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骁那些稀奇古怪的念头, 从来不需要跟他的臣子们解释，侍卫长恪尽职守地在操作台旁边根据御医的指示操作帝国医疗舱。
医疗舱内空间不大，刚好够躺一个Alpha, 躺下后连翻身都翻不动。
过了几分钟，舱内绿色指示灯亮起, 顶部的弧形玻璃罩打开，霍骁立即坐起身来，问：
“怎么样？”
体检属于例行公事, 霍骁却少有地表现得郑重其事。
“殿下最近是否产生较大的情绪波动？”
何止是较大, 他都快把麒麟座掀翻了。
“是。”
连接器对面的御医沉吟片刻后, 道：“精神阈值超过500绝对值就会产生精神力海, 拥有高精神阈值无论Alpha还是Omega人类, 都对周围的气候温度、色彩光线以及情绪环境感知敏锐。”
“您是第一位掌握精准控制精神力海的Alpha, 微臣猜测您应该也察觉到了，高阈值精神磁场会让人更容易产生情绪波动。”
“直接说症状。”
“——比如幻觉。”御医恭恭敬敬地说道。
幻觉么。
年轻的太子坐在床边，若有所思。
“真的？”
“精神极度紧张时，阈值上限升高过快, 大幅的脑频波动会形成声音和画面, 虽然呈像较为随机，但跟据我们的观测，通常都是出现患者潜意识里最害怕发生的事。”
虽然精神力海已经平复，霍骁依然对那天的事耿耿于怀。
听到这个结果后他觉得攥紧的心脏蓦地一松，说不出是什么奇怪感受, 那一口被堵住的气如暖流重新找到阀口，从胸口缓缓流淌向四肢。
Omega普遍精神阈值高于500，但有精神力海的Alpha也不在少数，只是这一数值过去没有被引起重视, 霍骁利用科技开创了精神力控制机甲及自动化设备的先河，在一百多年后，已经普及应用，并且也没有出过什么乱子。
无论身在何时身处何地，霍骁依然将自己对帝国的责任摆在第一位。
“皇后陛下多年来一直深受梦魇困扰，”御医道：“精神力海失衡，也有可能会反复梦见一些经历过或者没经历过的事。”
“什么梦境？”
御医刚为萧皇后诊断出相似结论，一时顺嘴话就脱口而出，见状自觉多嘴失言，于是神情惶惶地低着头不肯再多说。
自从萧皇后精神力海出了问题后，元老院就密切关注着霍骁的阈值，太子殿下虽然偶有失衡的情况，甚少会产生巨大波动——除了早些年光脑机器人射杀了那只猫的时候。
元老院不肯如实告知他萧皇后的病情，霍骁对此虽然意见颇大，但他要提早继承皇位，母后也能早点脱离苦海，因此没有太过为难御医。
“......精神力海属于待观察的一种力量，您的精神阈值与皇后陛下不相上下，还请殿下多注意情绪波动，可以的话尽可能保持内心平静。”
“知道了，有事我会让江枫联系你们的。”
“愿为殿下效劳。”
**
通讯连接关闭后，御医坐在座位上，看着刚打印生成的体检报告。
医疗舱检测的数据繁复，他一条条地仔细看过去，各项指标均正常——殿下的训练数值帝国御医院也每天都在监测观察，并没有发现异常，只是体检的流程不能少。
闻医师看见其中一条数据时忽然眉头一皱。
“这......”
闻医师闭上眼，一手按住报告，大脑在飞速运转时手指无意识地敲打在纸张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踌躇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拿着报告匆忙出了御医院。
科室里有几个值班医师看见他从体检室内出来时神色匆匆，不一会儿就见御医院楼下的停机坪内，一辆飞艇开出，迅速消失在视线所及中。
其中一人小声问道：“闻主任这是去哪儿？”
“好像是元老院的方向。”另一人望着飞艇离开的方向道。
“主任刚才不是给殿下做体检吗？难道殿下出了什么状况？”
“不能吧，要有问题医疗舱就提出警报了，哪还需要我们看。”
“听说萧皇后前两天又犯病了，主任可能从殿下的报告里看出了什么。”
他们两个闲聊着，坐一旁没吭声的那名医师无意间瞥了一眼刚打开的升降梯，突然低声道：“快闭嘴，'法医'来了！”
其实不用他提醒，两个人看见那道身影时已经直接消音，不一会儿坐着的人就听见另外俩人牙齿上下磕碰，发出打颤的碰撞声音。
“出息。”那名医师无声地做了个嘴形。尽管如此，他的头却埋得更低了，恨不得直接藏在值班工位后面。
来人是个身型颀长、视觉年龄约莫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一袭黑衣，如瀑长发披散身后，红绳随意束着尾端，整个人如通散不开的浓墨。
更重要的是，他周身散发出一股血腥味，隔好远就能闻到。
这可真是被刑狱司里的煞气腌入味了。三人同时心想。
男人刚准备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其中一名值班医生看见他的动作立马说：“不用了不用了，司大人您快进去吧！”
好像生怕对方随时抽出刀来给他一下。
司慎默默地把通行证放回去，朝几人点了点头，就进入加护病房。
等到背影彻底从走廊消失不见，才有人小声嘀咕道：“不是说他外派了吗？”
“你也不看看今天什么日子，”坐着的医生道：“每月初探望妹妹，这几十年都雷打不动的习惯，太子殿下也改不了。”
“司慎就是手段太厉害，刑狱司才一直压着不给他升，别看他对妹妹不错，这当初可是个手刃亲兄弟的狠人！真没想到居然能入太子的眼！”
“唉，不愧是殿下，年纪轻轻这么敢用人，换我肯定让这人离我越远越好。”
**
“司慎？”
曲星河走到窗边，目光注视着窗外，几只灰褐色的鸟儿在光秃秃的树杈枝上蹦来蹦去。
他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想了会儿后，才道：“......那个'法医'？”
明焕却惊讶地说：“什么法医......不，我是说，为什么叫这个？”
曲星河这才想起这个时间，银河系大多数人还不知道这个外号。
外号是由帝国传出来的，而司慎真正出名则是从审讯叛军俘虏开始。那也是帝国荣耀军团反攻的一个转折点，而“法医”这个称呼比他的本名还要出名。
“他擅长刑讯逼供，手段比较......”曲星河沉吟片刻，道：“没有底线。”
明焕忍不住嗤笑道：“听这绰号就知道肯定是个阎王爷，幸亏老娘当年逃走了，不然肯定落到他手里。”
这话倒是不假，司慎在刑狱司待了有些年头了。
刑狱司不比帝国监狱，后者是通过法庭审判后关押犯人的地方，刑狱司某种程度上来说，相当于帝国皇族专设的私狱。
刑狱司的人专门为皇帝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或者秘密调查某些官员，集情报组织和监狱为一体，是帝国皇室的特权之一。
元帅没有和“法医”打过交道，关于他的传言倒是听过一些。
帝国皇帝霍骁不能宽待战俘的传闻一直都有，真正动手的却是这位“法医”。
据说巴纳德星球战役打赢后，司慎把叛军首领削成了上千片，“请”其他反叛党吃了，当场就逼疯了好多个。
这一做法过于残忍，当时有人权主义组织提出抗议，皇帝听说后反应不咸不淡，转头让宣传部派人上电视念了一份战死士兵名单。
星网平台上到处都是叛军恶行，巴纳德要塞还有戍守边疆的帝国贵族为国捐躯，银河帝国本来就是战斗出身的国家，一时间舆论呈两极化，最终还是倒向了皇室。
当时事情吵得很厉害，曲星河却没有精力关注，因为联盟也在打仗，并且不久后他就遭到了联盟法庭的审判。
“这人怎么了？”
“他几天前带人到帝国的各个领星查封地下拳场，逮捕不少人，这些人全都进了刑狱司，至今没一个活着出来，反正搞得人心惶惶。”
明焕顿了顿，突然贼兮兮地说：“该不会是为某人找场子吧？我可是听说之前某人打|黑拳差点被阴了，还是殿下英雄救美呢，嗯？校花？”
曲星河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去查查那些人有没有什么共同特征，比如......最近做过手术什么的，或者接触过什么药物。”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明焕疑惑道。
曲星河叹了口气，说：“猜测罢了。”
睚眦的事情过了那么久，霍骁突然对黑拳产业出手，无非就是从他身上查到了线索。
曲星河追查暗盟的时间不短，当时接触睚眦也是计划之一，谁知天上掉下个霍骁把他的计划全都打乱，连睚眦都被抓进帝国监狱。
短短几个月时间，恍如隔世。
挂掉通讯后，元帅站在窗前发呆，身体那种如影随形的隐隐作痛已经消失。
耳边仿佛又响起明焕八卦兮兮的语气。
“——哎说真的，你和你的小情人现在怎么样了？”
曲星河没有回答她，到这时候才幽幽地叹了口气。
其实，一点都不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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