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引导到底能不能成功, 联盟之前也没做过临床测试。毕竟到人均年龄超五百岁，想死还得排队摇号的星际社会，不是对国家至关重要、能影响星际形势的人, 没哪个政府费力气钻研这个技术。
霍骁心里没底，也不敢想象如果引导失败, 自己会对培育体做出什么事来，于是这段时间借着围剿暗盟余孽的战事天天坚守在一线。
他不知道正因为这种“沉得住气”，帝国元老院和内阁大臣们没吭声却都看在眼里。
皇帝陛下在听完江枫的汇报后血压险些升高。
联盟元帅, 目前暂时只能称为人工培育体, 从混沌意识中醒来后, 顶着那具还无法完全控制的身体硬是突破联盟和帝国重重阻碍, 摧毁实验室、破坏防空系统, 最终劫了一台机甲跑了。
茫茫宇宙, 机甲恍如滴进大海里的一滴水，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被劫的不是军用机甲，而是科研人员的私有财产——机主名字叫陈辰，是联盟军部的一名B类科研技术干部, 机甲登记名称为......”
“河神。”霍骁左手按住额头, 小声嘀咕道：“还挺会挑......”
江枫止住话头肃立在旁。
“朕想知道，”霍骁摘掉单视分析镜片，揉了揉鼻梁上浅浅的红印，说：“那么多人连个刚醒的Alpha都制不住？别跟朕说3S，刚从培养器里出来的身体能有多顺手？”
江枫手中的微型设备投影出实验所的监控。
画面中显示钨金打造的研究室外那条金属走廊。原本悄无一人, 警示红灯突然亮起，金属门板在静止中陡然变形，紧接着被从里面抓住门缝强行掰开！
一名神情冷漠的年轻人出现在镜头底下，他身披实验房用的白大褂, 一手快速扣上纽扣。监控摄像头位置太高反而拍不清五官，眼睛被刘海挡住了，只看得见略往下耷的嘴角几乎没什么血色。
冷白色的灯光下皮肤过于苍白，衬得柔软的发丝更加漆黑。
霍骁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人，指关节微微蜷曲起来。
年轻人只看了走廊一眼就迅速判断出最有利于逃生的方向，实验室因为是绝密区域，核心的地带守卫兵不多，发现警报后赶来的卫兵只来得及看见拐角处一小片雪白的衣角。
电梯坐不得，中央控制系统能够直接将他锁在里面，画面切换时已经是楼梯间的摄像头。
年轻人被上下涌来的卫兵围堵，他旋身猛地一踢，身穿几十斤特种兵作战服的Alpha卫兵险些被踹飞出去，电光火石间特种兵稳住脚步，然而手上电磁枪却落到了对方手里！
狭窄的逃生楼梯不利于群兵作战，他故意把他们引到这里来。
卫兵显然十分顾虑，追捕途中无人敢开枪，最多是几支细小的麻醉针，剂量对付普通军A绰绰有余，但对药物抵抗力达到巅峰状态的体质来说，发作速度就慢许多，药效也不太发挥得出来。
抢下枪的下一秒，那人头都没抬，电磁枪对准楼梯间摄像头荧蓝电流朝镜头飞射而来，监控屏幕闪了两下就黑掉了。
“......之后他无论逃到哪都在第一时间内把附近的监控击毁，这样中控室没法指挥卫兵围堵。”江枫语气有些感慨。
从醒来到抢走机甲飞出大气层总共花不到十分钟，传说联盟元帅单兵作战能力在银河系首屈一指，不过他身居高位，正常没机会看到，现在情况确实比较......不正常。
江枫说：“培育体引导有可能失败，意识信号源在主神主机里待了那么长时间，假如被篡改后果不堪设想，依照现在这种作战经验和能力，要是指挥也达到元帅的水平的话，这人本身就等同于大型杀伤性武器。”
“联盟有两手准备，元老院让属下转达陛下最好也早做打算。”
皇帝面上波澜不惊，思绪早都不知飞去了哪。
跑什么，是不是以为联盟又抓你回去做实验了？
内心深处的担心小草一样悄悄冒芽探头，不管怎么想办法摁回去它总会自己找到空隙再重新冒出来。像有只猫爪子一直按着那根不听话的小草，反而挠得心里又疼又痒。
很痛吧，指不定躲在机甲舱里偷偷抽冷气呢。
皇帝轻轻叹了一口气。
**
“嘶！——呼......”
全身肌肉同时抗议刚才的高强度打斗，曲星河倒在驾驶舱位上，连系上安全带的多余力气都没有，冷汗顺着发丝滴进衣襟里，他手用力地把控着操纵杆。
驾驶舱里沉重起伏的呼吸声表明这是鲜活有知觉的生命，而不是那个培养皿里的实验体，曲星河斜眼看见光鉴的银色金属板上的倒影。
——那是一张和“艳丽”这种词挂不上钩的脸。
冷白的皮肤看上去略带病态，随着年纪渐长和地位升高，常年严肃使嘴角微微下耷拉，浅色瞳仁像无机质般，冷冷看向人时锐利如箭仿佛能直达灵魂深处，连军部高层将领都要颤抖。
星际对他评价褒贬不一、毁誉参半。“铁腕刚直、毫无弱点”是最常听见的，当然这还算夸赞的话，其他一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遵从自我，没有信仰”等等诸如此类的话在星网上更是多如牛毛。
相比起帝国那位神祇般的君主，联盟元帅四个字就像从光明的另一面诞生的。
“元帅大人您这么激动干什么？”控制台上河神变成一颗光球在他面前蹦啊蹦：“不就问了句'您什么时候造凤凰'，最近没空没关系，犯不着把我抢走啊！”
“闭嘴。”曲星河冷冷道：“别叫我元帅。”
曲星河对河神喜爱有加，就连当时元帅想跨星国联系霍骁时首选也是它——当然，另一重要原因是河神被霍骁拆掉可能性比其他光脑小。
这是除凤凰外唯一他指导过改造的人工智能，元帅从没凶过它。
河神难以置信地捂住扬声器尖声叫道：“发生什么事？难道我不是你的大宝贝了吗？！”
曲星河自动忽略它的话，问：“凤凰呢？”
“你问我？！”河神更吃惊了：“把凤凰嫁给我我就告诉——嗷！”
元帅伸手一弹，光脑清亮的嗓子把他吓一跳。
“凶巴巴，没人要！”河神弹到角落里去画圈圈。
曲星河怔怔地看着它，总感觉这雷声大雨点小的阵仗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他身边都是刚直的Alpha军人，敬畏居多，哪来这种活宝。元帅摇摇头，实在没力气跟台人工智能计较。
现役各星国的军队大部分依靠网络和导航系统才能在宇宙航行，否则很快就会失去坐标方向，这在元帅这里行不通。
星网平台毁坏瘫痪，河神不是军用机甲，躲开联盟的追踪对曲星河而言还是轻而易举的，但他得趁机好好休息一下以缓解这种身体失去掌控的不适感。
河神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安慰，莫名地又蹦回来，问：“你不记得凤凰在哪吗？”
“爱说不说。”年轻人闭上眼，眉头深深蹙起，心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挥之不去。
浩瀚无垠的宇宙无比宁静，恒星风带着瑰丽的颜色刮来又远去，远处星海在闪耀。
“凤凰战死了。”河神伤心地说，“它要知道你不记得肯定会很难过的。”
“哦。”曲星河心蓦地沉了几分。原本计划弄清凤凰在哪再去把它抢回来，现在也没这个必要了。
河神围绕他转了一圈，它忠诚系统级别很难抵挡元帅技术入侵，加上本身对曲星河较亲近，虽然被抢出来莫名其妙，也不至于像其他人工智能那样要死要活。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河神试探道。
“我只是不知道我死后凤凰被带到哪了。”曲星河声音透着深深的疲惫。
重造凤凰不是小工程，被通缉的状况下很难完成，而且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没钱。
曲星河越想越心堵，他睁开眼瞥了一眼光脑河神。他现在只有......
河神瞬间参透了他贫穷的视线，猛地蹿起来抱住自己，高声道：“你想干什么？！！”
算了吧。元帅默默打消念头，卖了它等遇上联盟军队自己跑都跑不了。
开启匿形系统的机甲在宇宙中平稳飞行，河神耐不住寂寞地在机舱里跳来跳去，一边问：“——真的吗？我怎么那么不相信呢，我觉得你不对劲！”
疼痛让曲星河无法入睡，于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这小话痨聊起来，顺便转移注意力：“有事说事，别茶里茶气的。”
河神本想说你连我都不记得了，转念一想这可是军队领袖人物，人类的脑容量有限，真不一定记得百年前有自己这台小光脑，转而试探地说：“比如......隔壁银河帝国的皇帝其实是个AA！”
“噗——”正喝水的元帅大人一口水喷了出来，“......咳咳......咳咳咳！”
要不是知道这台蠢光脑没那个脑子，元帅真以为它打算曲线救国呛死自己。他默默地抽出纸巾擦干净面前的仪表板，说：“......接着说。”
河神不是凤凰，帝帅的事情它的了解途径仅限于瘫痪前的星网平台，关于这个传闻星网众说纷纭，帝国和联盟政府当然不认，稍微有鼻子有眼一点的比如私奔什么的，事后帝国也出来打补丁表示太子殿下当时被秘密委派到峥嵘星附近暗查叛军，还一本正经地出具了部分内部审核文件予以佐证。
不过众所周知布鲁诺塞宫就是皇帝家里的行政机构，从前萧老公爵花谋划近百年，结果搞不过十八岁的太子。事败后老公爵自戕，儿子儿媳以及子孙后代流落在外，萧氏贵族等级虽然还保留着，但从贵族之首掉到了最末，地位一落千丈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帝国旧事暂且不提，河神虽然是只光脑猹，把绯闻怼到当事人面前还是怪不好意思的，尤其元帅现在脾气不好。
“就是...那什么...”河神程序使劲跑，终于跑出一个过得去的切入点：“陛下多年不婚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元帅道：“皇帝要求高。”
“高到对抗元老院？你以为他是普通人家的Alpha吗？那十二个死老头谁扛得住！”河神满光脑的不以为然。
“不过话又说回来，”它哼哼唧唧斜眼瞅着曲星河：“我跟阿辰都觉得假如传闻属实，那陛下要求是挺高......”
按银河系的人口基数几千年也未必分化得出一个3S，皇帝了不起啊，他怎么不上天呢？！
“皇帝AA倾向我确实不清楚，”曲星河饶有兴趣道：“所以呢，他对象是谁？”
河神看傻子一样地看他。
曲星河张嘴正要说什么，突然眸中冷光一闪！他反应速度比光脑还快，瞬间拉起操纵杆同时加速到最大值，机甲立即斜斜地擦着一道空间裂隙飞过！
再慢一步暗银机甲就会被吸进去化成宇宙暗物质！
幽灵战舰缓缓从空间缝隙中驶出，甲板上漆黑锃亮的武器全都架好，探测仪不断地扫视周围，明显处在高度戒备。
“暗盟。”元帅抿住薄唇，暗银机甲在太空中拐了180度掉头解除匿形模式。
“不行！快跑！”河神大喊：“我是民用机甲，我没有火力装置！”
下一秒，元帅破解了保密程序，几乎毫无阻碍地轰出一枚火神弹！
河神：......
曲星河面无表情道：“没有一个技术Beta搞机甲只是为了当飞艇用。”
河神嘤道：“呜呜呜这都是阿辰存的私房钱啊啊啊，还有联盟不允许个人储备高杀伤力武器的啊魂淡——”
元帅再次打击它：“你杀伤力不算高。”
“......”河神沉默片刻后气得跳起来：“曲星河你没人要！”
曲星河你没人要。
好像曾经有人也说过这句话。元帅想回一句“你别骂自己”，定睛却只看见气成红色的光脑，机甲撒气似的朝对面开火。
总不能是许珈说的吧，他没这个胆子。
幽灵舰艇开始反击，元帅有条不紊地调整炮膛方向和射程，确保每一枚炮弹都打在舰艇最薄弱的位置。
战舰体积庞大火力充足，但灵活性有限，河神的驾驶舱内不断发出瞄准的“嘀嘀”声，四十八炮瞬间连发，成串的炮弹拖着烟尾像一只利爪扑向漆黑的战舰。
“——狗皇帝！今天一定让你把命留在这里！”外面响起暗盟武士愤怒的咆哮声。
“？”曲星河以为自己听错：“他们骂谁？”
“皇帝陛下。”河神面无表情地回答。
元帅奇道：“为什么骂他？”
“他们以为操控我的是陛下。”
元帅更不解了：“霍骁有麒麟，没事开联盟机甲做什么。”
“因为打法很像！”
“胡说，”曲星河笑道：“我又不是没研究过皇帝的战术。”
河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暗银机甲避过炮火一刀破开幽灵舰艇的金属壳，露出了核熔炉能源块：“对了，你刚才没说他对象是谁？”
“死了！”河神赌气道，“跟你说有什么用！”
“哦。”
曲星河轻轻地回了一句，没再继续问了。
由于帝国皇帝太能打仗，星际战场从大规模输出战役改为小规模游击战，暗盟利用空间技术来去迅疾，几乎不与联军正面火拼。
这个战术其实是正确的，帝国需要保存战力而联军又不那么听指挥，暗盟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等拖得军心疲惫时再猛烈出击。
这台幽灵战舰是先锋，暗盟总部特地派出刺探这一星域的形势，假如联军布防疏漏那么大军就会浩浩荡荡地压境，占领附近星球建立补给基地，假如遇到高火力输出，那么就放弃这一带，转而寻求更稳定的星域。
谁知道碰上了个煞神。
高能粒子炮轰然出击直击核熔炉，战舰上的暗盟武士甚至来不及逃生就被炸成了血雾！
冲击过后，星域恢复平静，时空裂缝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杀人了，”河神喃喃道，“我居然杀人了......呜呜呜我这是正当防卫！防卫！！”
曲星河走到舷窗边观测方位，浅色瞳仁映出了战舰残骸的火光，只听他淡淡道：“联盟很快就会找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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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坐标（874，29，356）星域内发生交火型能量波动，检测到空间粒子扭曲的放射物质，疑似暗盟A2类先锋战舰开火。”
“另一方是联军装备？”阿努尔夫上将问道。
“不，”研究员说：“另一方没留下痕迹，不清楚军备数量，也不知道具体是谁。”
“是元帅。”霍骁沉声道：“河神的小型火力装置是陈辰战时自保用的，输出残留辐射物质在战舰核熔炉爆炸时被销毁，除了元帅银河系还有谁能做到这么精准地控制能量粒子。”
在场的帝国大臣都露出同一表情：还有你啊。
霍骁愣了愣，道：“朕用麒麟火力碾压就好，干嘛打这么费劲。”
也是。大臣们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个说法。
“假如真是元帅阁下倒不用担心他投靠暗盟，但培育体到底成没成功只有找到人才知道，问题是我们现在不可能派军队出去搜寻，暗盟不断游击进犯，臣担心这是声东击西。”
皇帝陛下穿着黑色的帝国统帅军装，望向那一片浩瀚的银河星图，交火处曾经是最繁华的中心星域。
“朕知道他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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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弓星曾是联盟最繁华的星球，自由联盟受益于科技回馈于科技，当初成立银河系光脑隐私保护协会时，在南弓星建起一个叫“维卡”的超级人工智能。
“维卡”具有稳定交通、医疗急救、抓捕犯人和星球防卫的功能，它的地对空防御罩能抵御凤凰和麒麟这种级别的机甲攻击，维卡保护联盟首都星上千年，被修改程序后一度成为伪政权的守护神。
它始终是一台恪尽职守的人工智能，执行程序设定好的规则，却因人类争权的野心最终落得销毁的地步。
不仅如此，南弓星的联盟公民被控制的阴影始终萦绕心头，最终公投决定迁都。
这颗纯白的、明珠般的星球就这样成了弃星。
人们毁掉摩天大楼和智能航道，拆除基础设施，把城市弄得乱糟糟的，唯独居民区没有遭到严重损毁——人类对自己居住过的地方还是很有感情的。
高大的青年站在一幢白色的独栋别墅前面，面容比北风还要冷峻。
草坪凋零，金属门也斑驳。这地方在联盟元帅去世那段时间遭到反复搜检，直到确认没有任何价值才被放过。
麒麟没花两秒钟就破解了老旧智能管家门，金属门悄无声息地开启。
客厅里空荡荡，窗开着，冷风刮进屋有种刺骨的感觉。
唯一会动的是门厅立柜上的电子相册，播放着主人在世时一家三口庆生的视频。
花瓶里的花枯萎了。
房间静得能听见心跳声，军靴踏上实木地板的瞬间，一支冰冷的金属枪管抵在霍骁后脑勺上。
刹那间风都静止了，一切喧嚣潮水般退去。
“别动。”
那个声音低沉又沙哑。
霍骁的眼睛微微眯起，下一秒猛然转身一记扫堂腿踢向对方脚踝，来人身手更快，在被踢中前凌空侧翻，同时手中的枪变形成一把军刀翻腕横劈，在落地时挡住麒麟刀悍然劈落！
“锵——！”金属迸溅出火花，俩人虎口剧震。
河神：万万没想到居然有跟麒麟打的一天-。-
他们持刀僵持着，鼻尖相距不到一尺距离，瞳仁中都映出彼此的身影。
河神：别打了别打了，我合金强度没有麒麟强啊QAQ
“学弟，好久不见啊。”
曲星河淡淡道。
作者有话要说：照这个情况不知道下一次造飞机元帅得成啥样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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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曲现在的记忆直接接上被联盟围剿那时候说发糖就发糖，小曲现在拿的剧本是《一觉醒来我睡了帝国皇帝》、《我醋我自己》、《虽然搞不清楚为什么但就是好喜欢他肿么办》、《失去的爱要怎么挽回》（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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