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嫣吓得退了两步, 却被魏峻猛地抓住。
他力气很大,钢铁一般的手几乎要捏碎她的腕骨。
魏峻眼眶通红,额角青筋暴起。
他审视着贺嫣, 妄图从她脸上找到她在说谎的痕迹。
但却没有找到。
贺嫣眼中有着害怕和报复的快意,却一点心虚都没有。
她没有说谎。
魏峻一颗心重重沉了下去。
他感觉周围的声音和景物全都离自己远去,回荡在耳边的只有贺嫣刚才的那一句
“曝尸荒野”。
他喃喃:“不可能……这不可能……她那么聪明, 遇到危险一定会顺利逃脱的……她……”
他说这些也不知是说给贺嫣听还是想让自己相信, 但说到后面, 声线却已经开始颤抖, 甚至带了点哽咽。
贺嫣心里不甘极了。
为什么那个芷萱即使死了魏峻也依然牵挂着她?
但毕竟她已经死了,死了什么都没有了。
贺嫣残忍地在魏峻伤口上撒盐:“有什么不可能的?你觉得她是你幼时照顾你无所不能的姐姐?那只是你小时候的印象罢了。你睁开眼睛看看, 她不过就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孤女, 我随便动动手指头就能让她死无全尸!”
铮——
冰冷的寒光抵在了贺嫣脖颈, 她终于不敢再出声。
魏峻双眸血红,宛如一只发狂的凶兽。
他看着贺嫣的目光宛若在看一个死人。
贺嫣吞了口口水。
“……不能杀我,我可是安王府的郡主,我要是出了事情, 我的父母不会放过你的!”
贺嫣也是在赌,她赌魏峻不知道安王府中的事情。
奶娘的孩子李代桃僵作为安王府最受宠爱的郡主, 这样的丑闻应该不会闹的人尽皆知。
只要魏峻现在不知道实情,就能让他有所忌惮, 不会伤她性命。
她猜对了, 魏峻最近虽然知道安王府中有所变动, 但对贺嫣的真实身份并不知晓, 安王府搜寻贺嫣踪迹,他还以为是贺嫣不听话离家出走。
魏峻的神情状似疯狂,贺嫣的威胁没有让他的脸上出现一丝动容。
但他现在还不打算立刻要了贺嫣的命。
“带我去芷萱最后出现的地方。”
他声音嘶哑, 却还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
“不要耍花招,不然即刻要了你的命。”
*
魏峻剑架在贺嫣脖子上,这样的场景落入了前来寻找贺嫣的侍卫们眼中。
魏小将军状似疯狂,眉间眼角都是凛冽的杀意,他们即刻传讯给了安王妃,见贺嫣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也不敢贸然上前刺激到魏峻,只能远远跟着看他们去往哪里。
安王府,王妃接到侍卫传回来的消息,眼中有些意外。
随后,她皱起了眉头。
“魏峻?”
她很快想起来,之前贺嫣借了人去“教训”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女的事。
王妃对这件事也有些了解,贺嫣教训的那个女子似乎就是魏峻将军府中的女人。
当时她还不知道贺嫣的真实身份,满心将她当作亲生女儿,也将魏峻当作了准女婿,心里头对这件事颇有微词。
贺嫣是什么身份,魏峻怎么可以这样乱来。
连带着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女子也心生不喜。
好好一个女子,自己家里不住,怎么硬是要厚着脸皮和男人不清不楚。
以至于后来贺嫣要人教训她,安王妃也没有直接说不行。
后来,贺嫣私自改了命令,想要那个女子的命,安王妃这才觉得不妥。
索幸那个女子最终并没有死。
但这件事情安王妃没告诉任何人,想来魏峻和贺嫣现在都以为她已经死了。
安王妃对贺嫣已经彻底心寒,没了半点情分,但她留着贺嫣还有用,妹妹亲生孩子的下落还没有半点头绪,不能眼睁睁看着魏峻要了她的命。
“他们在哪?带我过去。”
安王妃系上了披风,带着几个随从走出了安王府。
*
深宫之中,天下都在关心当今圣上的龙体如何,若是撑不过去,下一任掌权者又将是谁,但深处宫中的人们却对答案心知肚明,只是没人敢透露半个字出去。
皇帝寝宫中,大殿中的帐幔层层叠叠垂落下来,整个殿中透不进半点光。
当今圣上整个人深深陷在龙床上,四肢如同枯木一般,精神萎靡。
这时,一个人走了过来,门口的宫女侍卫们纷纷行礼唤他殿下。
听到这个称呼,老皇帝原本有些涣散的目光中立即划过一抹恨意。
他颤颤巍巍地抬手,尽力将一旁的药碗向那人砸去。
“逆子!”
但因为他虚弱的身体,那药碗并没有扔出去多远,只掉落在地上,无力地朝前滚过去。
愤怒牵动了皇帝的病症,他立即咳了起来,整个脸憋的通红,看起来极为痛苦。
走来的人正是太子贺子璎。
他从容地将药碗捡起来,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语带叹息。
“父皇,不要动这么大的气,当心伤身体。”
“你!”
皇帝气得两眼暴突,恨不得当场杀了他一般。
贺子璎眼中带着不解。
“父皇,您为何这般愤怒。子璎并没有要害您的意思,只是在为您着想。”
“您长年累月服用丹药,身子骨已经不行了,子璎担心您忧思国事身体变差,便想让您歇一歇罢了。”
“好……你个贺子……选出来的好太子!”
皇帝似是失望又愤恨。
“朕不明白,朕不久前已经跟你说过,这个位子迟早都是你的,朕的身体朕自己也知道,本就撑不了太久,你就这般着急,不肯名正言顺的即位,非要用这种手段软禁你父皇和兄弟们?!”
贺子璎听了这话,眼中没有半点波动。
“父皇,您说的有礼。”
“若是儿臣没什么迫切得到的,安安心心等着即位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臣等不起。”
贺子璎抬头,眼中隐隐浮现出几分癫狂。
“她本就是儿臣的珍宝,是儿臣藏起来的明珠,儿臣却不小心将她丢了。”
“她现在怕儿臣,躲着儿臣,她有那样的美貌和品性,儿臣一刻都不想将她放在外面让人觊觎!”
老皇帝不可置信。
“你……了个女人?”
贺子璎闭了闭眼睛,将那癫狂的神色硬生生压了下去,伪装出平日里的样子。
“父皇您早点休息吧。”
说完,不顾皇帝的喝骂声,走了出去。
刚走出去没两步,就碰到了他的母妃高贵妃。
高贵妃看着自己亲生儿子的目光很是陌生,像是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人。
这两天的惊变让她连夜睡不着觉,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一直以来稳重得体能顾全大局的儿子怎么在这个关头做出了这样的事。
发动宫变,软禁父皇,又暗中使手段将其他皇子都控制了起来。高贵妃不明白贺子璎什么时候变成了这幅样子。
“母妃。”
贺子璎看起来十分正常,但正是这样表现出来的正常更让高贵妃感到心惊。
总觉得儿子平静有礼的外表下压抑了太多东西。
“子……父皇……”
高贵妃犹豫地开口。
“父皇很好,我一直着人照顾他,您要是不放心可以进去看看。”
贺子璎平静回答。
高贵妃心里更觉得不对劲。
“子璎……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你用这样的手段急着登基,事情多多少少会传出去,保不齐会落下个名不正言不顺的骂名,你为何要急于这一时?”
贺子璎淡淡抬眼,看着高贵妃。
“母妃觉得失望么?”
“什么?”
“您觉得失望么?因为我这次没有遵循您的意思?”
高贵妃皱眉。
“我的确不赞同你这样……”
“是么,那您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做?”
“为什么?”
“芷萱”
贺子璎的目光仿佛一汪幽暗的深湖,只有这个名字才能掀起点点涟漪,此时便能窥见些许他平静表面下掩藏的暗流汹涌。
“我找到芷萱了。”
“你在说什么?”
再度听见儿子口中说出这个名字,高贵妃心中一跳。
她直觉贺子璎已经疯魔了。
“她已经死了,子璎你……”
“嘘——”
贺子璎打断她,他不想从任何人口中听到“死”这个字和芷萱放在一起。
“她没死,她只是躲着我。”
“而我之所以做这一切,就是为了将她找回来。”
“让她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不用再寄人篱下,不用再忍耐眼睁睁看着我娶别人的痛苦!”
高贵妃颤抖着说不出话。
她怎么都没想到,儿子性子之所以变成这样居然是因为芷萱。
她头一次开始后悔。
若是当初不是她执意要让贺子璎娶林霜儿,要是允许芷萱和贺子璎在一起……
看着儿子大步离去的背影,高贵妃满眼悔恨。
是她害了子璎。
贺子璎走出去,一旁的内侍立即围了上来。
“殿下,您让我们关注的事情有了动静。”
“说。”
内侍凑过来,悄声在贺子璎耳边将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他。
在说到某句话时,贺子璎瞳孔骤然紧缩。
内侍说完,便恭恭敬敬退到了一边。
贺子璎站在那里,沉默了许久。
“是她亲口说的?”
片刻后,他问道。
内侍答。
“是,殿下。是郡主亲口说的。说芷萱姑娘被人挟持到了郊外,香消玉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