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穿越重生>有种你下朝别走[重生]>第60章 折子

  

  

  不管宫斗还是宅斗,皇娘作为一个诗书作伴花月为友的闺秀,向来不怎么参与。而此次她能将我三姥爷乔越石捅的篓子说出个头头尾尾来,可见连日来的确郁结了不少忧思在怀。

  

  事情大概就是,我那在争夺家产方面天赋异禀的三姥爷政治嗅觉麻木,他先是响应西州小朝廷的号召时用力过猛,为筹建复国基金帮助他的从孙——也就是我本人重掌大权,整出一场轰轰烈烈的恶性商业兼并,后听闻我“与河阳公主的协议被良王阻断、脱身不成反落入新皇之手”,又糊里糊涂地犯了决策性错误:他认为良王于情于理都必然容不下他从孙,投诚他从孙女儿河阳公主对乔家来说将是更好的选择。

  

  所以三姥爷捧出了乔家百年基业和新折腾到手的西州大半财资,给“河阳殿下”送政治献金去了!

  

  于是这厢高堂还没拜妥,我与皇侄不得不立即拔腿奔向西州军衙。

  

  “轻骑队先走!”皇侄拿朱笔在地图上画了条长长的红线,“取此道于荆沙城设伏……”

  

  “陛下,”薛蒙道,“荆沙城乃西州通中州商道必经之地,又在二州交界,我们能想到,他们也能想到,末将担心那里已被羌人盯上……”

  

  “也无妨,”魏淹留立在一侧道,“若发现已有羌人守在荆沙,将军们便佯作乔越石商队的护兵。那头虽打着‘河阳公主’的名头,但毕竟是羌人,他们不会完全信任乔越石,见商队未到、军兵先至,必生警惕。这桩买卖便算让咱们给搅黄了。”

  

  赵朔接道:“若荆沙城未被羌人抢先,那将士们便在此地堵劫乔越石商队,劫完立即押辎重回撤,后路重甲军阵迅速抵上,西、良二州全线布防,以防羌人怒而动武。”

  

  “关键是要快,越快越好。”皇侄搁下朱笔,抄起手边风袍,“不用‘以防羌人动武’,朱勒很快就会反应过来自己上了当。赵将军薛将军即刻动身,另传信良州宋非等人整军潜行至接邻的苍、中二州边界待命,先生、卫大人随朕打快马去流州,把李明崇、张昴也叫上,其他人可慢一步跟着。”

  

  众人纷纷领命散去,片顷只剩下我。我从坐榻上起身:“那我呢?西州乔家这头是不是需要我留下斡旋?”

  

  皇侄拉着我就往外走:“你不是其他人。西州的事让钱尚书留下便好。”

  

  于是大伙儿又马不停蹄地南奔流州。

  

  过秋洪岭时已是春花烂漫,远山近水笼在一层如纱似雾的烟雨里,新茶初发,绵延相接的缓坡间时有农户往往来来。

  

  一路喝风灌雨的诸位大人饿死鬼般冲进路边的小茶肆,逮着流州在京都叫卖到“寸叶寸金”的“秋洪茶”一通牛饮,并且十分无理取闹地非要店家给整几桌饭菜出来。

  

  只卖茶的店家来回打量了一番我们这群饿鬼,似乎不大高兴,但碍于饿鬼们还带着一队兵,客气道:“客官是北面下来的吧?你们就再往前走个半里地,便有一家客栈,小的这里只有茶水。”

  

  张昴脸上此前被老虎爪子挠出个疤,看起来颇为凶神恶煞。他指着角落里一张矮桌边窝着的俩本地茶农:“他们怎么就有酒菜?”

  

  俩茶农吓得筷子都掉了。

  

  李明崇蹭的一下站起来拍桌子:“大胆!你这刁……”

  

  “李大人,”卫裴连忙拉了一把,一手端着茶碗,双目淡漠低垂,看起来又是另一番可怕,“店家可知,此茶明明采制于初春,却为何名曰‘秋洪’?”

  

  店家仍是客客气气道:“此地乃秋洪岭,产茶便叫秋洪。”

  

  卫裴轻轻摇了摇头:“古茶经说,流、越一带雾里春山生新茶,前越国士人品之,不得‘无边丝雨细如愁’之意趣,竟觉有‘秋雨如洪,徘踏胸怀’。秋洪岭之名,由茶而来。”

  

  卫大人大概是想以越国覆亡旧事告诫店家“居安思危”、“唇亡齿寒”,但店家明显听不太懂,云遮雾绕地打哈哈道:“原来如此,客官说得对,说得对。”

  

  卫裴皱眉。魏淹留笑道:“既如此,不如咱们便向前走一走,约摸也快到百川城了。”

  

  皇侄点头,然不料刚一起身,脸面前的泥泞小路上跑过一群年轻书生——之所以一眼判定是书生,着实不是因为他们那满身污垢辨不清颜色款式的衣裳,而是因他们背上驮着的书篓子。

  

  其中一个书篓子掉落,摔出来的有书卷、有干粮、有鸡零狗碎的笔墨纸砚,还有一只,额,奶娃娃?

  

  奶娃娃摔在泥水坑里,“呜哇”一声大哭:是的。

  

  书生连忙蹲下身捡书,捡了两把晃过神来又忙得去捡娃,抱了娃又掉了书。

  

  我看不下去,冲过去帮他:“怎么回事?跑什么?孩子他娘呢?”

  

  书生脸嫩,看着也就是十四五岁的毛小子。毛小子连连摇头:“不是!是我捡的,山那头有羌贼,打过来了!打过来了!”

  

  话音未落,又一波妇孺老弱大包小包地提携而过。

  

  头顶天空仍是灰蒙蒙的,说是在下雨,又也不像,丝丝雾气如鲛绡蝉纱般清凉拂面。皇侄不知打哪儿撑出一把伞来,站到我身侧,对书生道:“百川城已新建了翰林学馆,告明北方士子可以入馆安置,你们为何不去那里?”

  

  书生道:“去了!又给赶出来了!说是用来收容我们,实则席位全都让那些南人给霸占了!你们……你们若也是北来的,不若另寻去路,殊不见同胞冷眼,更甚于贼敌刀剑!”

  

  皇侄皱了皱眉,又问:“岭外不是有驻军吗?为何还有羌人过来?”

  

  书生又道:“原来是有的!但前段时间北关平安营的那些下来后,南军便撤到后面去了!说什么岭北让北军去守,岭南由南军守,又借口说银子都被他们‘陛下’带去找朱勒换人去了,不给北军发粮饷!”

  

  另有几名书生也陆续凑过来,七嘴八舌道:

  

  “什么‘陛下’!本非皇室,都是南人顺势打出来的幌子!若无窃国之心,圣上尚未崩亡,西州还有太侄孙殿下,其余郑氏宗亲也不是都死尽了,如何轮得到他?”

  

  “极是!说是去救北朝圣上和诸位大人,可若真心要救,为何拖到如今?拖到今日去救,也不过是见河阳公主要与圣上做买卖,为了暂时安抚笼络西州,才明面上去把人接出来。可接出来后谁知道会怎样?”

  

  “没错,圣上自北归来称是因病禅退,但其实是不得不禅退,如今平安营、良州、西州、流州官衙军衙、越王遗兵,加上那什么‘蜉蝣’,不是良王亲信,就是良王手下败将,他们拥立良王,其他人哪还敢有话说!”

  

  “更传闻良王曾在宫中时,就……就委身……扯上这种事,再回想以前太子姜放旧案,北朝众人即便脱离羌人魔爪,南来又焉有活路?北伐又哪还有盼头?”

  

  “官家,你们看样子也必定是北边下来投靠南朝的,你们若果真入了朝,定要站出来说话!”

  

  ……

  

  现场倾听了一会儿民意,反复默念赵阁老的“人言大风一刮”,才不至于气到吐血。

  

  皇侄涵养良好,点了一半卫兵让书生带路往山那头去打羌贼,饭也来不及不吃了,带着剩下一半卫兵和诸位大人拔脚赶往百川城。

  

  百川城原本只是一个十八线小城,并不足以为半朝都会,只因新皇坚持说那里有个豁山口能一眼望见京都,才摇身一变半年内扩建三环。

  

  天子圣驾莅临三环时,听闻消息的南朝百官已立在泥泥水水的土木工程现场恭候多时。正逢细雨转急,远远有礼官驱御辇上前迎接。

  

  皇侄并不减速,一马鞭抽出去,就着天空炸响的一声春雷一路冲进冲进内城门。

  

  我扒开雨袍,从他怀里探出头往后瞅了一眼,只见众臣一脸蒙蔽地爬起,出水鸭子般直跟着天子马队屁股后头歪脚小跑。

  

  “你别跟他们置气,”我转回脸,“让我上朝去,吵架的事放着我来。”

  

  他腾出手把我脑袋按回宽大的雨袍里:“知道。但不用你吵架,你先回去歇着。”

  为了养精蓄锐好好跟众臣工吵架,我依皇侄的话歇了起来。

  

  这下换成皇侄每天上朝下朝,焦头烂额。

  

  民意说新皇帝篡位窃国,可作为一个被赶鸭子上架的过来人,我打眼一瞧便明白了,新皇帝这分明是有点被鸭子们赶着上架。

  

  据魏淹留和姜平容所言,良王能带青州中州那对绣花枕头兵打败越王,关键是靠鸿都府初任府尹兼蜉蝣创始人孙密同志在老家打下的坚实群众基础。流州,是组织在南方的重要革命根据地。根据地同志在帮助良王消灭越王的过程中/功/劳显著,又首先提出拥立新皇,在南朝有很大的话语权。

  

  再根据卫裴观察分析,越王死后其部下兵将众多且仍旧生龙活虎,其数量大概还要略超过西州、良州加上北关下来的平安营等部兵力总和,是目前最主要的军事力量,在南朝也拥有极大的话语权。

  

  臣子拥有的话语权太多,皇帝那就没有话语权了。

  

  自从皇侄他拎着从流州府库搜刮出来的真金白银和组织费劲千辛万苦抓到的重量级人质阿蒲奴北去、换回来没啥用的我和脾气都又臭又硬的诸位大人平白给南朝添堵后,其作为皇帝的话语权就愈加薄弱。

  

  良王尚且如此,要真把郑无忧或随便哪个叔叔侄子什么的揪过来放皇座上,那整个就一被人七手八脚牵线走的傀儡。

  

  一连数月,我倒是渐渐把膘养回来了,皇侄只管日益清瘦。看得我很是心疼。

  

  只能每天批折子时,悄悄把他那摞码得矮一点。

  

  这一晚又到了饭后助兴节目看话本,哦不,批折子的时候。

  

  临时建的朝廷没什么像样宫殿,就一原本谋大茶商依山傍湖盖的园子,内部装修主题大概是“八方进财四路聚宝”,比寻常床板还宽长的书案描金绘彩闪瞎人目。我揉了揉被闪花的眼,打算从他手底再悄悄偷过来几本话本,哦不,折子看:“茂郎,抬个手。”

  

  初夏时节图凉快,四面门窗洞开,风雨潇飒,一阵水汽扑衣拂面而来,很是清爽。埋首案牍的皇侄大概被这阵风雨吹得突然清醒,突然警觉地抬头看向我:“等等,忘了问,你下午召见越王军统领庞洪了?”

  

  我心虚地往他身边靠了靠:“哦,你说那个红胖子啊?我请他喝茶来着。”

  

  庞洪,原越王部下得力干将,越王死后带头弃暗投明,与流州府官衙、军衙及其他“蜉蝣”组织埋下的明子暗钉们一起拥立良王称帝。是以上提到的很有话语权的臣子中极其爱说话的一位。身为一名武将,隔三差五递折子给人添堵。不是提议往南迁都,就是建议皇帝娶媳妇。我找他喝茶谈心,尚未说什么,他就开始脸红脖子粗地朝我喷唾沫星子。

  

  皇侄拎出一份红胖子同志上奏的折子来,摊给我看。只见红胖子笔墨大意是:臣听说西州乔老三原本要送给河阳公主的那批财资已经让赵朔和薛蒙两位将军顺利截回来了,朝中传闻陛下要将这批财资直接配给北军和西良二州军,臣以为不妥,一定要先入国库。

  

  ――好让大家刮一轮油水。

  皇侄客气地只回了一个高深莫测的“览”字。

  

  我在后面添缀了一个“放屁”。

  

  打回去又奏上来,皇侄又回了个“再议”。

  

  我跟了句“想好了再说”。

  

  再打回去奏上来。皇侄写了个“否”。

  

  我补了个大大的叉。

  

  我盯着那大大的叉问皇侄:“没问题啊?咱俩意见非常一致,字迹也难辨你我!”

  

  皇侄揉了揉眉心:“没问题是没问题,但是十四……”

  

  他突然转身搬过身后一摞批好的折子,一本本打开,遇见“放屁”、“啰嗦”、“朕再给你一次说话的机会”等朱批的,都搁我脸前,遇见“览”、“准”、“否”、“再议”等朱批都搁他自己脸前。不多时我脸前堆出一座折子山,他脸前只有零星数本……

  

  “你今天药吃了吗?中午休息了吗?”他指着一堆折子质问我,“庞洪鲁莽冲动,行事不计后果,你独自召见他,万一出了什么事,让我怎么办?”

  

  我抄起案头茶杯喝了口水:“啧,陛下,我直接驳了的,都是那种要给您送媳妇儿的,军资大事小的未敢擅专啊。”

  

  他虎虎地瞪了我片刻,气笑了,劈手夺下我的茶盏:“都凉了!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工作原因(为社会主义建设搬砖)完结前最最最后(又双叒叕)请一次假,明天不更,后天不更(打爆头)...

感谢爱笑的梦音、青歌如画、26301720、爱笑的梦音、聂无双小可爱的地雷~感谢爱笑的梦音、甜草莓饼、 (显示不粗来ID)、司徒清离、聂无双小可爱的营养液~(鞠躬)感谢支持!爱泥萌!