具被捏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来,吓住了一名过往的侍婢。

  那一声尖叫让阮文也眉头皱得更深,手中的茶杯往窗外一掷,瓷器碎裂之声乍起,尖叫顿止。

  他长腿一抬,搭上桌面,身子靠着躺椅往后仰,眯起了眼睛,一副惬意做派。

  朝着面门而来的利器让阮文也双手一撑,整个人腾空后翻躲过,锐目望过去,只见一面容普通的青年伏在树上,正看着他。

  “我就说怎么最近眼皮老是跳,”阮文也毫不在意,掸了掸衣袖道:“原来是有人要来找麻烦啊。”

  凤玉楼弓起身子半蹲下来,一跃而起,身轻如燕却矫健如豹。

  两人几乎是瞬间就交锋在一起,凤玉楼闯入阮明设下的禁制里,这原本是为了软禁阮文也用的结界,闯入在内的人无法动用灵力,只能赤手空拳的肉搏。

  凤玉楼从腰后抽出一把短刃,出手迅捷如风,被阮文也提起烛台挡下了一部分力道。

  铿锵一声响,烛台应声而裂,阮文也顺势后翻躲开攻击,从桌下摸出一把长剑来,揉身而上,满脸失控的兴奋。

  凤玉楼一跃而上房梁,折起身子去看地上仰视他的阮文也,反手甩出一众细小锐利的箭状暗器。

  阮文也眼睛睁得极大,右手将长剑反握,一时将长剑使得眼花缭乱恍若虚影,竟将那暗器用剑给挡下来了。

  他笑笑,用剑尖将最后一支暗器挑开,正要开口,声音忽然堵在喉咙里,再低头,只见左腰上插着一柄暗器,整只没入。

  又是这里。

  阮文也咬牙,径直用手将暗器整个□□,带起一阵血肉摩擦之声。

  他一个激灵,将玄箭反手甩回去,被凤玉楼轻轻抬手执短刃格开。

  血滴落在地上,阮文也咬牙切齿,“阁下既是存了杀心过来的,又何必遮掩面目,难不成是怕一时失手,错将自己暴露么”

  凤玉楼像猫一样驻在房梁上,静静看了他片刻,足下发力,眨眼间便冲到面前。

  “呵,”阮文也一边提剑挡下攻击一边说话:“还是不敢么,还是说,你对自己的能力不自信”

  凤玉楼不为所动,专心致志用手中的刀要将他戳成筛子。

  阮文也逐渐吃力,最终失足绊了桌角,一个踉跄摔在地上,再抬头时脖颈已被一把锋利的刃尖抵着,稍微一动就要刺进喉咙命脉里去。

  他唇间带血,脸上却没有服输的神色,“阁下好武力,在下不敌,实在佩服。”他将沾血的右手往地上一拍,阵法纹路骤起。

  这地上竟藏着一个阵法。

  凤玉楼动弹不得,身子被禁锢在原地。

  “阁下确实好武力,只可惜五感不怎么灵敏。”

  阮文也又露出一贯嬉笑的神情来,“刚刚是你,现在该轮到我了。”

  他的五指划出一道道流光,糅合成符文,地上顿时光芒大盛,由灵力凝聚成的锁链将凤玉楼团团捆住,绞紧。

  阮文也大笑:“再见啦!”

  锁链蓦地发力,却没有在预料中将阵法里的人勒成千万截。

  傀儡

  阮文也在满屋炸开的零碎光辉里匆匆转身,却见身后埋伏的人早已蓄势待发,狠狠挥下手中匕首。

  凤玉楼的眼睛变成红色,里面如燃烧了一团热烈的火,别样夺目。

  阮文也晃神一瞬,只觉胸口微微刺痛,下一秒凤玉楼被阮明步在阮文也身上的禁制反弹,勉强后退几步稳住身形,唇边渗出一点未来得及咽下去的血。

  阮明出现在阁楼边,满脸怒色,朝凤玉楼拍出雷霆一掌。

  哪想那携带万钧之势的一击还未来到凤玉楼面前,便渐渐消匿在途中。

  阮明脸上的神情忽然一凝。

  形势几番急转,院子后面的暗处拐出一个人影,缓步而来。

  一步一步,从容缓慢。

  那人影站定,身形修长,轮廓深邃,赫然就是闵行远。

  孟云池在船上望了望碧波荡漾的海面,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他背着手踱步片刻,恍然闵行远自上船起就再没见过人影,只说自己要在雅间里休息。

  身边少了个小尾巴,竟然开始有些不习惯了。

  孟云池扶额,本想前去看看他身体如何,又在两步后止住了脚。

  罢了,他应该是真的累了。

  别再去打扰他了。

  他收脚回了雅间,正瞧见凤玉楼的傀儡在里面煮茶,见他来了,抿唇微微一笑,端的是清雅和润,如春风化雨的解语花,叫人不自觉的生出两分亲近之感。

  孟云池合上了雅间的门,断绝外面偶尔来往人不经意间投进来的视线。

  阮明现在的感觉可谓是惊诧了。

  这年轻人他认得,分明就是那孟云池座下之徒,这修为深浅……竟是连他也看不透

  这样轻的年纪,有可能么,明明近几百年都从未听说过有这番惊才绝艳之辈。

  闵行远的衣袖轻摆,只看着他们,并不开口。连一旁凤玉楼眼里都满是惊疑,神色不定,手中短刃并未放下,防备着在场的所有人。

  打破僵持的是阮明,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冷意:“不知成华宗这位道友忽然出现,护这妄图谋害我儿的奸佞之辈,是何意图”

  凤玉楼一摆袖,抿唇寻找机会。

  一旁的阮文也忽然出声,故意叫道:“啊~我想起来了,你那眼睛,怪不得熟悉得很。”

  “火凤一族,”他在阮明身后探出头来,“埋伏了这么就为了等这一刻吧,凤玉楼,我记得你叫这个名字吧。”

  “几百年前那时候叫你逃了,现在果然找回来。”

  身份赫然被叫破,凤玉楼视线停住了,慢慢站起身来,一把撕掉脸上的□□,露出底下的真容来。

  阮明眼睛一瞪,竟然又是成华宗的人。

  “你们成华宗的人——”阮明怒道:“果然不该放你们走!”

  “宗主此言差矣。”闵行远淡淡道:“我们只是回来讨点东西。”

  “什么东西”阮明皱眉。

  “你身后的人。”

  “什么”阮明怀疑自己听错了。

  “阮文也。”闵行远面色不变的重复道。

  他话音未落,对方的剑锋已扫到面前。

  闵行远微微侧身,轻而易举的躲开,并住两指削下一根木枝,以其代剑,与阮明交手起来。

  然而随着招式渐趋深入,阮明愈是惊心。

  这年轻人现出的几分势头,他竟是已经隐隐压不住了,且对方尚未使出全力。

  阮明果断收势,脚步一蹬,身影霎时掠开几丈开外。

  “为何如此针对我儿!”

  凤玉楼眸色冰冷:“你该问他做过什么事。”

  阮明一噎,回头看了阮文也一眼,对上对方投过来无辜的视线。

  “我知宗主护犊心切,”闵行远上前两步,“但是自己做下的孽,该自己还,只躲在别人身后这种事,似乎怎么看都没脸没皮。”

  没脸没皮的阮文也毫不动摇。

  闵行远叹一声:“若宗主还不让步,那我也只好硬抢了,届时想必大家都不会闹得太愉快。”

  现在就很不愉快,阮明眼皮跳了跳,忌惮闵行远,却又不愿意将身后的人交出来,一时气氛僵持。

  闵行远将手中的树枝一抛,朝两人走过来,阮明见他不依不饶,神色间藏着几分狠历,右手灵力缓缓聚集。

  骤起的冲击余波震得尘土飞扬,阮明堂堂一代莱仙门宗主,合道大能,被一个小了他不知几辈的后生一招制住反手扣住了颈间命脉。

  他仿佛能看见空中飞舞的尘埃颗粒,变得极为缓慢,下一刻就被毫无形象的掼在地上,狼狈不堪。

  阮明满脸不可置信,看了看闵行远脸上的神色,似乎想张口说什么,却未能吐出声音。

  片刻后他看向身后的阮文也。

  只见他向来毫无原则庇护的小儿子后退两步,脸上隐隐透出一种事不关己的漠然。

  阮明的心蓦地凉了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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