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霆是被吵醒的。
蛟龙最后用尽能量护住驾驶舱, 但他仍然被涅槃之火烧伤。
这间屋子简直简陋得称不上算一间房，窗户连层玻璃纸都没有，耳边能清晰听见屋檐滴水声, 跟心跳是一样的节奏。
许珈就坐在窗边听角斗场的争吵，安静得一如在庄园的花园里喝茶晒太阳。
萧霆一动不动地盯着许珈的背影, 他穿着戴兜帽的黑袍，人清减了不少。
“这是哪里。”萧霆发出嘶哑的声音，面部肌肉一抽动就牵动得全身都痛。
“索伦之眼, 东一区。”
萧霆并没有感到太诧异, 道：“我父亲呢。”
“跟科尔辛在商量怎么退敌。”许珈说, “商不商量也无所谓, '出师未捷身先死'这句好像是你们帝国的老话, 义军在不对的时间遇上不对的人, 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不占，昨天科尔辛就把王武杀了祭旗，也无法阻止人们心里动摇的那颗种子生根发芽。。”
“义军。”萧霆喃喃重复道，像是要把这两个字嚼碎拆解入腹。
许珈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 眼里满是嘲讽和不屑：“你似乎对这件事提不起兴趣, 怎么，目中无人的安德烈公爵，霍骁一次就把你打服了？”
“为什么救我。”他不答反问。
叫骂声和呼吁声不断传进来，哪国语言都有，萧霆能听清的无非几个词——帝国、3S、军队。
“我刚回来, 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许珈重新眺望窗外，自顾自说起来：“你问过我为什么会待在曲星河身边，”
“我出生寒武星，那里的条件可比这儿差得多,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光秃秃的石壁，“冬天零下五十度，氧气稀薄，没有科技设备，没有食物，这颗星球被宇宙环境组织定义为非宜居星后就被遗弃了，愿意走的都跟政府走了，不愿离开家园的人每天都面临严酷的生存条件，”
“在我快冻死的时候，是经过的暗盟武士把我接出来并养大。”
“我跟低阶武士生活在一起，，跟他们学习格斗，为成为一名战士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起初我二次分化预兆不明显，既有可能是个Alpha，也可能......”他自嘲地笑了笑：“像现在这样。”
“但在真正的分化来临之前，我每天都向主神祈祷我能成为一个Alpha，一个高等级的Alpha。”
“不过命运喜欢捉弄人，就在某个夏天的夜里，我的预兆发情热来了。”
预兆发情热是分化为Omega的主要标志，青少年时期的Omega在分化前会体验到第一次发情热，分化完成后就要等十八岁性成熟后才会有稳定的发情期。
从宇宙大数据来看，特征不明显的人最终分化Alpha的概率比较大，而且是信息素等级较高的Alpha，再不济也是个Beta，毕竟Beta也能搞科研技术。
许珈却偏偏分化成了Omega。
“就在我对自己的前途感到绝望时，或许主神听见我虔诚的祈祷，我接到任务去银河军校读书，并接近一个叫曲星河的人，把他带回暗盟。”
“他是个高等级Alpha，联盟新星计划之一，公认的未来高层，但又据说是暗盟遗失在外的试验品，一开始没人发现这件事，毕竟我们的试验品多不胜数，没人记得丢过这么一个样本，”
“然而曲星河越长越像一个人，所以他很快就被注意到了，而且他在网络技术方面的天赋也让主神对他愈发重视起来，甚至称他为'神之子'，以塔纳托斯为首的信仰派更是把他当成救世主，这也让权力派感到严重威胁......”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终于能像Alpha一样生活，而不是一到年龄就被国家分配出去。”
“我顺利地混进学校，跟曲星河成为舍友，取得他的信任。那段时间真是我最开心的日子，从另一方面来讲，我还证明了Omega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么脆弱，我在军校的综合成绩甚至高于许多A级Alpha！”
“但我仍然不敢出头，我担心任何一点冲突或者没有准备的流血，都会让我的军校生活戛然而止，”
他的眼神黯了黯，语气也跟着急转直下：“之后的事你应该也了解得差不多了，曲星河其实并不怎么信任我，而我疾病乱投医，选择了错误的盟友。”
这好像还是许珈第一次跟他说这么多话。
萧霆缓缓闭上眼，过了很久才嘶哑道：“我承认一开始对你不好，我那时是气急了，以为你跟曲星河联合起来......”
许珈却打断他为自己的辩解，“你标记我只为羞辱曲星河，你是安德烈公爵，在帝国呼风唤雨，不把任何一个平民当成人来看待，更何况一个血统混杂来路不明的Omega呢。”
“可我之后为你做的那些，你......难道就没有一点喜欢我？”
帝国想要去母留子，老公爵也认为不必在许珈身上浪费时间，萧霆为了替他争取一线生机几乎和家里闹掰，最后不得不把许珈藏在国外，还把两个年幼的孩子放在他身边做他的护身符。
甚至后来为了保住许珈，他必须和解与家族的这种对立，最终才同意与科尔辛合作。
然而他所做的一切都无法打动眼前这个人。
许珈冷酷地说：“没有。”
萧霆胸膛剧烈起伏，像破风箱般发出尖锐难听的声音。
许珈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曲星河令我挫败和不甘，而你是真正让我感受到命运捉弄的人。”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萧霆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一点一点拖着伤体挪动到窗边，攀在窗沿的石头上，终于能看清低处的情形——
角斗场刚散会不久，留下来争论的人泾渭分明地分成两拨，就是所谓的信仰派和权力派。
就如同帝国贵族间有暗潮汹涌，联盟有政党的斗争，庞大的星际恐怖组织里也存在不和的情况。
信仰派为暗盟洗脑、招揽人手，巩固盟众对组织的依赖度，而权力派则控制着组织运转的规则，同时管理武士军团。
照理说权力派掌握的资源更多，但其实过去近百年其实都是信仰派压着权力派，因为信仰派掌握科技技术，十二神里也是信仰派的人居多。
但随着塔纳托斯的死亡，信仰派逐渐凋零，同时3S技术的突破使得以卡列罗为首的暗盟武士地位大幅提升，现在信仰派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了。
信仰派代表情绪激动：“主神不赞成战争，暗盟成立上千年为的是带领信徒从痛苦中解脱出来，实现人类种族进化，主神绝不会赞同你们这帮战争犯！你们这是在违背神的旨意！”
权力派代表面色阴沉：“暗盟发展到现在的规模，不是靠嘴皮子传教传出来的！多少人付出心血和生命维系着这颗星球的运作，现在帝国的炮火已经逼近眼前，你们还打算用洗脑来化解干戈？难道你还能把霍钊也发展成信徒吗？！”
信仰派：“我们的发展离不开神的智慧，时空和生物技术是主神凝集宇宙上万年的科技产出的结晶，难道你们仅仅因为一个信息素突破手术成功，就觉得自己凌驾于世人之上，就要背叛主神吗？！”
“尼普顿，你说话小心点！我们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建立基站、瞒着各国政府运转资金，还派了那么多武士去训练他们，现在说不打就不打，总得给个理由吧！神既然热爱他的子民，为什么之前不出来反对呢？！”
“荣耀军团赶到，我们已经失去了抓住霍骁的最佳时机，神做事自然有他的道理，假如神的仁慈没能换来信徒的忠诚，你们这些人都会遭到报应！”
......
石砌洞门处，文质彬彬的教授站在阴影下，昏暗的光线让他的五官神情都隐没不清。
许珈来到他身后：“老师......”
“都听到了？你怎么看。”
教授的语气依然循循善诱，就跟军校的社会学课堂上指导学生一样。
“塔纳托斯大人死后信仰派后继无人，厄里斯女神叛逃更是给了他们沉重一击，权力派趁机争取到武士的支持，如今已经是一边倒的局面了。”
黑帝斯笑了：“这么说来，你认为我是权力派了。”
许珈垂眸说：“过去您是信仰派的中流砥柱，信仰救不了您，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总不如在自己手里来得踏实。”
黑帝斯微微侧身，直射的惨白光线将他的侧脸轮廓勾勒出来，“许珈，或许之前是我小看你，假如不遇到霍骁的话，你也许能出色地完成任务。”
许珈沉默了一会儿，说：“神为什么会为了曲星河而与盟众们僵持不下。”
黑帝斯望着天光，石壁洞里回荡的其他杂音都在一瞬间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那道温和而又充满引导意味的声音：
“人工智能费尽心机将它死去的机主复活，却想不到机主再也不愿跟它统一战线。它的程序限制它不能伤害机主，”
“曲星河现在就在帝国|军队里，义军打赢了，曲星河战死，义军打输了......”他笑了起来：“那还不如不要打，”
“——神又怎么敢把这个理由告诉它广大信徒呢。”
许珈听见这话，原地呆楞了一会儿，难以置信地看向黑帝斯：“星河他是......所以联盟......”
他的身体突然间止不住颤抖起来。
“你想什么呢，”黑帝斯笑道：“主神的机主是是个古地球人类，曲星河的基因组成肯定会跟普通人有所不同，只有联盟那些蠢货才坚信他分化成3S是因为改造，心安理得地挖掘他的剩余价值。”
“我们的科技成就并不是因为技术超过联盟和帝国多少，而是我们比他们更敢于奉献和牺牲！所有的技术突破都是用生命垒筑的，要是我们二十年前就掌握成熟的3S技术——”
黑帝斯忽然意识到情绪失控地住嘴，可眼前总忍不住浮现出一张温柔又悲伤的脸庞，不过他很快就收敛心神，道：
“人的性格跟出身、成长环境乃至当时整体社会秩序都密不可分，假如曲星河在索伦之眼长大，或许还能花时间培养一下人机感情，可他现在大概只想找到主机的所在地然后摧毁它。”
许珈毕竟年轻，一时间被这个消息惊得回不过神来，消化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您，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黑帝斯的声音忽然转低，充满了迷惑人心的邪恶气息：
“我们可以帮助曲星河达成他的目的，打开'最后的伊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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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斜照，军旗迎风飘扬，峥嵘星军区中央行政厅内，监军长老精神抖擞地宣读军纪。
乌压压的士兵排列整齐，一个个像脚底板钉在地面似的，然而将士们的目光已经从炯炯有神转化成神游天外，仿佛回到军校期末考的可怕氛围中。
“第一千二百九十八条......不许给太子殿下泡奶茶喝！说的就是你！把杯子放下！”
曲星河听话地把珐琅杯放在霍骁面前，霍骁顺手端起来喝了一口。
罗侯长老气得吹胡子瞪眼：“曲星河你目无军纪！你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战术顾问也算半个在编，这些纪律正是你要学的，别教坏太子殿下！”
Alpha的精力超出常人，但国家元首的工作强度远远超过Alpha的极限。元帅有喝浓缩咖啡提神的习惯，霍骁一直嫌难喝，皇帝陛下喝酒提神，元帅又不能经常陪他喝，最终俩人不知不觉达成了某种共识——喝奶茶。
霍骁要保持优秀的体脂比，十分自律地只喝脱脂奶茶不加糖，曲星河思虑比较重，耗能比一般人都快，于是两份糖都加在元帅喝的奶茶里。
这种细节体现在方方面面，俩人出身背景成长环境完全生活习惯都有很大的不同，但在为彼此让步妥协方面展现出了惊人的默契。
曲星河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说：“没想到你们军纪还规定了不要给太子投喂。”
霍骁恰到好处地露出了天真无邪的表情。
杠起来了杠起来了！刚才昏昏欲睡的士兵们瞬间睁大了猹眼，平时的文艺兵汇演哪有现场目睹杠元老院来得刺激。
“当然不是！”罗侯长老义愤填膺道：“我刚才就是被你打岔了！第一......一千九百......唔......九百八......”
他面前摊开一本厚厚的军规，密密麻麻都是字，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刚才宣读到哪了。
“第一千二百九十八条，战时家属不可随军。”曲星河淡定地提醒他。
“对，现在就处在战争时期，家属不能随军！”罗侯长老终于找到了新的论据，目光凶狠地直射这俩人：“战术顾问请谁当都行，你赶紧滚回自由联盟去！”
霍骁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他刚张口就听曲星河说：“我还以为您要过一阵子才能承认我是家属。”
皇帝陛下：？？？
罗侯长老：？？？？
长老以八百多岁高龄一蹦三尺高，怒道：“你想得美！帝国元老院绝不认可！”他看着台下那一群突然精神了的猹们，更生气了：“你们看什么看，刚才的话就当没听见，知道了吗？！”
“是！”将士们齐声应道。
珐琅杯轻轻磕在杯垫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曲星河掀起眼皮，奇道：“长老说了不少，你们没听见哪一句？”
老实的猹们高声回道：“——'你想得美！帝国元老院绝不认可'！”
长老的血压霍地升高。
霍骁很合时宜地出面道：“扶长老去休息，劲风记得把恒温器安装好，晚餐给准备些蓝泸贝，好好招待长老。”
吃惯了风沙听不惯教训的聂劲风利索道：“是！末将领命！来人，快把长老扶下去！”
士兵七手八脚地把站不稳的罗侯长老搀扶下去，聂劲风这才转过头来，叹了一口气，说：“末将终于知道先祖为什么不留在天狼星了......”
听说太子从小就要独自面对所有长老，这么想一想，祖宗真是为我们好啊......
“这就受不了了？”霍骁笑道：“以后等你接大将军的职位，每年都要去首都星述职，十二长老轮番上阵的时候才有得你崩溃的。”
说完，他们身边的高级将领都笑了起来，皇帝陛下趁机偷瞄了一眼曲星河。
元帅人在帝国军方现在可以说是没名没份，但他似乎就是有这种气场，无论身处什么环境中都能游刃有余不落下风。
装了这么久的怂，朕差点忘了你什么脾气了。
曲星河跟他隔了几个座位，他感觉到霍骁的视线，抬头朝他举了举手中的杯子笑了笑，然后一饮而尽。
这边集体听训刚刚解散，另一边的紧急军报就到了：“殿下，少将军，不好了！巴纳德星球来报，降军中出现大范围传染病！”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了有一万字了现在是晚上8点，下一章在码，但是12点前应该是放不上来了，争取凌晨3点能放。
然后周日的话，应该也能更一万字....吧摸摸大家，萌会把这周缺的更新补齐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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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在2020-09-05 01:06:20~2020-09-05 20:08: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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