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一如既往的安静, 鞋底踩在木制地板上的声音分外明显。

  方净澄走到书房门前,猜想沈颐棠该是在书房里的。

  伸出手,指关节叩在门上。

  “进来吧。”熟悉的清冽的声音。

  方净澄推开门, 目光所及处阳台的藤椅上, 沈颐棠拿了本书坐在那里,如往常无数个熟悉的场景。

  走到他面前, 方净澄出声:“哥哥。”

  “嗯, 坐吧。”听到他的声音,沈颐棠搁下书抬眸看过来。

  半个月不见沈颐棠又清瘦了些, 深邃的眼窝里墨色的瞳仁如上等的黑玉,温润光泽。

  方净澄在他对面坐下,微笑:“哥哥看着好了许多。”

  沈颐棠神色温和:“是吗?”

  方净澄点头:“养病还是有成效的, 哥哥以后可要多保重身体。”

  沈颐棠看着他:“让净澄担心了, 我的不是。”

  其实并没有多担心,这话可不能说。“没有,你能养好身体就最好了,毕竟那天你说的话我都记下了。”

  方净澄笑:“以后还指望哥哥护着我呢。”

  所以这半个月都不联系,是因为没有想明白?

  沈颐棠墨色的眼底闪过一抹探究, 找方净澄也不是为了和他继续僵持, 方净澄的固执他已经见识过了。

  可有些话还是该问明白:“为什么要和陆栈订婚?”

  早就料到他要问这个, 方净澄坦诚的:“不是陆栈也会有别人, 爷爷的性格你应该知道吧?我享受了沈家给的好处, 总该付出些什么。嫁给陆栈并不是件糟糕的事, 他对我好是真的,我会试着喜欢他。”

  “其实哥哥你不用有什么想法啊, 我知道你愿意护着我, 教我本事。可你只是我哥哥, 我不能依赖你一辈子,我也不想一辈子待在沈家。”

  少年的坦诚让沈颐棠一时失语,他早想好了要怎样将这个表面乖顺实际执拗叛逆的小孩扳正,可方净澄理直气壮的模样让他自我怀疑了。

  平心而论,陆家很好,陆栈也很好,方净澄嫁到陆家他不该有什么不放心。

  可刚来沈家时,方净澄分明是依赖他的,分明想让他长久护着的,现在却为自己另外找了出路。

  陆栈更值得信任吗?

  脑海里陆栈亲吻方净澄额头的一幕再现,沈颐棠按捺下心下的躁意,语气平静:“净澄,沈家的一切都是你应得的,并不需要你付出什么。可以说,沈家亏欠了你。只是为了回报沈家或者脱离沈家,不值得你用终身大事来换。”沈颐棠莫名地不想提嫁给陆栈的字眼。

  “你才十八岁,这个年纪正是享受青春、无忧无虑的时候,在这个年纪考虑现实、屈服现实,你想过往后的几十年吗?”沈颐棠的语气到后来已经有些严厉了。

  方净澄看着他蹙起的眉心,如果他只是一无所知的方净澄,肯定会被说服、被感动的,可他不是。他没有单纯的心性,没有天真的向往,没有对人的信任。

  方净澄看着他,很久都没有说话。

  沈颐棠以为他是被吓到了,也不逼他立马想清楚。起身去室内取来个巨大的黑色盒子。

  盒子立在桌上几乎有一米高,被放在桌上时发出沉闷的“咚”声。

  沈颐棠:“打开看看。”

  闻言,方净澄起身将盒子拆开,巨大的机械体映入眼帘,是一个手办。

  看出方净澄的疑惑,沈颐棠解释:“擎天柱的手办。”

  方净澄看着机械体上密密麻麻的部件默了默:“为什么送我这个,我都不认识。”

  也许擎天柱是许多人童年或者少年的回忆,有着特殊的情怀,可不包括方净澄。不论是他的童年还是少年,他都没有过正常人的生活。

  沈颐棠:“也许你会喜欢。”他其实不太了解十几岁的男孩子会喜欢什么,只是在论坛里偶然看到了关于这个手办的帖子,想到自己在那个年纪身边的同学总会拿出来炫耀。

  “是一部很早的漫画里的人物,很多人会觉得他很酷。”

  “你看过吗?”方净澄伸手碰了碰这个擎天柱手办。

  “没有。”

  方净澄将视线移到他的脸上,问:“我们一起看看吗?”

  沈颐棠也看着他:“好。”

  方净澄在网上搜索了下,发现除了漫画还有电影,干脆就看电影好了。

  三楼有专门的放映室,在片库里找出变形金刚系列电影,两人躺在沙发床上。

  开篇是大段的英文旁白,介绍了故事的背景。

  大片的灾难特效后,主角出现在镜头中,引入欢脱有趣的剧情。主角父亲送的破车在袭击来临时神奇地变身机器人,精彩的打斗场面、主角与机器人的情谊、机器人间的团结,强大并非不可战胜、战斗到底的信念,无论是设定还是剧情都足够有吸引力。

  方净澄看得很认真,直到屏幕变成黑色彻底暗下,才注意到沈颐棠的视线。

  “挺有意思的。”方净澄评价到。

  沈颐棠:“还要看吗?”

  昏暗的光线下,沈颐棠的神色看不清晰,只是眼神格外柔和。

  方净澄有种被宠溺的错觉,控制住思绪,矜持的:“看太久了对眼睛不好吧。”

  沈颐棠嘴角微勾:“那就再看一部。”说着拿过遥控器调到第二部 。 

  熟悉的音乐声响起,方净澄视线立马移回到屏幕,拿过小桌上的果汁边喝边看。

  沈颐棠看着他,这个时候才有点看到他孩子气的一面。

  沉浸在影片中不知时间流逝,第二部 影片片尾曲响起时,方净澄还有些意犹未尽,可肚子不争气地“咕”了一声,还好有音乐声遮盖,方净澄猜想沈颐棠应该听不见。 

  放映屏彻底暗下,方净澄揉了揉眼睛看向身侧的沈颐棠:“哥哥,你累不累啊?”

  沈颐棠:“还好,你累了?”

  方净澄否认:“没有,有点饿,我们去吃饭吧。”

  “好。”沈颐棠伸手将房间的灯光打开,另一手覆盖在方净澄眼上。

  眼睛上淡淡的清凉感让方净澄愣了下,过了将近一分钟,眼前恢复光明。

  沈颐棠浅笑:“走吧,今晚有你爱吃的鸡翅。”

  跟着他到了一楼公共餐厅,方净澄才回过神来,沈颐棠今天对他是不是好得过分了,竟然没有因为之前的事和他生气。

  方净澄不太理解这种情况,他之前的刺激是奏效了,还是说没向他预料的方向奏效?现在的沈颐棠对他的包容度和纵容有多少?

  他的目光过于放肆,沈颐棠很难不察觉,调侃他:“这个时候舍得看我了?”

  沈颐棠的话分明是指向之前方净澄对他的忽视。

  方净澄夹了块鸡翅到他盘子里,转移话题:“哥哥这么瘦,多吃一点。”

  看着盘子里色泽鲜亮的鸡翅,沈颐棠不由笑了。他也不是计较的人,和个孩子为难什么,就这样吧。

  许是心虚,方净澄不停地给沈颐棠夹菜,堵住他的嘴不让他再说话。

  正吃着的时候,陆栈过来了,手里还拿着束蓝色的满天星。他来沈家很多次早就是熟门熟路,问过佣人得知方净澄和沈颐棠都在一楼餐厅,都不用指路自己就找到了地方。

  才到门口他就喊到:“净澄,棠哥!”

  听到声音,方净澄和沈颐棠一齐看过去。

  方净澄还没反应过来时,沈颐棠就迅速起身把陆栈拦在了外面。

  “怎么了棠哥?不是吧你这么想我?”陆栈以为沈颐棠是过来欢迎他,眼睛一下就亮了,嘴角翘起就要上去给个大大的拥抱。

  沈颐棠却避开他并离他三步远,严肃着脸:“把花扔了。”

  “啊,这花有问题?”陆栈摸不着头脑,他也是今天路过花店看这花挺好看,给方净澄买的。

  沈颐棠:“你不知道净澄花粉过敏吗?”

  这时候方净澄也起身过来了,不过他要离得更远些,替陆栈解释道:“我没和他说,不怪他。”

  陆栈这下就明白了,顾不得再说其他,拿着花往后又退了许多,大声:“净澄你别出来,我去外面把花扔了先,车里有备用衣服我去换。”

  看陆栈走后,沈颐棠转身看方净澄:“他连你花粉过敏都不知道,你还觉得他对你好?”

  “净澄,有些好很廉价。”

  方净澄听得眉头皱起,反驳:“哥哥你别这么说陆栈,他是最开始接纳我的。”

  沈颐棠看他这个样子,刚化解掉的躁意又升腾起来,深吸一口气:“我去洗个澡,刚才可能也沾上了。”说着不等方净澄有什么反应,转身离开。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方净澄皱起的眉头松开,看来事情还算不上偏轨,沈颐棠比以前更容易被他影响了。

  回到餐桌,方净澄将剩下的鸡翅消灭掉,也上楼回到自己房间。

  第二天一早,方净澄吃过早餐正要让司机送他去学校,到一楼门口时被叫住了。

  沈颐棠的车停在门前,后座的车窗降下一半,隔着车窗沈颐棠喊他上车。

  方净澄走过去,从车后绕过,从另一侧上车。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沈颐棠递给他一副银边眼镜。

  “怎么了?”方净澄不解。

  沈颐棠:“护目镜。”说着又递给方净澄一个平板,一个本子,一支笔,以及一个车用小桌子。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方净澄拿着笔和本子一阵无言。

  在方净澄无语住的目光中,沈颐棠又往他左耳塞了个蓝牙耳机,另一个被他塞到自己右耳里。

  这车里总共就三个人,耳机有必要?是怕司机听懂了方净澄还不懂吗?

  沈颐棠:“别愣着,听课。”说着在耳机上点了点,摆放在小桌子上的平板开始播放网课。

  方净澄看着他,幽幽的来了句:“哥哥,你有没有考虑过转行当老师?”

  沈颐棠提醒:“听课,等下我会提问。”

  方净澄抓着笔,他就不该对沈颐棠有什么期待,难道以后想让沈颐棠帮着做什么,要说:哥哥我今天考了一百分,可以要个奖励吗?

  沈颐棠:“别走神,好好听课。”

  沈家离方净澄的学校有1个小时车程,一节课程刚好是45分钟,最后15分钟是提问时间。

  沈颐棠问的问题倒不难,只要认真听了课就能答上。

  不过方净澄明明看沈颐棠一直在办公,怎么随口就能问出课程相关的问题?

  沈颐棠翻看着方净澄刚才做的笔记:“今天还不错,不过不能放松。你们A大金融系人才很多,想要名列前茅就要付出更多努力。”

  “我再帮你找一些字帖,你这个字需要练一下。”

  方净澄看着笔记本上自己略微潦草的字,小声反驳:“不用了吧,也不难看。”

  沈颐棠却不认同:“以后你在合同上签字,或者其他什么文件,都是给员工给客户看的,字就是你的门面。”

  方净澄放弃抵抗:“哦,我得下车了。你迟到没关系吗?”

  现在都八点多了,再过去沈世集团大楼怎么也得九点多。

  问完方净澄想起来,老板是不存在迟到的。

  果然沈颐棠回答:“没事,会议时间在十点。”

  方净澄点点头,推门下车。

  外面的空气轻松许多,方净澄深吸一口气才大步往操场去。

  操场上大部分人都已经到了,在阴凉处坐着聊天。

  距离军训开始已经有一周多,大家渐渐都熟悉了。

  “净澄,这边!”刚到就有人招呼方净澄,是分在同一个教练手下的隔壁法学系的孟觉。

  方净澄快步过去,在孟觉旁边的空位坐下。

  “今天怎么晚了些?”孟觉问。

  方净澄边把背包放到一边,边回:“路上耽搁了。”

  孟觉:“今晚校辩论队招人,你要参加吗?”

  方净澄想了想:“不了吧。”

  孟觉劝说:“去看看吧,挺热闹的,加辩论队回头可以加学分。对辩论队不感兴趣的话,那边还有挺多学生会或者其他社团的学长学姐,提前了解下也好。”

  “行。”方净澄答应下来。

  那边教官吹了口哨,他们赶紧戴好帽子去队伍集合。

  今天的太阳火辣辣的,训练时间格外难捱,好容易到了傍晚解放的时候,大家拿好东西就冲往食堂抢位子。

  孟觉拽着方净澄冲出人群就往食堂去,好在他们到的还算早。把水杯放桌上示意有人后,各自去买饭。

  孟觉吃饭比较快,吃完后拿出夹在手机壳里层的草稿纸,小声熟悉自己的辩论稿。

  等到方净澄也吃完,两人便一起往辩论队借用的教室去。

  教室里没有多少空位,他们在靠后位置坐下。刚一出现他俩就引起了不少人注意,主要是方净澄长太好看了,开学那会儿学校贴吧论坛就有人po了他的军训照讨论他是谁。

  这会儿见到真人了,就有人悄悄过来搭讪。

  一个黑色长发的女生走过来自我介绍:“嗨学弟,我是校学生会的,我叫洪子琪。”

  方净澄礼貌回应:“学姐好。”

  洪子琪:“学弟也是来参加辩论选拔的吗?”

  “不是,陪朋友来。”

  洪子琪笑着:“这样,没关系还有很多社团,等你们军训结束了会有社团招新会。学弟可以考虑我们学生会的外联部哦。”

  “嗯,好。”

  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而后洪子琪将方净澄拉进了纳新群。

  辩论队的选拔也正式开始了。

  他们的论题都是报名时就分配好的,提前做了很多准备,这会儿各自说得有理有据,你来我往的想把对方驳倒。

  一张张年轻富有朝气的面孔,激烈不失有趣的言辞交锋,方净澄看着他们不由就放松了。

  很快就到了孟觉上场,他对面是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那个男生坐姿端正,脊背挺得笔直,声音清朗语调从容。

  “首先感谢对方辩友精彩论述,但我不得不指出几个问题。仓廪实并非知礼节的必要条件。首先,从时间上看,从古至今或和平、或战乱,礼文化从未断裂……”

  “可见,温饱并不影响‘知’礼节,只会影响‘行’礼节。”

  随着男生最后一个字落下,教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掌声。男生不受外界影响,抬手往上推了下镜框,看着对面的同学等待对方发言。

  孟觉整理了下思绪,按照自己原来的想法往下说,但渐渐落入颓势。

  十分钟后这场辩论以黑框眼镜的男生结束告终。

  “学弟,那个男孩子叫梁晏淮,是法学系大一新生。”见方净澄似乎感兴趣,洪子琪主动给他介绍。

  “听说他是他们系最高分考取进来的,妥妥的学霸级人物。”

  可能是有某种感应,他们这边在谈论着,被谈论的人就往这边看来。

  梁晏淮起身朝对面以及评委席的学长学姐微笑颔首后,从台上下来往观众去走,他的目光遥遥的落在方净澄所在的方向。

  洪子琪:“学弟,他是不是在看你?”

  方净澄本来也没想多,可当梁晏淮真向他走来时还是有些意外,他和这位梁同学没有过交集。

  梁晏淮走到方净澄前排,垂眸看着他:“ 你好,我是梁晏淮。”他伸出手。

  出于礼貌方净澄伸手和他握了下:“我是方净澄。”

  梁晏淮:“嗯我知道,我的叔叔你应该认识。”

  姓梁,叔叔,方净澄立马就有了答案。两人默契地往教室外面走。

  方净澄:“梁律师让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梁晏淮:“也没什么,就是叮嘱我多照顾你。叔叔他最近接了个案子,挺棘手的,最近该是腾不出手来。你有什么要紧的找他,可以告诉我。”

  方净澄点头:“谢谢。”

  梁晏淮笑着:“客气,其实找你是我自己的事。”

  顿了下,梁晏淮继续开口:“叔叔他大学时有个女朋友,和你还挺像的。你不会是我堂弟吧?”

  听完方净澄沉默了会儿,有些佩服梁晏淮的发散思维。

  方净澄肯定的:“不是。”

  梁晏淮似乎有些失望:“好吧,有事可以来找我,我们加个联系方式。”

  随后两人一起回教室,孟觉好奇的:“哎你和梁晏淮认识啊?”

  方净澄:“刚认识。”

  “好吧好吧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回到沈家时已经很晚了,方净澄洗了个澡到床上躺着,脑子里在想赵筱晴的事,明天就会开庭,不知道结果会怎样。

  想着想着可能是白天的训练太累,直接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依然是沈颐棠送他去学校的,今天方净澄听课听得心不在焉,被沈颐棠批评了几句。

  看方净澄脸色不是太好,批评完沈颐棠问他:“昨晚没休息好?”

  方净澄蔫蔫的:“做了些梦,睡得有点累。”

  沈颐棠:“今天请个假?”

  方净澄眼里有了点神采:“哥哥帮我请吗?”他自己去请教官肯定不同意。

  沈颐棠伸手拨了拨方净澄额头的碎发:“可以,你跟我去公司。”

  方净澄沉默了。

  沈颐棠:“不让你做什么,就看看。”

  “好吧。”

  车辆调转方向,往沈氏集团大楼去。方净澄精神状态不好,沈颐棠也不坚持让他听课,任由他坐着睡了过去。

  到了地方方净澄还是没醒,沈楠峰颐棠小心地将他抱了出来,一路到自己办公室,将人安置在内部休息室的床上。

  将空调调好后,沈颐棠站着看了会儿,去外间处理工作。

  这一觉睡得很放松,方净澄醒来时只感觉四周都很安静,完全陌生的房间。

  在床上躺着缓了会儿脑子清醒了些,想明白了现在的情况。

  方净澄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十一点了,赵筱晴的案子应该已经结束庭审。

  正思考着,手机里弹出一条消息:败诉了。没有署名,但方净澄知道是梁逢安发来的。

  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

  随着短信附上的还有一个链接,是庭审过程回放。

  视频里,沈晖坐在中间的位置,满脸的事不关己。被告辩护席上,卓明口口声声称沈晖和赵筱晴系情侣关系,所有的一切都是赵筱晴自愿甚至主动,因勒索沈晖不成才反咬一口。

  那些视频、录音,那些证人,无一不将案子推向不可挽回。赵筱晴崩溃、怒骂都成了心虚的恼羞成怒。

  沈晖甚至还“大度”的表示对赵筱晴的勒索、诬陷行为不追究。

  在做出那些残忍的事之前,沈晖就已经想好了退路。

  故意杀人他可以全身而退,何况只是故意伤害。

  方净澄嘴边弯起讽刺的弧度。

  休息室的门把手被转动,方净澄把手机收起来,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沈颐棠走到床边,温和的:“好些了吗?起来吃点东西吧。”

  “好。”方净澄揉了揉眼睛,掀开被子下床。

  外间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饭菜,香气四散,沈颐棠的助理还没离开,见到方净澄便朝他笑着打招呼:“小少爷。”

  方净澄微笑着回应,过去在沙发坐下。同时打量了下这个办公室,空间很大,简约的黑白色系装修,办公桌左侧是一整面的玻璃幕墙,光照很好。透过玻璃往外看,可以将整个江景纳入眼底。

  沈颐棠盛了碗汤放到方净澄跟前:“先吃饭,吃完带你在公司看看。”

  方净澄点头端起汤碗小口喝着,安安静静的看着乖的不行。

  沈氏集团大楼有29层高,沈颐棠的办公室就在29层,吃过饭后两人从上往下看。

  午休时间员工大多都出去吃饭了,但也有不少人还在忙工作,他们一路上没引起太多注意。

  “集团总部有两千多人,分为31个部门。”边走沈颐棠边和方净澄介绍集团的情况,一圈走下来也讲了个大概。

  “庞大的机器要运作,不需要你精通每一个部分,但是得知道每个零部件的功能和品质优劣,做好总控。”

  方净澄点点头表示知道。

  看他兴致不高,沈颐棠没再往深了讲,两人从一楼乘电梯上去。

  下午的时候沈颐棠大部分时间在开会,方净澄在他办公室里用平板看电影。方净澄心里装着事,总感觉闷闷的。

  傍晚时他接到个电话,是个陌生号码。

  “净澄,晚上有空吗请你吃饭啊。”是赵筱晴,她的声音听起来还算正常。

  “好啊。”方净澄答应下来。

  赵筱晴:“那我把地址发你,梁律师也来。”

  挂断电话后静坐了会儿,方净澄留了张便签贴在沈颐棠办公桌上,先行离开了。

  到达约定的地点,赵筱晴已经等在了那里。她穿着条白色连衣长裙,头发编成一条麻花辫垂在左胸前,看着状态还不错。

  见到方净澄,她浅笑着起身招手。

  “是在军训吧?”看着他穿着迷彩裤,赵筱晴问到。

  方净澄:“嗯。”

  赵筱晴笑:“真好,大学是最开心的。”

  来之前想好了要说的,现在都不适合说出口,她不提方净澄也不打算提案子的事了。

  不一会儿梁逢安也赶来了,看起来有些疲惫。

  “梁律师。”方净澄和赵筱晴一起招呼他。

  三人各自落座,服务员把菜单送过来。

  “今天之后,我就要离开啦。”喝了一杯后,赵筱晴笑着说到。

  赵筱晴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其实结果我不失望,我已经很努力过了,以后无论如何不会后悔。而且还有净澄和梁律师一直支持我帮我,我敬你们一杯。”

  方净澄看着她明亮的眼,与最初见到她时已经不同了,她说的是真的不是故作坚强。

  有时候可能并不是非要一个理想的结果吧,方净澄试着理解,可他做不到赵筱晴的豁达。

  方净澄问:“筱晴姐,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赵筱晴:“我啊,准备出国了,读点书过另一种生活,给自己减减负。”

  “净澄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不用太担心我,也不用为我不平。就当是一种成长吧,把磨难一脚踢开就好。”

  方净澄看着她,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有想过如果赵筱晴难以接受现实,他会告诉她沈晖不会有好结果,他会让沈晖为自己的罪恶付出代价。

  可赵筱晴并不执着,痛苦和罪恶的深渊没有困住她。

  送走赵筱晴后,梁逢安驱车带方净澄到了江边。

  江边的风湿湿的凉凉的,有点不像是夏天的风。

  方净澄给自己灌了一大口啤酒,手里的易拉罐因为手里过度凹陷下去:“梁叔叔,可以和我讲讲你和妈妈以前的事吗?”

  梁逢安知道他要问,也没想着瞒他:“你妈妈,小晴她从小就很优秀,三年级我转学到她的班级,和她做了同桌。”比最开始告诉方净澄的时间线还要早。

  梁逢安一点一点地讲,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大学,二十多年前的记忆清晰如旧。

  “小晴画画很有天赋,考上了海城美术学院,和A大就隔了一条街。我们下了学就一起去食堂吃饭,有时候是去美院,有时候是去A大。小晴她常常出去采风,有时几天有时几个月,每次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和我分享见闻。”

  “有一天她很高兴,告诉我她的画稿被一家很有名的画廊看中,会在下个月的画展展出,让我和她一起去看。可那天我奶奶病重,没能陪她去。”

  说到这里,梁逢安眼底浮现极复杂的情绪:“那天下了很大的雨,等我处理完家里的事去接她时,她已经被沈晖哄上了车。后面的事情,再也不受控了。”

  沈晖在画廊一眼看中了方晴,千方百计将人抢到了手又不善待,胁迫、威逼,方家家破人亡。

  方净澄一口接一口地灌酒,脑中妈妈的形象渐渐丰满,原本被呵护的明艳花朵,坠入暗黑深渊,被摧残至枯萎凋零。

  “我那个时候,一开始信了沈晖的话,以为小晴和他两情相悦。”梁逢安说着闭了闭眼,让翻涌的情绪平复。

  “如果小晴有赵筱晴的幸运,在那个时候有人拉她一把。”梁逢安说不下去了。他不顾一切接下赵筱晴的案子,竭尽全力想赢,何尝不是在弥补遗憾,尽管这种弥补无济于事。

  方净澄声音闷闷的:“妈妈和筱晴姐都不幸运,沈晖该死。”

  少年毫不掩饰的戾气,让梁逢安眉心皱了起来,他温声:“沈晖该死没错,可净澄,你还是个孩子,这不是你的责任,是我,是每个法律职业者的责任。沈晖不会一直逍遥法外。”

  方净澄没有应声,只静默地喝了一瓶又一瓶,胃里如同火烧,脑袋逐渐混沌。

  梁逢安看着昏暗平静的湖面,意识渐渐远离。

  直到一阵铃声将梁逢安拉回现实,是方净澄的手机,来电备注为“哥哥”。

  看着醉倒的方净澄,梁逢安将电话接通:你弟弟在江边,他喝醉了麻烦来接下。

  大概过了四十分钟,沈颐棠匆匆赶来。沿着江边找了一圈,终于在幽静的一角见到了方净澄。

  沈颐棠审视地看着梁逢安:“请问你是?”

  梁逢安:“他母亲的朋友。”

  沈颐棠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俯身将方净澄抱起来:“我先带他回家。”

  梁逢安:“好。”

  沈颐棠抱着人踏上石阶,等到光线明亮些的地方才有心思垂眸看怀中的小醉鬼。随便和什么人喝酒都敢放心喝成这副模样。

  伸手在他脸上轻轻掐了下,算是教训。

  将人小心塞进后车座,又喂了点温水,沈颐棠一路缓慢地往回开。

  好在方净澄喝醉了也不闹腾,一路上顺顺利利的。

  只是要把他放到卧室的床上时遇到麻烦了,方净澄挂在他身上怎么也不肯下去。沈颐棠无法,只能带着他去浴室用湿毛巾帮他擦了擦脸和手,再一起躺到他床上。

  浅灰色的大床上,两人面对面侧躺着,方净澄乖巧地窝在沈颐棠怀里,脸埋在他的胸口,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像个小火炉般将他烘出几分热意。

  沈颐棠垂眸看着怀里黑乎乎的小脑袋,伸手揉了揉闭上眼睛。

  方净澄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是个很热的夏天,妈妈带着他去公园玩滑滑梯,还给他买了甜甜的冰淇淋,可是突然有个坏人过来了。

  坏人把妈妈抢走了,还非常可恶的把他的冰淇淋抢过去扔在地上,妈妈一直在哭,他也一直在哭。

  胸前扩散的温热湿意让沈颐棠清醒过来,耳边有低低的呜咽声,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沈颐棠睁开眼,发现怀里的身子轻微颤抖着,手下毛茸茸的脑袋也有些烫,掌心被浸湿。

  顾不得想更多,立马伸手拉开床头的灯,查看情况。

  沈颐棠往后退了些,把方净澄的脸露出来,只见他眼皮红肿着,整张脸都被闷红了,看着非常凄惨。

  想来是梦魇了,沈颐棠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声音温柔:“没事的,没事的。”

  不知是沈颐棠的安抚真的起作用了,还是方净澄哭累了,呜咽声停了下来,只余偶尔一下的抽泣。

  沈颐棠将他从自己身上拉开,去浴室取了条温热的湿毛巾,回来将他过来,让他枕在自己腿上,细致地帮他擦干净脸上的泪痕。

  只是正要把毛巾放回去时,方净澄如同极缺乏安全感的幼兽,紧紧抱着沈颐棠的胳膊不让他离开,热扑扑的脸蹭在微凉的手臂上。

  将毛巾随手放在桌上,沈颐棠靠坐在床头,垂眸凝视怀里睡着的人。

  热意散开了些,方净澄的脸没有方才那么红了,只红肿的眼皮看着可怜极了。

  鬼使神差的,沈颐棠拨开他额头汗湿的碎发,将唇瓣贴了上去。

  方净澄醒来时房间里一片漆黑,脑子仍然有些混沌,缓了会儿从桌上捞过手机,竟然已经上午十点了!

  方净澄迅速从床上跳下来,赤着脚把厚重的窗帘拉开,让光线透进来。

  今天怎么就睡过头了,连着两天不去军训想想就可怕。

  快速洗漱完,方净澄换好衣服拿着包正要出门,忽然想到件事,昨晚他是怎么回来的?完全没有记忆。

  沈颐棠竟然没让人来叫他,不用让他上网课了吗?

  怀揣着疑问,方净澄大步往外跑,刚下到一楼时佣人叫住他:“小少爷,大少爷帮您请假了,今天您在家歇着就好。”

  方净澄点点头,慢慢走回房间。

  这样看来昨晚接他回来的只可能是沈颐棠了,可昨晚发生了什么呢?他应该没有耍酒疯吧?

  想来想去,方净澄干脆给沈颐棠发消息问他:“哥哥,昨晚上我有做什么不好的事吗?”

  沈颐棠大概在忙,到午饭时间才回复:“没有,很乖。”

  沈颐棠从来不骗他,方净澄也就信了,放下心来。

  不用去军训也挺好的,方净澄先把手机里其他人的消息都回了,然后用电脑找了几部影片看。

  陆栈今天下午只有两节课,放了学就往沈家来,说起来他和方净澄也两天没见了。

  见方净澄在看电影,陆栈把带来的零食拆开,搬了个椅子坐他旁边看。

  “最近新上映了部科幻片,评分还挺高的,你喜欢看这种的话我们明天去看吧。”陆栈提议,明天是周六。

  方净澄点点头,眼睛凝在屏幕上一刻也不离开。

  陆栈也不说话了,静静陪他看着。

  一部电影看完,外面的天也黑了。方净澄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这才看向陆栈。

  陆栈有些奇怪:“怎么这么看着我?”

  方净澄听着楼下的引擎声,觉得是时候了:“这两天我没去学校。”

  “我知道啊。”

  方净澄继续:“我是和我哥哥在一起,昨天我和他去公司了。”

  “这怎么了?”陆栈不太理解。

  “前两天我不同意你接我上学,也是因为哥哥送我去学校。”

  听他说这些,陆栈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净澄,你想说什么?”

  方净澄看看窗外西斜的太阳,酝酿好情绪,转过头重新看陆栈:“陆栈,你对我很好。但是这几天我想了很多很多,我觉得哥哥说的很对,是我偏执了。”

  房间的门没有关,楼梯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我之前是想,我总会找一个人联姻的,那个人是你也很不错,我会努力喜欢你。可哥哥说,我还太小,不该在局促的认知里选择完自己的一生。”

  方净澄深吸一口气稳定住情绪,接下来的话似乎有些说不出口。陆栈猜到了,他不想听方净澄说下去。

  陆栈掩饰的笑了笑,倾身将假装平静的方净澄纳入怀中,温声安抚:“别想这么多,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给我们试,不要太早做决定好吗,净澄?”

  陆栈故作轻松的语气让方净澄心里发闷,他是真的难受了。

  偏偏是陆栈,偏偏迟早有这样一天。

  克制住颤抖的声线,眸光忽略不远处站定的修长身影,方净澄开口:“没办法了陆栈。”

  “对不起,我喜欢上我哥哥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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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怪物缠住的小美人》by卷尾咩(文章ID:7454089)点击就看深山中的小美人与他被怪物占据身体的朋友们

  季清玉是季家的二儿子,虽然生了一副好皮囊,但天生弱视,五米之外人畜不分,性格也内向少言,向来不受人重视。

  高考结束,季清玉受朋友邀请,到他们坐落在某深山的别墅中避暑。

  到别墅的第一天,他的眼镜不小心被河流冲走,只能每天老老实实待在房间里,看朋友们结伴出游。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栋别墅以及朋友们,也一天天变得愈发不对劲起来。

  向来看不上他的大少爷半跪在地上为他穿鞋;喜欢欺负他的校霸每日亲手从外采来最甜的野果;不爱理睬他的富家千金试图为他换上自己的衣服……

  半夜房间内总是会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记好位置的东西会莫名出现在另一个地方。

  直到他在床底莫名捡到了自己掉在河底的眼镜,才发现别墅早已被密密麻麻的藤蔓包裹。

  他慌忙跑出房间,却见朋友们站在大厅,苍白的脸上挂着完全一致的笑容,漆黑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宝贝,你要去哪?”他们异口同声地问。

  攻非人,三观啥的都比较异常。

  前期攻会欺负受,后期受训狗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